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聽到薇薇在大聲呼喚著我,我試圖睜開眼睛,但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濟於事,很快一陣濃鬱的昏沉感襲上腦門,我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困難,最後終於不省人事地暈倒過去。


    我醒過來後,迷迷糊糊睜開一絲眼睛,於是又見到了無比熟悉的病房,以及更加熟悉的黃醫生。可可、薇薇、劉娜和飛飛悉數圍繞在我身邊,個個焦灼地看著我。我剛試圖說話,卻發現根本開不了口。我的嘴巴已經被一個塑料罩籠罩著,一跟導管正源源不斷往我的身體裏輸送氧氣。在我的胸口上還插著大大小小數個導管,裏麵奔流著各種顏色和濃度的液體。我的手腳毫無力氣,連動彈片寸都不可以。我敢保證,如果從上方將我觀望,我肯定和屍體並無兩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我還能夠自由思考,還能夠聽到身邊人的談話內容。


    薇薇搖著頭正對黃醫生直嚷嚷:“他現在怎麽樣了?我真的沒想到一巴掌把他打成這個樣子啊!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會打他的啊!”


    黃醫生搖搖頭:“唉!你不打他他心髒病也會發作的,時候到了,打不打都一樣,真是作孽啊,三年前我就告訴過他,他的心髒病很嚴重,讓他戒驕戒躁,千萬不能動怒動氣,同時一定要積極治療,隻有這樣才能多活即年,這兩年我一直沒有他犯病的消息,以為他已經重視自己病情,開展治療了,卻沒想到再次見麵就已經到了這副田地,多好的一個小夥子啊!唉,怎真是作孽啊!”


    “那他現在病情情況怎樣了?還有的救嗎?”劉娜焦急地詢問。


    黃醫生:唉!太晚了,他的一半心室已經完全腐爛,另外一半心室也開始急劇萎縮,看現在這個情況,應該挨不過這個月的。“


    黃醫生話音剛落,劉娜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飛飛也跟著大聲哭了起來,拚命向我伸出手,大聲喊叫:“爸爸,爸爸……”。


    薇薇對著可可比劃了兩下,可可沒有哭,也沒有叫,因為她直接暈了過去。


    “醫生,求求你,救救他,無論如何您都要救救他,求你了”,劉娜拉住黃醫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苦苦哀求。


    “你求我也沒有用,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我們做醫生的天職,更何況楊兄弟還是我的好朋友,如果還有藥可治,我自然會不遺餘力的,唉!他拖得實在太久了,如果再早幾天,進行換心手術或許還有救,可到現在這個地步,就算做這個手術,也不見得能夠救他性命,唉!沒辦法啊。”


    聽了黃醫生這話,劉娜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拚命追問:“那也就是說隻要給楊健做換心手術還是有可能拯救他的,是不是?”


    “理論上是,隻是按照我幾十年的行醫經驗,成功的機會並不大。”


    “不管有多少機會,我們都要嚐試,醫生,您給楊健做換心手術吧,求求您了。”


    “做換心手術談何容易啊!你要知道,現在這項技術並不成熟,風險性相當之大,稍有不慎,隻會加速病人死亡。再說了,現在到哪裏找一個能夠和楊兄弟身體匹配的健康心髒?如果這兩天找不到的話,一切都是白談。”


    “你們醫院難道沒有心髒嗎?我們買,多少錢都買……”


    “你就別異想天開了,一顆健康的心髒要好幾十萬,你們買得起嗎?再說了,就算有這麽多錢也買不到,心髒又不是其他商品,可以保存很久,醫院也不是商店,有那麽多鮮活的心髒放在這裏。怎麽能夠說買就買得到呢?”


    “那……那……那怎麽辦啊?”劉娜又哭了起來,卻再也沒了言辭。


    “唉!我看你們還是抓緊最後的時間和楊兄弟好好在一起,該說的話都說了,問問楊兄弟還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然後給他準備後事。你們也不要太南國了,生命就是這樣的,說沒就沒,強求不了的”。黃醫生說完又重重歎了口氣,然後搖著頭走了出去。


    劉娜趴在我身上大聲啼哭著,薇薇的眼淚也流滿臉,可可還趴在床上不省人事。我看了心急,想努力掙紮起來,安慰她們。但是胸口始終有一股氣在拚命上湧著,引發無數疼痛,並且疼痛慢慢從胸膛擴散,彌漫至全身,一浪又一浪地衝擊著我的靈魂,在一個巨大的疼痛感襲擊後,我再次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午夜,劉娜正趴在我的左邊,已經睡著,可可卻依然坐在我的右邊,正深情凝望著我,眼中有著說不盡的疼痛和溫柔。


    我用盡全身力氣,卻也隻換回手指的些微顫動。


    還是飛飛第一個發現我醒來,一隻小手輕輕拉住我,另外一隻手用力推著劉娜,連聲叫喚:“媽媽,媽媽,爸爸醒了。”


    劉娜猛然抬頭,趕緊拉住我的左手。


    可可也拉住了我的右手。


    兩股暖流立即傳入我的身體。


    “楊健,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劉娜帶著哭腔問道。


    我微笑,我不知道她們能否看到我的微笑,但是我依然用盡全力在我的臉部綻放最溫暖的花朵,我抓著劉娜的手,用力拉了拉。劉娜立即心領神回地將耳朵湊近我的臉部。


    “放心,我很好,我不會有事的,你別太傷心了”,我艱難地訴說著。


    “嗯……嗯”,劉娜不斷點頭,“你一定要好起來,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和飛飛怎麽辦啊!”


    “娜娜,你先和飛飛出去吧,我想和可可單獨呆一會兒”,我在劉娜耳邊繼續艱難地說著。


    劉娜眼神中閃爍著一絲失望,但還是很快抱著飛飛離開了。


    病房裏,隻剩下我和可可兩個人。


    我緊緊拉著可可的手,看著可可。可可也看著我,眼淚一滴又一滴重重打愛我的手上。


    病房裏好安靜。有的隻是我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各種儀表發出的刺耳信號聲。


    可可,我的愛,現在你會恨我嗎?你會覺得我薄情寡意嗎?可可,我的愛,我真的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麵,如果可以,我是多麽希望和你在一起,娶你做我的新娘,永遠不要再分離啊。


    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可可說,可現在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在心裏一邊又又一邊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訴說著我對她的思念對她的愛。


    最後,我慢慢舉起手,艱難地做著那個我唯一會的啞語:


    “我愛你,相信我,我會給你一輩子幸福,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可可看著我,不斷點頭,淚水瘋狂湧了出來。


    我微笑,心滿意足,能夠把自己內心最真誠的話告訴自己最愛的人,死而無憾。


    慢慢地,我感到自己正慢慢向上漂浮,在我的頭頂有強烈亮的光,那裏有我深愛的父親正在對我親切召喚,有著美麗小翅膀的天使正在我眼前飛來飛去,指引著我前往一個充滿鮮花和微笑的世界,而我心情是那樣的平靜祥和,一種前所未有的耀眼之光正將我緊緊圍繞。


    此時此刻,我的全身唯有一種物體還是自由的。它正慢慢從我的眼角滑出來,滑下去,一直滑下去。


    我終於閉上了眼睛,緊緊拉著可可的手。


    能在自己最愛的人麵前離開這個世界,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我沒有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了眼,再次看到這個熟悉的世界,以及那些熟悉人兒。


    小雨正趴在我麵前高聲叫喚著爸爸,劉娜本來還在小聲抽泣,看到我醒來後立即破泣為笑。黃醫生樂嗬嗬地看著我,臉上又是我熟悉的老頑童的模樣。


    我卻沒看到可可。


    “可可,可可呢?”我焦急地向眾人詢問。


    聽了我的問話,劉娜卻又掩麵哭泣了起來,黃醫生又歎了口氣,搖著頭離開了。


    “告訴我,可可去哪裏了?快告訴我啊”。我一把抓住劉娜的肩膀,拚命搖晃。


    劉娜卻隻是一個勁兒哭泣,無論我如何追問就是隻字不說。


    “我來告訴你”,從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沙啞且明顯帶著顫抖的聲音,是薇薇。


    薇薇走了進來,臉上寫滿著堅毅和冷靜,然而在她的眼眸中卻寫滿了悲傷。薇薇一步又一步向我逼近,最後站在我麵前,停下,筆怔怔地看著我,不再言語。


    “好,你告訴我,可可去哪裏了,我要去找她。”我抓住薇薇的手。


    “你不要找她了,她死了。”薇薇將手從我手中抽回,冷冷的說著。


    “什麽?你說什麽?”我大驚失色,大聲叩問。


    “我說她死了,自己撞車死的。”薇薇聲音也大了起來,瞪著我,像個瘋狂的母獅。


    “你騙我,她好好的為什麽要撞車啊?你騙我。”我不顧一切大叫了起來。


    “我沒騙你,就在你重度昏迷的第二天,她就撞車自殺了,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問她們。”薇薇用手指著劉娜,“我會騙你,她不會騙你,你問她啊!”


    我將目光轉向劉娜,劉娜躲避著我的眼神,哭泣聲卻更大了。


    我的心徹底變得絕望,心如刀絞起來。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好傻,她為什麽要自殺啊!她好傻”,我抱著頭,痛苦地拉扯著自己的頭發。


    “她不是傻,更不是想不開,她自殺是為了救你。”薇薇繼續冷冷地訴說,卻止不住也哽咽了起來。


    “救我?”


    “是的,救你,你要知道,你得了很嚴重的心髒病,已經無藥可救,除非立即做換心手術才有可能挽回你的生命,但是醫院根本就沒有現成的健康心髒,就算有你也買不起,除非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心髒捐獻給你,可是心髒對人來說是唯一的,哪個健康的人會願意把自己心給你?就算有人願意醫生也不會接受一個健康的人捐獻自己的心髒。所以……所以可可選擇了自殺,臨死前,她留下了唯一的遺囑:把自己心髒給你。


    說到這裏,薇薇已經泣不成聲。而我的雙眼也立即被淚水模糊。


    薇薇斷斷續續地將最後一句話告訴我:


    “可可還說,她這一輩子隻愛過你一個人,她謝謝你給了她那麽多幸福,她從來就沒後悔遇到你,愛過你。”


    薇薇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我沒有阻攔。我像雕像一樣直立在空中,臉上的淚水縱橫交錯,飛流直下。


    “可可……”,我用盡全力,高聲呼喊。


    遠在天堂的你,能否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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