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台北。才剛是破曉時分,街頭已開始車聲繁忙。


    吉兒拿鑰匙打開海安的大門,屋內的簾幔都拉上了,一片黑暗。吉兒打開大燈,驚醒了落地窗前床墊上的人。


    “海安,快起床。”吉兒朗聲說。她拍了拍手掌。


    海安從被褥裏撐起上半身,他的身旁還躺著兩個長發的女郎。一夜的廝纏,這兩個女郎滿臉的慵懶淩亂,可是還看得出她們出色的容貌風華。這顯然是一對年輕的雙胞胎。


    “天亮了,你們也該消失了。”吉兒冷冷地說,“海安,付錢。”


    女郎們走了,海安還裸著上半身。他不太快樂。


    “小梅在半夜裏聯絡我,藤條出事了。”吉兒說。


    “怎麽回事?”


    “標會公司惡性倒閉,藤條這個大白癡,拿人頭給公司用,現在已經被收押了。我們得趕過去看看,小梅快急死了。你穿衣服,我下去拿車,我們樓下門口見。”


    吉兒一陣風也似的又出去了。海安還坐在床墊上。


    黎明時分,他最恨看到的黎明,吉兒卻在這時候吵醒他。


    簾幔外的天光,穿透進來一絲絲玫瑰色的細芒。海安點一根煙,他並不困,隻是不快樂。這破曉時分的曙光,就像匕首一樣,那麽銳利,那麽無情,插進了海安的心髒。


    這是一個怕黎明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回憶,人的心也許就不容易受傷。回憶是個磨砂的放大鏡,美麗的,會更加美得無法捉摸;可怕的,卻益發猙獰,而且猙獰得不可追究。所以海安從來不願回想起那個黎明。


    三十年前,嬰兒海安在那個黎明裏醒來,東方一片玫瑰色的曙光中,他轉頭看見哥哥,嬰兒海寧,死了,僵了,永遠地棄他而去。海安並沒有哭,從他誕生那天,和海寧交纏的臍帶被殘酷地剪斷時開始,他就永遠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海安起身穿了牛仔褲,抓一件上衣,胡子也不刮,就開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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