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往前伸展了一下,黃君無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嘴唇,然後迷離著雙眼,緩緩站起,拱著身體,從出租屋的床上跳了下來。


    黃君無是一隻貓,確切地說,一到白天就變成了貓。天一黑下來,他就會恢複成他原本的身體,那副二十六歲失意的大叔模樣。


    具體情況,其實他也不知道。他隻知道,七天前,前女友和他提出分手之後,他抱著一箱子啤酒在出租屋喝得酩酊大醉。


    一箱子啤酒對於一個會喝酒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麽,但是對於不會喝酒的黃君無來說,這足夠讓他一醉不醒。


    當醒過來的時候,黃君無就發現自己變成了這幅模樣,為此還差點昏厥過去。黃君無現在想來,時常會感覺到慶幸,他並沒有一天二十四小時變成貓。


    很多人覺得貓很可愛,但是,當他們自己變成貓的時候,就再也可愛不起來了。


    作為一隻貓,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光明正大地邊走路邊吃飯,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打工賺錢——


    而沒有錢,在這個“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世界連活都活不下去。


    黃君無並不想像一隻真正的貓一樣,餓了去抓那耗子吃。實際上,在黃君無現在住的出租房附近,耗子也是過得極其淒慘的。黃君無變成貓的第二天,他親眼看見一隻耗子鑽進垃圾箱,出來的時候,被一個身廣體胖的中年大媽一腳踩得腸子都出來了。


    作為一隻晚上就能恢複成原本人類身體的貓來說,黃君無自然是不會去吃老鼠屍體的。或者說,見到那副血腥的場麵,他感到一種來自靈魂的恐懼。


    他有時候會想,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像那隻耗子一樣,被人活活踩死?


    黃君無也不想以貓的形態去別人家裏搖尾乞憐,畢竟晚上能夠恢複成原來的人類身體,黃君無覺得,自己應該是那種有著人類思想的有逼格的貓,新時代的貓。


    想哭嗎?絕望嗎?


    事實已經變成這樣,唯一能夠做的,黃君無覺得,就是盡量調整原先作為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人類的生物鍾,開始習慣晚上工作,白天睡覺的狀態。


    工作也必須變了,原先黃君無是一個地產銷售,白天工作。而如今,他不得不辭去原先的工作,然後換上晚上能夠上班的工作。


    工作不是那麽好找的,而且還是晚上的工作。黃君無隻能每天晚上出門找工作,白天則返回出租屋睡覺。


    而這幾天,顯然還沒有習慣新的生物鍾。


    黃君無跳上廚房的灶台,看著灶台上空蕩蕩的飯碗,抬起腳掌放在嘴裏舔著。肚子有些餓了,然而昨晚太困,都沒有來得及做今天白天吃的飯。


    從灶台上跳了下來,黃君無又跳到床上,從長褲褲兜裏銜出一張十塊的紙幣出來。


    拿到了錢,黃君無又跳上了房間的窗台。出租屋不鎖門是不行的,可他現在這個樣子,連門上的鐵鎖都夠不著,隻能通過窗台出入。


    用腳掌撥開窗子,跳了下去,落在了水泥地麵上,抬起頭喵了一聲。在他的身前,一個六歲大小的小女孩正張牙舞爪地想要將他撈起來。


    這個小女孩是房東的女兒,叫做瑩瑩。房東夫婦也和黃君無一般年紀,每次瑩瑩叫他叔叔的時候,黃君無總覺得歲月是把殺豬刀,將他從小男孩殺到了猥瑣大叔的年紀。


    瑩瑩一次沒抓住黃君無,又學著“喵,喵”的叫著,朝著黃君無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黃君無抖了抖耳朵,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那時候家裏也養了一隻貓,每次喂食的時候,媽媽總會“喵,喵”的學著貓叫。


    黃君無一躍而起,爪子抓在庭院的院牆牆麵上,然後再一縱身,落到了院牆上,轉過頭朝著瑩瑩“喵”了一聲。


    作為一隻有逼格的貓,怎麽會像真貓一樣留戀和小女孩玩耍?


    從出租屋的庭院出來,是一個巷道。巷道裏時常蜷縮著一隻土狗,叫大黃。大黃很凶,每次見到有人或者東西經過,都會在那裏齜牙咧嘴。為此,附近的租客甚至向小區的物業提出投訴,讓大黃的主人將大黃鎖在家裏,防止它暴走咬人。不過,每次投訴之後都不了了之。


    大黃的主人是個很凶悍的女人,她的房子就在巷道出口。每次一投訴,大黃的主人就會在那裏罵街,罵得無非就是“大黃在這裏幾年了,從來沒見過它咬過人”“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之類的。


    不過,有一次逼急了,大黃的主人也當眾拿著鐵掃帚打得大黃渾身是血。大黃也不躲閃,隻是在原地不停轉圈,嗚嗚啼叫。小區的物業看了,也有些不忍,至此也就不管了。


    黃君無慢悠悠地從大黃身邊走過,他多少有些理解大黃每天守在這個巷道裏的原因。大黃的老主人,去年過世了。她最後彌留的日子裏,就經常坐在巷道口,看著行人來來往往。那個時候,大黃就經常趴在她的腳下打盹。


    大黃並不是想咬人,它隻是想維護住它和那個老主人唯一的記憶罷了。


    從巷道口走了過去,大黃的主人,那個凶悍的女人房子,就是一家便利店。


    大黃的主人此刻正在看電視,在她麵前是一個l型櫃台,櫃台前麵對著幾袋大米。


    黃君無跳上米袋,然後躍上櫃台,將十塊錢紙幣放在櫃台上,然後又原路跳了回去。


    “小白,今天剛進來了一批魚頭罐,十二塊錢一罐,就收你十塊好了。”凶悍的女人轉過頭,指著一個角落的貨物架。


    黃君無“喵”了一聲,對凶悍的女人表示感激。雖然她看起來很凶悍,但是心腸很好。


    “老板,這隻小白貓是你家的嗎?”


    一個身影停在了黃君無身前,伸出兩雙手,動作異常迅速地將黃君無撈了起來,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女子。女子並不住在這個地方,但是卻時常跑來這裏買一些零食和日常用品。


    女子右手撫摸著黃君無的毛發,左手放在黃君無的前肢腋下,然後將黃君無翻了過來,驚訝道:“是公的!”


    黃君無感覺自己的節操徹底丟了,從女子手裏掙脫開,跳了下去。


    女子看著黃君無輕笑了幾聲。


    黃君無抖了抖身體,身體有些發毛。走到貨物架上,叼了一罐魚罐頭到凶悍的女人身前,讓她幫忙打開。


    凶悍的女人拔開罐頭,看向女子道:“好像是24棟一個租客的,你也喜歡養貓?”


    “嗯,我想養隻公貓,母貓會生小貓,這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女子又將櫃台上的黃君無抱了起來:“老板,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我想見見那位租戶。這隻小白貓,好聰明,我想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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