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原本夜深了,寶珠走來,冷冰冰地告訴顧柔可以在雲來山莊歇一晚再走,但顧柔心緒煩亂,不願多留,便立時走了。一路上,隻聽見老妖怪用心聲叫自己:


    【小柔,你到哪了,回家了?】


    腦袋裏想起唐三那張嬉皮笑臉,便有些迷茫,她頭一回沒回答老妖怪,急匆匆地趕回家,洗了身上血汙,不欲多想,上床悶頭便睡。


    隻是到了後半夜,又連著做噩夢。


    她夢見和心愛的老妖怪在洛水的長橋上麵相遇了,夢中的老妖怪麵貌模糊,但她卻很喜歡,橋下燈花點點,河水波光粼粼,一切都是那麽寧謐美好,她幹淨得像岸邊的白茶花花瓣,迎風舒展,衝著他微笑招手。


    突然,天空下起了雨,雨水是紅色的,一點一滴弄髒了她的白綢羅裙,她急著擦拭,卻越擦越多,滿身鮮血,她急得放聲慟哭,她的老妖怪溫柔地抱緊了她:【別怕,本座在。】


    【我想見你,想見你,想你!】她的眼淚像雨水一樣流瀉。


    夢中的情郎擁住她,他朦朧的麵孔從虛幻到現實來回閃爍,漸漸清晰;他低頭,給予熾熱的吻,漸漸地,呼吸交換之間,衍生出了躁動的情緒,他托住她的腰肢,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聲:【相識雖是荒唐,但本座傾心你。】


    她痛苦又幸福極了,緊緊地擁住了他:【我也傾心您……大宗師。】


    ……


    晨曦緩緩亮起。


    院子響起關門聲,顧歡去學堂了,他覺得最近阿姐似乎身體不大好,所以格外懂事,將做好的朝食留在了飯桌上,等顧柔起來吃。


    顧柔早就醒了,確切地說,她是被驚醒的。


    她覺得自己是快瘋了。


    昨夜的夢很清晰,她夢見了老妖怪,做春.夢,這或許很可恥,可是更讓她感到羞愧的是,她對著老妖怪,喊出的卻是:


    大宗師。


    她煩躁地揪住頭發,用力地揉搓著,簡直想拿著自己的頭去撞牆,看看自個腦袋裏是不是裝了一大片海洋——還是水性楊花的楊。


    難道我真的是一個三心二意,水性楊花的人?天啊,顧柔被這樣的念頭震懾住了,可是今天傾心老妖怪,明天移情別戀國師,這可不就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麽。


    抓了汙穢可以洗手,吃了汙穢可以刷牙,染了汙穢可以洗澡,可是現在汙穢掉的是她的心,她能挖出心來洗洗幹淨再放回胸膛裏去麽?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這麽幹。


    顧柔起身,抹了一把臉,終於稍稍冷靜下來,重新將事情梳理一遍。總覺得唐三是老妖怪這件事,還有諸多疑點。至於哪裏奇怪,她也說不出,就覺得老妖怪似乎一下子轉了性,跟唐三這副不男不女的美人皮有些貨不對版。


    她決定再搞搞清楚,不管怎麽著,總不能一直這麽揪著心過活下去。


    【老妖怪,你在麽?】她還是習慣稱呼他為老妖怪,而不是唐三。可能因為唐三這個名字太難聽了吧!


    對方果然立刻回答:【你睡醒了?我在。】


    顧柔:【我想見你,同你說幾句真心話。】她非得重新讓老妖怪連人帶聲音地站在她麵前對上號不可,要不然心裏的疑惑怎麽也解決不了。


    對方也毫無遲疑,好似早有準備:【好。後天酉時,你來醉仙樓門口。】


    怎麽又要等?顧柔怕有變數:【就現在,不成麽?我過來雲來山莊找你。】


    【就後天吧。】


    對於國師而言,他經過唐三提點,倒是有了計劃,這件事說來話長,也非三言兩語講得清楚,為了徹底獲得他的小姑娘的諒解,他要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


    ……


    顧柔鬱悶了兩天,弟弟顧歡看不下去了,他的阿姐怎麽越來越鬱鬱寡歡?這日學堂提前放課,他便纏著阿姐說要去吃葫蘆巷的桂花魚。


    顧歡說是自己要吃,實際上這桂花魚是顧柔愛吃的一道菜,那葫蘆巷口有一家小酒館,老板是南方彭城人,在京城開客棧有些年頭,故而房舍稍顯得老舊,但做的桂花魚卻是一絕,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許多饕餮食客為了一嚐美味,特地從城中各處地方慕名而來,所以這桂花魚愈發地供不應求,想要吃得上,還得提前預定排隊。


    顧柔現今全無吃美食的心情,若不是自覺這些日心事太重,忽略了弟弟,打算陪一陪他,也不願意出門,故而應允了出來。


    那桂花魚上來,白盤青魚,蓋著翠綠蔥絲,熱油未褪,澆淋在魚皮上發出滋滋滋的細響,清香撲鼻。姐弟兩提箸品嚐,顧歡讚不絕口,顧柔食之無味,象征性動了兩筷子,又懨懨地放下去。


    同樣的桂花魚,吃在其他人嘴裏卻是不可多得的佳肴,鄰桌的幾位年輕人吃得正香,還叫了一壇上好的西鳳酒,邊吃邊喝,一路暢聊:


    “汪兄,這前日才來過,怎麽今個又來,你該不會是瞧上這邊老板娘了吧?”


    說話的青年嗓門不小,引得掌櫃老板娘從那邊投來一眼,這南方的婦人粗布衣衫,麵相溫和,聽見調侃並無惱怒,隻是盯著那口無遮攔的青年。


    “別胡說,這玩笑開不得。”那姓汪的青年立刻朝老板娘投去歉意的一瞥,老板娘略微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眼神上的致歉,又自顧自地低頭抹拭櫃台去了。


    那汪姓青年對自己的同伴道:“賢弟有所不知,再過一個時辰我便要動身去冀州,隻怕到時候吃不到這般正宗美味的桂花魚,所以臨走前一定要趁著機會吃個痛快。”


    “啊,就是上回你說的那個姨父?”


    汪姓青年點頭道:“正是,我姨父再過一月六十大壽,母親腿腳不便,不能親自前去,我替她向姨父送去賀禮,吃完便要動身啟程。”


    他的同伴歎氣:“哎,那真是可惜了,這頓飯小弟來付,權當給賢兄踐行。”話音未落頭上便挨了一下,另一同伴道:“汪兄去祝壽是好事,你可惜個什麽?會不會說人話。”那人直呼冤枉:“兩位賢兄誤會愚弟了,愚弟的意思是,汪兄走得太急,趕不上花燈會。”


    那同伴奇道:“花燈會,什麽花燈會?”現在五月下旬,中元節早過了,離乞巧節又還遠,哪裏來的花燈會。


    那青年擱下筷子,道:“二位賢兄有所不知,朝廷昨天下了詔令,因為沐美人生辰將至,皇上決定今夜在京城舉辦一場花燈會,屆時宵禁解除,銅駝大街上會有舞獅表演,東門前麵還要搭個大戲台,朝廷請了四喜班和起雲班來打對台戲,要唱個通宵,屆時宵禁解除,全城的百姓都能去免費看戲。”


    那汪姓的青年原是一個戲迷,一聽到京城這兩個最有名的戲班子,不由得大感興趣:“對台戲?他們唱的什麽曲目。”


    “不曉得,好像是個新戲,”那人想了想,忽然露出一絲新奇的神色,湊近桌子,敲著手裏頭的一顆核桃,“據說,那戲本子還是本朝國師親自撰寫。”


    顧柔聽到“國師”兩個字,耳朵就不自覺地豎起來,去仔細聽他們說的內容。


    “國師,你說國觀裏頭那位大宗師?”“正是啊。”那汪姓青年顯然驚訝,雖然當今國師才名遠播,但是從沒聽說過他對戲曲有所涉獵,而且國師寫的戲,必是一些金戈鐵馬拱衛河山之類的主題罷,但那四喜班和起雲班都是以老旦和花旦唱腔優美著稱,說白了就是擅長你儂我儂的花旦鴛鴦戲,不比春台班那些以武生打鬥精彩見長的班子,能演出豪情萬丈的氣魄。這,難不成要唱道德經?他這個資深票友絞盡腦汁,實在想象不出來那會是一出什麽戲。


    他的同伴看出他的糾結,笑道:“反正你也看不著了,不如惜取眼前珍饈,如今敞開了吃,別到了冀州犯饞,來喝酒,小弟敬你一杯。”


    ……


    五月廿二這日是沐美人的生辰。


    老皇帝素寵沐美人,早早就為她打算在寶蟬宮舉辦宴會慶祝,可是沐美人一直以來似乎都對此事提不起興趣,整日食欲不振,怏怏不樂。這可急壞了老皇帝,連忙傳太醫為美人看診。


    太醫切完脈:“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皇帝驚喜過望,欲大肆操辦沐美人生辰宴,向群臣問意見。


    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一個出列的卻是國師,國師提議為了慶祝沐美人懷上龍子,又臨近生辰,可在當晚左衛府附近的高台上燃放煙火,並解除宵禁舉辦燈會,全程歡慶徹夜。


    老皇帝不由得一愕,他沒想到素來對後宮之事並不關心的國師能有此提議,燃放煙火為了這個慶典營造氣氛……對對對,他記得沐美人的確是喜愛看煙火,在清淨台那個位置燃放,站在宮城裏剛好能夠看見,沐美人剛剛生產完行動不便,這樣一來,她站在後宮的閣樓上也能欣賞得到。


    國師又加進言,可在城中搭建露天戲台供全城百姓觀看,與民同慶,使全城百姓為沐美人腹中胎兒祈福。


    這慕容愛卿真是太窩心了!老皇帝喜上眉梢:“愛卿辦事妥帖周全,聰慧至極!就按你說的辦。”立刻著少府立刻準備。


    於是燈花慶典當晚,銅駝大街上人如潮湧,一派歡騰熱鬧景象。


    顧柔行於人潮之中,走馬觀花經過,眼中觀的是景色,心中想的是心事,一路行來,也不曉得自己經過了多少盞花燈,不知不覺便行至醉仙樓前。


    她仰起頭,望著那裝潢富麗的牌匾,“醉仙樓”三個楷書大字右下角,蓋著國師署名的私印。


    她不欲勾起情絲,慌忙避開視線,朝一邊的糖人鋪子瞅去,小販正吹著一個糖人,笑容滿麵地交給殷切等待的頑童……她用心聲喚道:【我到了。】


    對方很快傳來回聲:【上樓。】


    顧柔進了客堂,這會醉仙樓裏客人不多,全都跑到外麵去看舞龍舞獅去了,跑堂的肩上搭條毛巾迎過來,滿麵堆笑地問:“客官幾位?”


    老妖怪的聲音傳來:【二樓,天甲一號房。】


    她便道:“會友,天甲一號房。”


    跑堂的一拍腦門,打量顧柔:“對對對,您瞧小的這腦子,之前有一位貴人吩咐過,小的差點沒給忘了,快請,樓上的貴人等候您多時了。”


    想來那唐三哥出手闊綽,包了一間二樓廂房約見她。顧柔有幾分猶豫,站在門口,深深呼吸,推開門。


    包廂內不見一人,酒菜還冒著熱氣,碗筷卻沒有動過的痕跡。


    跑堂的詫異:“奇怪,方才小的下樓的時候,這位貴人還在裏頭吶,沒見著他下樓,難道會飛不成。”


    顧柔環掃而去,包廂臨街的一麵,一扇盤長錦花窗朝東開著,下麵傳來鼎沸的人聲。


    “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跑堂的應聲退下,顧柔走到窗前,將窗戶全數打開,撐著窗舷探身張望。


    樓下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各色的花燈如明珠,整條銅駝大街串聯成發光的珠串,筆直南北延伸。近處嘈雜人聲,混雜著幾聲別致唱腔傳來——對麵的廣場上搭著兩個相鄰的戲台子,兩班人馬正在做最後的準備,那戲台子距離此處很近,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上的花旦胭脂明潤的麵孔。


    虛空中,老妖怪的聲音傳來:【你到了麽。】


    【到了。】


    【打開窗,朝東看。】


    【我在看,】顧柔的目光從南移動到北,【你在哪。】


    【你朝戲台上看。】


    顧柔垂目眺望,那左邊的戲台上立著一個粉妝玉砌的花旦,身著羅衫,俊扮臉;拈個蘭花指,舉手到眉邊,似哀似愁地念白道:“釵兒本是奴心頭好,卻似流光易可拋,這卻丟了如何找……”


    顧柔左看右看,那戲台上隻有一個花旦,哪來的唐三?正想問他,忽然聽見鄰窗的客人閑聊,一少婦盈盈笑道:“太奶奶,這位置看戲是最清楚的了,居高臨下沒人打擾,省得去戲台子前麵跟人擠破頭。”


    有老婦立刻道:“你不愛聽戲,被老身強拉出來,可悶壞了罷,你也不必陪著老身,帶著敏兒下去逛逛花燈豈不更好。”“太奶奶,阿菡樂意陪著您,何況這出戲是當今國師寫的,阿敏也想來瞧熱鬧呢。”“哦,是了,上回你同老身說起過,這新戲名字喚作什麽來著?老身給忘了。”


    少婦道:“叫《金釵誤》,太奶奶您瞧,那花旦不是丟了打小佩戴的金釵麽,這便是了。”


    顧柔聽了,朝那戲台子上花旦看去,隻見她再台上環轉幾圈,左顧右盼,似在尋找,卻總也找不見,大抵就是在尋那枚“金釵”了。


    隔壁的老婦又問:“老身老眼昏花,瞧不仔細,她這釵子可找回來了?”


    少婦笑盈盈答:“還不曾,太奶奶,這戲才開場呢……哎呀快瞧,那小生上台來了。”


    顧柔聞言望去,隻見一白麵的袍帶小生上台來,顯然扮演的是個官宦貴族身份,整雲手,走台步,拿著龍虎音唱了一段,聲音清亮高亢,唱什麽顧柔沒在意,隻是目不轉睛盯著他臉看。


    可惜小生妝麵太厚,看不出個五官真相來,顧柔也分不清楚他倒底是不是唐三,隻是身高倒還符合。


    【老妖怪,老妖怪?】


    她喚了幾聲,未得回音。


    他倒底葫蘆裏賣什麽藥,把自己邀至此處,難道就是為了聽一出戲不成。


    顧柔正猶疑,忽然隔壁窗子一聲歡呼:“找到了,找到了!”


    她隨著那看戲的少婦聲音望去,隻見台上的袍帶生正彎腰起身來,當他站直的那一瞬間,手裏拿著一枚金釵。原來那花旦丟失的金釵,卻是被那小生拾得。


    那小生拾得金釵,正作端詳,忽然地憑空傳來一陣唱詞:“恨時須得逢人笑,傷時不得有淚流;奴有心事千萬重,卻隻無言對東風。”


    ——那花旦雖然在戲台角落,背對觀眾,卻唱出聲響,表現她不在場。而那袍帶小生滿麵驚愕,手握金釵四下顧盼,似在尋找聲音來源,半響對著觀眾念白道:


    “這金釵說人話,倒是有生以來頭一遭,不曉得裏頭那個是人是鬼?”


    那躲在角落的花旦也一驚,原地轉兩圈,朝天望去,裝作也看不見那小生的模樣:“你是何人,你又是人還是鬼?”原來這支金釵卻可讓兩人身處異地,隔空對話。


    顧柔隻覺這橋段莫名地似曾相識,停下來細看。


    接下來,那花旦同俊扮小生隔空對起話來,發覺竟是一根簪子連著異地的兩人,能教彼此心靈相通,把心聲傳到對方耳邊去。起先兩人互有騷擾,那花旦扮的原是一個沒落門第的大小姐,家道中落生活清苦,卻自力更生,自強不息;那貴族青年在朝中就仕,前途一帆風順百事無憂,卻將一切視為兒戲,遊刃有餘。兩人心聲對起話來,一個在繡花,一個在朝議,各有打攪,花旦被繡花針紮了手,青年忘了象牙笏板上的提詞,各自生惱,隔空指責對方的不是。他倆吵得激烈,底下的觀眾看得逗趣,笑聲此起彼伏。


    顧柔卻越看越奇,禁不住想起前塵往事。


    隨著那戲台上劇情推進,姑娘和青年相互熟悉了,化幹戈為玉帛,漸漸交心起來。姑娘同那青年訴說身世孤寂,那青年溫柔慰藉,使她重獲笑顏,不知不覺中,雖然不曾見麵,兩顆心兒相互偎依,靠在了一起。


    隔壁聽戲的少女聽那花旦拿細腔唱著綿綿情話,不由心馳神往,同她身邊的嫂子道:“二嫂,你說這世上真要有一個如此交心之人,那該有多好。”“傻丫頭,你這是入了戲啦,”她嫂子看一眼,笑道,“嗯,太奶奶,咱們阿敏長大了會想事了,急著要找人家了。”老嫗聽得點頭笑:“是啊,阿敏大了,該是時候合計合計,替她尋一戶好人家。”那喚作阿敏的少女羞臊了臉:“太奶奶,嫂子,你們!我不跟你們講了。”


    顧柔聽得那喚作阿敏的少女語氣裏滿是神往和羨慕,不由得一時地愣怔。


    眾人繼續往下看戲。戲文裏的青年愛上了姑娘,卻因為身份地位懸殊,始終不得見麵;二人傾心相許已久,終於下定決心相見時,青年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家族同姑娘的家族有仇隙,且正是害得姑娘家道中落的罪魁禍首。一時間,他愁腸百結,躲在相約見麵的橋下躊躇,姑娘卻早早來了橋上,等不見心上人,傷心欲絕。那花旦演技爐火純青,婉轉的唱腔伴著淚如雨下,揪住了多少觀眾的心。


    戲台子下有人頻頻拭淚,有些姑娘少婦的情思敏感,已經隨著台上的花旦傷心不已,人群裏傳來此起彼伏的啜泣聲,原先的歡聲笑語此刻分外寂靜。


    那花旦唱段唱罷,甩動水袖,悵然離了橋,觀眾中一片遺憾,有入戲的還在下頭高聲喊:“人在橋下,直往下看呢!”卻是無用。


    輪到那小生唱段。那小生方才唱過,龍音高亢,虎音寬膛,小嗓和真嗓混合並用,已顯他功底深厚,此刻又拿了一段鳳音出來唱慢板,帶哭腔,□□無縫,娓娓道來:“我眾裏尋她千百度,隻恨相見不相識,她是簪上情絲千萬縷,吾是筆尖心事一行行……”


    他拿著金釵細端詳,想見不敢見,想喊不敢喊,屏到最後,傷心念白:“痛煞了我心也!”


    伴著那頭的花旦淚水漣漣,整台的弧弦月琴哀婉作響,揪得台下一片哭聲。


    顧柔站在窗口,戲台上相似的劇情演繹,終於使得她慢慢驚覺,這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這是國師筆下的故事,所以,國師就是老妖怪,老妖怪就是國師……


    不知不覺間,眼裏盛滿了淚,倒不是為了戲台上的唱段,而是腦海裏回響著那一句:“吾是筆尖心事一行行”。


    想來他,一定也忍受千般糾結,才會寫下這樣的文字來吧?


    她憋了半響,聽著隔壁阿敏和阿菡姑嫂倆的哭聲,使勁忍住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咬住唇——大宗師你個大笨蛋!


    【你在哪?】她集中心神,朝那虛空中問去。


    他淩風佇立,一直在靜靜地等,等她的答案,等她的審判,故而第一時間傳來了回響:【小柔,你若是願意來,本座在國觀的千鍾樓上等你。】


    大笨蛋啊!她忍不住鼻酸,狠狠地一跺腳,跑那麽遠的地方作甚去!她當下就想見他!


    【等著我!】顧柔拔腿就跑,衝出了包廂樓。


    空蕩的包廂內,窗子還打開著,對麵戲台上的劇情正熱烈上演。那花旦一哭,台下的觀眾也跟著哭,忽然間地,不知誰站起來喊了一聲:“去找她呀!”觀眾們似被帶動,群情激奮,紛紛跟著道:“去找她呀!”“把話說清楚!”和伴奏響成一片。


    那小生原是班子裏的頂梁柱,戲台經驗豐富,臨場機變得很,順著看戲觀眾的起哄聲,不慌不忙,情真意切地接下去唱:“我與她三生有緣今相逢,願得天長地久永相共,這便——尋她去也!”拔腿匆匆往那頭花旦追去,惹起台下一片潮水般歡呼,到處皆是破涕為笑,歡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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