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燕綏的脖子處被滲出了太多的血,貼在脖子旁的衣服也被浸染成了深紅色,傷口似乎要比我想象當中的嚴重。


    這些……是我做的?


    是我傷了燕綏。


    口腔當中的血腥味揮之不去,我看著燕綏略有些蒼白的臉,原本光鮮的麵孔不複存在。我心裏有種難以抑製的愧疚之感,我與燕綏說不上好友,也終歸是識得,她這樣一個溫婉的女子如今被我這樣對待,難保之後我們之間會是一種什麽局麵。


    而且,我那時的樣子,我自己都不敢去想象,那種記憶很模糊,就像是被某種情緒控製住了一般,身子不聽自己的使喚。


    陳顯榮聽到聲響之後,走了過來,帶著為燕綏包紮傷口的大夫,問:“勞煩先生再給白姑娘診上一診罷。”


    大夫提著箱子,麵色嚴肅的走來,我見著他麵目嚴峻,似乎臨受大敵一般,莫不成,我的眼睛還是未曾恢複?


    還是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忽然,帶著些涼意的指尖怕了拍我的手,淩玦對我說:“無事。”


    我的心中頓時覺得安穩了些。


    陳顯榮朝著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帶了些笑意道:“白姑娘莫要擔憂,先生是我陳家堡醫術最為精湛之人,即便姑娘有何暗疾,他都會……額,抱歉。”


    我麵色暗沉的盯著他:“我有暗疾?”


    “不……不,在下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陳顯榮紅著臉,似乎想要極力的解釋,卻被玄約擋在了身後。


    玄約好奇的看著大夫為我診脈,臉上的表情似乎就在透露我並非人類的事實。


    雪狐和人類的脈搏一樣麽?


    我也不知曉,但是淩玦說無事,那就是無事了。


    大夫皺著眉收回了手,麵上帶了些嚴肅和疑慮。


    “姑娘可曾被野獸之類的動物襲擊過?”


    我搖頭,我便可以歸屬於野獸,且我自雪域而生,若說被襲擊,也應是我去襲擊他人。


    “先生為何這樣問?”


    大夫收好了自己箱子內的物品,還懷著一絲躊躇,起身皺眉道:“我曾遇到過一個神誌不清發狂之人,他是山中的野夫,遇人便會攻擊,也會撕咬他人,他被人捆綁住送到我的醫館時,我發現他的身上有被山中野獸撕咬過的痕跡,且這些痕跡,便是他陷入發狂的根源。姑娘若是未被野獸襲擊過,贖在下醫學淺薄,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我沉默。


    在我的記憶當中,我從未被何種野獸攻擊過,我的記憶中隻有被一個不知是何麵孔的女子殺死過,可是除去上次來到陳家堡時丟掉的那條命,我還有八條命,那麽我那夢中被人殺死的記憶,就真的隻是一個夢麼?


    那樣真實的感覺,而我又為何消失了幾百年,而又從雪域蘇醒?


    在這當中,究竟還有什麽是我未曾記得的?


    我望了望淩玦,那個夢……還是暫時不說了罷。此時說了,怕也隻是徒增些煩惱。


    “先生,果真查不出原因麼?”陳顯榮也知道自己方才似乎太過自信,此時卻有些不甘心的問大夫。


    大夫搖頭,道:“這位姑娘此時的身體分外健康,若非要說出一些毛病,那便是氣血旺盛,但也不至於稱之為病狀。”


    “氣血旺盛形容人的精神狀態較為貼切,先生下了這樣的結論,那便是珂淪並無大礙了。”燕綏這時站起來,她的脖子上被圍了不少紗布,麵向我們時,脖子還有些僵硬。


    “這位姑娘所言極是。”大夫顯然隻是來為我們診斷病情,也並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對著陳顯榮作了一揖,退了下去。


    我麵對著燕綏,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燕綏的傷是我造成的,從我的身上發生的事情,我們也並非是一時兩刻能夠解決了的。我與燕綏的關係並不差,相反,我還對她存有些許好感,這時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今後若是再相遇,又該如何麵對。


    而眼前,才是最為重要的一關。


    淩玦微冷的氣息忽現,我一驚,急忙抓住淩玦的衣擺,對著麵前的燕綏道:“燕綏……我……十分抱歉!我也不知為何……”


    “珂淪莫要自責,我無事。我隻是擔憂你此時的身子……”燕綏即刻安撫我,麵上雖有些蒼白卻不失溫和。她一直都是這樣,即便承受了這樣的傷痛,也不會生氣。


    我忽然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家境,才能生出這樣的人來。


    她淡淡的對著我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告知我不必心懷愧疚,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是看著還有這樣多的人,於是就住了口,轉而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息一會兒,若是還有何事,再叫我便可。”


    說罷,她便先行離開,顏青鬆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燕綏,最後還是自己扶著燕綏送她出去。


    陳顯榮一直在為方才說錯的話心心念念,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燕綏要走,而白狼,他撐著趴在他肩上恍若無骨的玄約,走不開;玄約,貴為尊主也不會去幫著燕綏;而淩玦,被撐著坐起身的我抓住。


    即便對方是有些好感之人,也不能令淩玦離開我。


    陳顯榮發現燕綏已經離開之後,也到了別,告知我好生養好身子,又去處理陳家堡的事物,自陳老壽辰之後,陳家堡的一家之主的位子,似乎就落在了他的頭上,每日都忙的不可開交,若不是今日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想來也不會見到他。


    玄約擺了擺手道:“看來商量不成了,我知道你們有話說,你們聊,我回房裏,去時再叫我。”說完,便讓白狼把她送回了房。臨走之時,還發現白狼回過頭瞧了瞧我。


    我並未多在意,一隻手還拉著淩玦的衣擺。淩玦坐在我的身旁,隱隱聽到她歎了一口氣。她的目光變得很柔和,墨玉般深色的瞳孔裏似乎能看得到自己的倒映,我在那墨玉之間靜止不動,似乎她眼裏的世界,隻有我而已。


    “以後,你便留在我的身旁,那裏也不許去。”她縷過我的頭發,輕聲道。


    我一愣:“唉?”


    “將你放在我的身旁,我才能放心。”淩玦清冷的聲音道。


    聽著淩玦的聲音,我感覺到莫大的安心,似乎很久以來,我都在等候著這段話,等著淩玦親口對我道:“留在我身旁。”似乎得到了這句話,就得到了淩玦的承諾。


    承諾她不會離開,不會放任我在某個地方,等她回來。


    “你願意麼?”


    我急忙道:“願意!自然願意!”求之不得。


    她的嘴角淺淺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我盯著她的笑容發癡,所有人都說她過於冰冷,可是他們都不知道,她的笑容勝過了這世間的一切。我也慶幸,她的笑容,隻有我能看得到。


    我要守著這樣的笑容,一直一直。


    “你不問一問我這今日之事麼?”


    她淡淡的搖了搖頭:“你想說,自然便會告知與我。”


    我慢慢的環住了她的身形,感受著隻有貼近她才能感受到的些許冷意,這裏有淩玦的冷香,很眷戀。


    “淩玦,你去過雪域麼?”


    淩玦同樣也環住我的手頓了一下,片刻之後,我聽到她道:“去過。”


    “那裏是什麽模樣?”


    “無際的雪山,和茫茫的大雪。”


    “漂亮嗎?”


    “漂亮。”


    我的雙手緊了緊,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用力,不經意地輕聲悶哼了一下,我的腦海當中似乎浮現出了雪域的模樣,一座一座的雪山,和漫天飄滿的大雪,無際的白銀,無盡的寒意。


    我道:“那裏是我出生之地。”


    “我知道。”淩玦拍了拍我,似乎能感受的到我正在回憶那時的情景。


    淩玦自然是知道雪域的,那時,雪域的一場災難幾乎令所有的族人都全軍覆沒,諾大的雪域隻剩了我自己,縮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直到淩玦發現了我,將我帶離那處我出生時的地方。


    我鬆開了她,那樣一抱似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我覺得我似乎過於用力了,但是淩玦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多,我的內心忽然鬆了下來。


    隻要淩玦在此地,在我身旁,我便滿足了。


    “淩玦,你可知道我之前是如何失蹤的麼?”我問。


    她看著我,道:“那時我們正準備將當鋪搬往清河鎮,玄約失蹤,我去尋她,你在去清平鎮的路上,我回來時,便尋不到你了。”淩玦看向我,瞳孔的深色似乎能吸將人進去。


    清平鎮。


    “尋了很久。”


    我一愣,看到她的目光之中有著一閃而過的哀傷。我不知她究竟尋了我多久,也不敢去問。


    “對不起……”


    她清冷的聲音道:“莫要離開了,知道麼?”


    “好。”


    我不知道我在淩玦的內心處於何處地位,但是此時,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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