“這兩句話倒是有點意思,不過我怎麽不知道出處?難道是你自己想的?”璿玉子頗為驚奇。


    “我可不愛念書。是那天道心喝了點酒,信口吟了這兩句。我覺得不錯,就記下了。”


    璿玉子聽得奇怪,這小子居然能吟詩作賦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你用他的詩句來考他?”


    翟弼清嘿嘿一笑:“我這符墨中摻了一點沙狐血,您懂的。”


    璿玉子一聽,表情精彩萬分,“沒想到你個濃眉大眼的,卻也一肚子壞水。”


    沙狐棲息在西域沙漠中,據說擁有上古九尾狐血脈,算是比普通妖獸更少見的準異獸種。成年沙狐血液會變成淡金色,可以自行吸納天地靈氣入體,緩慢提純自身血脈,因此是製作符墨的珍貴材料。


    三株杏樹,正好位於震、離、兌三個八卦方位,成“品”字型分布。翟弼清以位於震、兌位的兩株樹幹為符紙,用摻入沙狐血的符墨寫下遊離熟悉的兩句話,故意留下離位的那株,使得作為陣眼的三株杏樹,成為一個不著痕跡的小困陣。


    隻要遊離手癢,要在第三株杏樹上補上兩句,一旦入局,要麵臨的便是鬼打牆一般燈下黑的局麵。


    雖是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然而璿玉子心中想的卻是另一種情形。


    “小胖子怕是不知道,這種程度的符陣,哪怕因為使用了上等符墨而變得更加隱蔽,卻幾乎不可能瞞得住心齋境的神識的。不過,年輕人之間切磋道法,本也是對修行大有裨益的一件事,我就不點破,掃他們的興了。”


    這麽想著,璿玉子便返回煉丹房,繼續查漏補缺去了。


    翟弼清卻不明所以,洋洋自得地取下竹篋,開始檢點家當。


    近兩個月的折騰,身上用於布陣的木偶人,以及一把連弩損毀不小,眼下正好閑來無事,便動手修補。


    一旬過後,指玄觀因為多出一個人而增加的熱鬧氣氛,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這日,眾人重在做早課,遊離突然現身在講經殿後。


    林琴眼見兒子神色稍顯疲憊,便有些擔心,走上前去噓寒問暖。


    璿玉子放下手中的《玄元救苦經》,招呼道:“過來坐吧。”


    遊離跟父母說了兩句話,見到翟弼清時,倒也未表現得如何詫異,打過招呼,便在師父對麵坐下了。


    見他腳步輕虛,氣息不穩,顯然是剛剛突破、心神不定導致,璿玉子便寬解道:“督脈一通,上下丹田之間便算搭起了一座過江橋。你現在隻是搬運手法不純熟,還不能完全收束住精氣自下而上的運轉,導致上丹田常為精氣倒灌,過陣子就好了。”


    上丹田,正是泥丸竅的別稱。


    遊離點點頭,看著翟弼清,神色有些古怪。


    翟弼清被盯得有些心虛,便想岔開話題:“恭喜恭喜,上次見你時才不過開一竅,現如今都快趕上我了,還真是神速。”


    遊離聽得直想翻白眼,你不過是比我多開一竅,早了一步晉階築基初期而已,說話這麽飄的?


    璿玉子也聽得心裏直樂——在場之人中,隻有他最清楚情況。自己雖然在靖室內設下了禁製,但翟小胖在憋壞時,遊離早出關了。前院的這點動靜,肯定瞞不過他的神識。


    遊離之所以沒有立即到前院來,是因為忙著……拉肚子去了。


    閉關多日,加上為了盡快鑿通三處竅穴,遊離連續服用了幾乎整整一瓶洗經伐髓丹!


    體內各處的經脈竅穴均得到了不同程度地重塑,身體難免要排毒,少部分油汙是通過體表排出的,然而更多的則是通過髒腑的加速運轉,集結在了排泄係統中,直接導致遊離腸胃不耐受,穀道之內直似長洪決堤,滾滾欲瀉。


    於是,遊離出關後的第一件要事,便是捂著肚子急匆匆衝進圊房,足足蹲了一個時辰。


    至於究竟拉了幾回,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反正出來時,人已變成了軟腳蝦。然後又去衝澡除味兒。也不知道搓過幾遍身子,最後才發現用去了整整一大罐澡豆粉,以至於現在整個講經殿中都彌漫著濃濃的香料味。


    璿玉子畢竟是得道高修,此刻還勉強能保持鎮定,繼續若無其事地誦經授課,其他人可就沒這麽淡定了。尤其是翟弼清,不時偷偷拿餘光斜覷過去,看得遊離心裏大為光火。


    “好你‘個人畜無害翟弼清’,看我怎麽收拾你。”


    遊離拿定主意,一做完早課,便主動在前院中的杏樹下坐定。


    翟弼清不明就裏,果然屁顛屁顛跟了過來,嘴裏還不時問:“道心老弟,你這澡豆粉哪裏買的?味道還真挺香。”


    遊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伸出手,朝他勾勾手指。


    翟弼清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地看著他。


    “借筆一用。”


    翟弼清聞言,精神一振,很慷慨地掏出那支品質不俗的黃色符筆,大方道:“老哥在兩棵杏樹上題了你上次吟誦的兩句詩,但還不知道其他兩句,要不你給補上?”


    遊離假裝順著他的手指,看向杏樹,皮笑肉不笑道:“符墨伺候。”


    翟弼清自佩囊中取出一方黑色硯台,以及一塊上好的朱砂墨,主動為他研墨。


    遊離蘸滿朱墨,想都沒想,就在那副對聯也似的兩句話末尾,又各補了“劭”“蔭”二字,變成“清風不孤劭,嘉樹有餘蔭”。


    這還沒完,隻見他又在第三株杏樹上,徑直添了一行橫批:“道在我心。”隨後,又用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心字印,鄭重地蓋上了上去。


    隨後,那三株杏樹原本光潔溜溜的枝丫上,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芽吐綠,爆蕊開花。


    至於這處陣眼的氣機,更不消說,已由翟弼清所造成的順向流轉,直接變為逆向運轉,可謂氣象一新。


    做完這些,遊離似乎還不甚滿意。剛要再添兩筆,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哞——”


    還是璿玉子反應快,提醒道:“外麵是你們家的那頭小牛犢子?”


    遊明達一聽,趕緊跑去開門,果然看到門外站著一頭四肢健碩的大黑牛。


    那黑牛見到遊明達,竟流出兩行清淚,然後很乖巧地低頭舔舐遊明達的手。


    “是咱家的牛犢,當初他爹被人抓走,它就嚇跑了。幾個月沒見,都長這麽大了。這大冬天的,也虧得它獨自在野外晃蕩,不但活下來了,還長這麽大。”


    林琴喜滋滋感歎著,正要招呼遊離過來,那黑牛卻似通了人性一般,自行走到遊離身邊,很親昵地繞他一圈,然後就低頭去蹭他的手。


    就在眾人注意力都放在黑牛身上時,杏樹那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眾人循聲望去,卻發現翟弼清在杏樹中間團團亂轉,跟鬼打牆似的,不住地往杏樹上撞去。


    不過,翟弼清人雖被困住了,腦子卻很清醒,立即告饒道:“好兄弟,快饒了我吧。我知錯了。”


    遊離一招手,那不知何時蓋在翟弼清腦門上的印文立即飛了回來,剛要回到遊離袖中時,那顯然還沒搞清狀況的大黑牛,突然撒著歡尥起了蹶子。


    於是那個紅色的“心”字印文,就這樣出人意料地印在了高高撅起的牛屁股上。


    接著,那黑牛仿佛被滾燙的烙鐵戳了屁股一般,一蹦老高,痛得亂嚷嚷。然後不管不顧地坐到地上,扭著屁股蹭地降火。


    遊離暗中施法,想要召回那印文,卻發現沒有作用。


    正詫異間,差點屎尿橫流的大黑牛突然安靜下來,眼淚汪汪地看著遊離,然後匍匐下身子,“哞哞”叫了兩聲。


    遊明達夫婦麵麵相覷,不明白為何在場的另三個人,皆是一臉震驚。


    因為這三個有修為在身的人,同時感受到了大黑牛傳遞出的清晰意念。


    翟弼清以手扶額,仿佛真見了鬼一樣,喃喃道:“這就……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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