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顧容恢複視線後, 便直接遭受到這等重創, 險些直接把那天價的冰綃解下來扔在林束和那張滿是笑意的臉上。


    不過視線清晰後, 他也終於看清楚他這便宜六師兄長什麽模樣了。


    可能南殃君都是看臉收徒, 沈顧容的幾個師兄長得都異常俊美, 哪怕林束和一副隨時歸西的模樣,依然不減半分風華, 瞧著反而有種別樣的頹喪豔色。


    林束和輕輕一眨眼,他說話氣息輕, 平日裏舉手投足也輕得要命,蒼白如玉的手虛虛搭在算盤上,漫不經心撥動, 仿佛重一些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怎麽?許久未見師兄, 看傻了?”林束和調侃他。


    沈顧容收回視線,沒說話。


    在沈奉雪的記憶評價中, 林束和……體虛病弱隨時駕鶴西去的後麵, 好像還特意有一句冷血無情, 可沈顧容怎麽看都瞧不出來林束和是那種狠心之人。


    ——畢竟沈奉雪給他找了這麽多麻煩, 來到這裏時他依然好吃好喝供著,就算嘴上說得再狠,再過分也不過是下些無關緊要的藥, 或在他徒弟麵前擠兌他幾句。


    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好像天生就和冷血這種詞挨不上邊兒。


    “冷血無情”的林束和站了一會就站不住了,他一招手:“杵在那等雷劈啊,過來扶我。”


    沈顧容:“……”


    在離人峰一向都是別人扶他, 這回終於遇到了個比他還病弱的,沈顧容走上前,朝著林束和抬起小臂。


    林束和一點都不客氣地將柔若無骨的手搭在沈顧容小臂上,隨口道:“昨日三師兄說,師尊察覺到你的護體結界碎了,本是想出關,但被他……勸回去了。”


    沈顧容將他扶到了門口賞雨的軟榻上坐著,聞言手一頓。


    林束和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指桌案,指使沈顧容給他倒茶。


    沈顧容垂著眸為他倒茶。


    “嘖,你總是這樣。”林束和接過茶,還順道屈指在沈顧容的手腕上彈了一下,淡淡道,“一提到師尊你就如此,可你的靈脈自己應當也清楚,服用太多靈物百害而無一利,師尊隻是擔心你罷了。”


    沈顧容眸光微動,回想起三界傳言,沈奉雪好像幼時修為低下,是靠著南殃君未來尋來無數靈藥,將修為給一點點堆上去的。


    可按照林束和的說法,那些不利於沈奉雪的靈物好像是他主動要服用的,南殃君好像還不讚同。


    沈顧容又開始套話,他垂著眼,羽睫微顫,低聲說:“我知道,可是……”


    林束和道:“你就是對師尊心中有怨。”


    沈顧容:“我沒有。”


    林束和古怪地看著他,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瞎啊?”


    沈顧容:“……”


    林束和的嘴太嚴,不像奚孤行那樣隨隨便便就能套到話,沈顧容問了好幾句都沒能得到什麽重要的消息,隻好放棄了。


    兩人半靠在軟椅上賞雨。


    沈顧容看了一會,才意識到臨關醫館是在一條棺材街深巷裏,午時剛過,旁邊的棺材鋪也都陸陸續續地開張做生意,隻是越到巷裏越冷清。


    沈顧容往後縮了縮,蹙眉道:“我聽說你是在閑雲城是養病的,可在這種到處都是陰氣的鬼地方要如何養?”


    林束和閉著眼睛聽雨聲,唇角噙著笑:“鬼地方才好養病啊。”


    沈顧容:“嗯?”


    沈顧容坐等右等沒等到回答,偏頭掃了一眼。


    林束和極其容易疲倦,隻是做了個冰綃他就乏得不行,連話都沒說完就閉眸睡了過去。


    沈顧容搖了搖頭,將一旁的鶴氅拿著蓋在他身上。


    林束和對他毫不設防,連護體靈力都沒張開就沉沉睡去,也不知是心太大還是早有提防。


    長街雨霧朦朧,沈顧容百無聊賴地賞了一會雨,發現自己無事可幹太過無趣,隻好去尋一直很想瞧瞧真麵容的木偶人。


    木偶人平時都是在藥櫃的小格子裏待著,除非林束和召他們,否則不會主動出來。


    沈顧容在兩麵牆前的藥櫃旁來回轉了許多圈,看到每一小格都有標注名字,其中角落裏的小格子上麵標注了個沈十一.永平十二年.未.棄。


    沈顧容一歪頭,沈十一,未?棄?


    什麽意思?


    他好奇心自小就很重,雖然潛意識告訴他不要隨意去翻林束和的東西,但那上麵標了他名字的藥格實在是太有誘惑力。


    沈顧容蹲在那猶豫半天,才嚐試著伸出兩指將藥格輕輕抽出來。


    藥格裏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沈顧容找了兩下發現就真的是個空藥格。


    他撇撇嘴,將藥格推了回去,百無聊賴地站起身剛想要抬步時,麵前驟然出現一個人影,直直擋住他的去路。


    沈顧容:“……”


    沈顧容本就容易受驚,呼吸一頓後退半步,險些叫出聲。


    隻是定睛一看,他就發現麵前的人影,正是他左找右找沒尋到的木偶人。


    木偶人身形高大,骨節做得十分逼真,身上隻隨意裹了件粗布麻衣,臉應該還未完成,隻是隨意刻了隱約的五官輪廓,此時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沈顧容揉了揉胸口,知曉林束和醫館中不會有任何危險,索性大著膽子上前,仔細觀察那木偶人。


    轉了兩圈,沈顧容疑惑地戳了戳那木偶人的木頭臉——也不知林束和是怎麽做的,雖然是木頭的觸感但看起來就和真人的□□一模一樣。


    隻是沈顧容看了一會,才奇怪地察覺到這個人偶的臉有些熟悉,但是怎麽都想不出到底像誰。


    上麵標注了沈十一,難道是他的臉?


    但也不對,這張臉和他的五官輪廓完全不同。


    沈奉雪的熟人?


    可為什麽要做個他的人偶?


    沈顧容看了看已經腐朽的木頭和未完成雕刻的五官,這才意識到上麵那幾行字是什麽意思。


    永平十二年,未完成這個人偶,因為某種原因棄掉了。


    沈顧容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林束和一聲歎息。


    “我一眼沒瞧見,你就給我亂添麻煩。”


    沈顧容一回頭,林束和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此時正踉蹌著扶著門框,臉色慘白地看著他,唇角還帶著點無奈的笑意。


    沈顧容有些心虛:“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林束和也沒生氣,他虛弱得渾身都沒了力氣,有氣無力地一招手,沈顧容走過來將他扶住。


    “那原本是我想送你的大禮。”林束和半個身子的力道都放在沈顧容身上,輕聲道,“後來沒送出去。”


    沈顧容挑眉:“為何沒送?”


    林束和眼尾微微往旁邊一瞥,漫不經心道:“當時病了一場,便沒有耐心做了。”


    沈顧容心想:說謊。


    沈奉雪的潛意識告訴他,每當林束和視線亂飄時,便是在說謊。


    但沈顧容也沒有出言戳穿,隨口道:“那你想刻張誰的臉?”


    這話一出,林束和突然偏頭看他,眸子微動。


    他眼神古怪,輕聲問:“你真沒瞧出來?”


    沈顧容瞥他:“那臉都還沒刻出來,我哪能瞧出來?”


    林束和沉默了半晌,沈顧容差點以為自己哪裏說錯了的時候,他才輕輕一笑,道:“也對,你眼瞎。”


    沈顧容:“……”


    我摔你了啊,真摔了。


    沈顧容再怎麽問都沒問出來那張臉到底是誰,問急了林束和直接一招手,那個人偶原地縮為巴掌大小,被隨手拋給沈顧容。


    沈顧容看了看那縮小數十倍的人偶,又看看林束和。


    林束和淡淡道:“自己想去。”


    說罷也沒再管沈顧容,慢吞吞回到了後院,大概是補覺去了。


    臨走前,林束和又補了一句:“那鮫人應當在周圍尋你,隻要不出臨關醫館,她就奈何不了你,你別亂走。”


    沈顧容心想:這若是在話本中,說出這句話後,我肯定是不會聽,或者各種陰差陽錯離開醫館,被鮫人逮著抽骨的。


    林束和扶著門框,皺眉道:“聽到沒有?”


    沈顧容點頭:“聽到了。”


    林束和這才笑道:“真乖。”


    沈顧容:“……”


    奚孤行到底給林束和說了什麽,林束和怎麽將這句“真乖”當成了口頭禪。


    回去就殺了奚掌教。


    看林束和的樣子八成要睡到晚上,沈顧容隻好坐在門口繼續賞雨,好在林束和有點良心,臨走前還將兩隻人偶召出來給他玩。


    沈顧容一看那人偶的臉,渾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他立刻醜拒。


    林束和把門砰的關上了。


    沈顧容:“……”


    沒辦法,沈顧容隻好靠在軟椅上,偏頭看著那兩隻臉上仿佛打翻了染坊的人偶。


    林束和審美異常獨特,這兩個醜到出門鬼見了都要慘叫的麵容,他竟然還起了個“花容”“月貌”兩個名字,還用木板刻了字懸掛在手腕上。


    沈顧容摸著手中的小人偶出神,他仔細想了半天依然不記得這張臉到底在哪裏見過,隨手戳了戳木偶那模糊的臉,小聲嘀咕道:“你到底是誰,說話啊,你說話。”


    他隻是趁著無人在旁,自己和自己玩兒而已,但一旁伺候的人偶還以為他真的想讓人偶說話,發出一陣哢哢聲走了過來,木頭的嘴巴輕輕張開,語調慢吞吞的,和他主人一個德行。


    “聖君,人偶需要鬼氣才可催動。”


    沈顧容歪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別過頭去,那五彩的顏色……實在是太傷眼睛。


    “鬼氣?”


    人偶說:“是,我等便是主人的鬼氣催動而行的。”


    沈顧容一怔,霍然偏頭。


    人偶還不知道自己把自己主人的老底給暴露了,眸子無神地看著他。


    沈顧容心髒狂跳,他艱難地問:“林束和……修得是鬼道?”


    人偶道:“主人,修得,並,不是,鬼道。”


    沈顧容:“……”


    越要緊的話你就答得越繁瑣越慢是嗎?


    不過聽到這個答案,沈顧容也鬆了一口氣,畢竟修鬼道之人往往都是天生鬼氣,或身死後魂魄為留在人間而修的歧路。


    雖然沈顧容並不歧視,但鬼道終歸算不上正道。


    他還沒慶幸完,就聽到人偶緩慢地一字一頓:“主人早已瀕死多年。”


    沈顧容:“……”


    沈顧容的心又再次提了起來。


    瀕死……多年?


    瀕死就瀕死,死就是死,怎麽還能瀕死多年的?


    這根本就說不通。


    沈顧容端過茶抿了一口,唯恐林束和聽到,小聲問:“為何會這樣說?”


    人偶雖然被林束和下了一切聽沈顧容命令的指示,但聽到這個問句還是猶豫了一下。


    沈顧容著急著,踢了踢腳,輕聲道:“說呀。”


    人偶抿著唇:“主人不讓說。”


    沈顧容蹙眉:“我問也不能?”


    人偶又陷入了迷茫,整個身子都開始抖著,大概在沈顧容的命令和林束和的指示中來回搖擺。


    沈顧容一看有門,柔聲哄騙無辜人偶:“你主人讓你聽我的,是不是?”


    “是。”


    沈顧容:“那我現在讓你說,你聽嗎?”


    人偶:“哢哢哢。”


    沈顧容再接再厲:“你不說,就是違抗我的命令,也就是等同違背主人的指示,當心被砍了燒柴。”


    人偶一想,主人不讓說此事,和聽主人指示聽聖君命令,一個命令當然比不過兩個命令來得重,當即就叛變了。


    人偶一五一十道:“主人四十年前重病瀕死,聖君討伐封印魔修,天道降下功德機緣,讓主人……”


    他還沒說完,長街上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妖獸咆哮,直接將人偶後麵的話給遮掩住了。


    沈顧容暴怒:“我就知道!!”


    話本裏也是這樣,每次重要人物要說出重要線索時,總會有人不合時宜地打斷,這樣秘密又能再寫個幾十篇話本。


    等到那咆哮聲停止了,人偶也說完了。


    沈顧容起身上前,扶著人偶的肩膀,急切道:“再說一邊,降下功德機緣,然後呢?”


    他話說完,這才意識到,人偶所說的重要的話早已經說完了,後麵的話是什麽根本無關緊要。


    沈奉雪近百年鎮壓無數大奸大惡的鬼修和魔修,天道降下功德機緣,被沈奉雪用來吊住林束和一條命。


    所以,人偶才說瀕死多年這樣詭異的詞。


    沈顧容將手垂下,還沒來得及收拾思緒,就聽到不遠處再次傳來一聲咆哮。


    沈顧容回頭看去,視線所及之處,一隻巨大的九尾狐占據了半條街,周身靈力四溢,正在和不明身份的人交手。


    正是青玉。


    沈顧容皺起了眉頭,難道此次妖主是讓青玉來保護他?


    就在這時,大概是察覺到了同類的靈力,一直在虞星河房間裏睡覺的雪滿妝突然撲扇著翅膀飛了過來,掃見沈顧容立刻原地化為少年人形。


    雪滿妝喜笑顏開,本能地喊:“美……”


    “人”還沒喊完,沈顧容就冷冷瞥了一眼過來。


    雪滿妝瞬間噎住,他叫一聲美人,暗地裏總是被牧謫暴揍一頓,久而久之他都有陰影了。


    他快步走過來,小聲啾啾兩聲。


    沈顧容淡淡道:“叫我什麽?”


    雪滿妝小聲說:“聖君。”


    沈顧容這才點頭,他指了指那九尾狐的方向,道:“你去瞧瞧,青玉在和誰交手?”


    雪滿妝立刻化為原形,開心地撲扇著翅膀飛出去去探查情況了。


    沒一會,他回來了。


    “和一個女人,可醜的女人了,渾身骨頭都亂七八糟的。”雪滿妝嫌棄地說,“好像是叫桑羅敷。”


    沈顧容:“……”


    桑羅敷不是三界第一美人嗎,在雪滿妝這隻風騷鳳凰眼裏,竟然算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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