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張醫生見不到我會不會四處尋找,如果發現我逃跑,會不會一怒之下對九淵實施打擊報複?之前在鬼門坳時,九淵讓我跟著張醫生絕對隻是為了讓他安全帶我出來,並不是信任張醫生。


    這時,又有一縷淡香竄進我鼻子,精神驀地一震,慌亂的心緒也平息不少。


    餘婆嘖嘖兩聲,突然一把抽下了我頭上的步搖放在鼻子下聞:“這釵子真好看,上麵的假花居然也能這麽香。”


    她斜裏瞄了我兩眼,顯然有猜疑。


    “這叫步搖,是我老公送的,很少戴,有辟邪的作用。”剛才找人時,黑暗中明明仍舊有鬼物潛伏,但確實沒再攻擊我,也不知是不是這步搖起了作用,又或許是在忌憚陰魂缽。


    餘婆嗤笑兩聲把東西遞還給我,步搖接近鼻子時,確實散出淡淡的清香。


    我感覺餘婆並不懂奇門遁甲那類秘術,她手掌心的符篆凶狠至極,不然她不可能從那麽多鬼物中逃得生天。剛才她兒子看的叫陰山什麽書,很可能是從那裏麵研究出的門道。


    我媽曾說,這年代真正懂秘術的人少之又少,很多都是學了皮毛誆人錢財。像我們青家隻鑽研溫和的扶乩術,要不是能從仙家嘴裏得些“預見”消息,早就活不下去了。


    餘婆的癲狂在這會兒的沉默中漸漸平靜下來,她抬頭看了看月亮:“孩子,月亮下山了,再過不到兩個小時天該亮了。我知道你對我有疑,反正今晚睡不了覺,不如現在就跟我去看證據。”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頭,跟著她回了金流鎮。


    死一般的寂靜,像纏人的蛇蟒緊緊縛住我的脖子,使得我呼吸沉重。


    這一夜,太過漫長。


    餘婆帶著我悄悄走進一家沒被火燒過的陽宅,她輕車熟路地將我帶到了斷頭香前:“這香一年到頭不間斷,但你說得對,這些斷頭香燒著不吉利。”


    她說著一把將佛龕裏的雕像掏出,讓我看雕像的底座,上刻:孫友明之靈位。


    我大驚:“這是誰的牌位?”


    牌位都是擺在明麵上讓人供奉的,可這個牌位不禁被雕像踩在底座,而且還整天沐浴斷頭香,這是有多大的仇,死後也不肯讓這個孫友明安寧?


    餘婆微微眯起眸子,開始咬牙切齒:“對,牌位,你跟我來。”


    她說因為陰魂缽還在鎮子上,所以大部分鬼物都被吸引了過去,我們暫時不會有危險,更況且天快亮了。


    她找了鋤頭和鐵鍬讓我幫忙挖後院的一塊空地,挖了一米多深時突然有口棺材露了出來!


    棺材上不知道淋過什麽東西,黑黝黝的反射著幽冷的光芒。


    我們村裏一般長壽老人生前就會打好棺材,那種叫喜材,外麵一般都漆成紅色。其他大部分棺材都是原木色,現在這種塗成漆黑的棺材已經很少見了,扶乩錄中說這種棺材多半代表裏麵的死者是非正常死亡。


    我打了個寒噤,恍然大悟:“這就是人鬼同居?孫友明是這戶人家的親人?”


    餘婆點點頭,幽幽地問我:“想打開來驗證一下嗎?這種事情我用不著撒謊。我那當家的就在旅館的天井裏埋著。”


    “既然你這麽愛他,為什麽不偷偷把他安葬?”我剛問完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她丈夫暴斃,她本來就是追尋著丈夫來的金流鎮,可她發現這裏的人或不長久,所以必定會擔心兒子的壽命。她愛她丈夫,但絕對不會為了一個死人而不顧兒子的性命。


    果然,她磨了幾下牙後才恨恨道:“我要是不假意屈服,就沒辦法在金流鎮立足。郭家小子說得對,金流鎮的人的確都短壽,沒有例外!我得為我兒子考慮,可我時間不多了,在這待了整整十年了,十年!可我根本查不出原因,大家都不知原因!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查下去了,我隻想見見我當家的,也許他知道所有的秘密。”


    然而聽她話裏的意思,她在金流鎮待了十年都沒能更她丈夫見上一麵。


    一般情況下,人死後總會留戀陽間,既然當初她很早就帶著兒子來了金流鎮,那她丈夫按理應該會托個夢給她。她說過,這些人需要被掩埋十年,按理正常的時間她丈夫應該能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她見一麵。


    我猛地打了個寒噤,突然明白了屍坑是怎麽回事。


    那些帶著麵具的並非活人,而是死人!這也是他們跳進屍坑後沒人阻攔的原因,可既然掩埋十年才會遷到那裏,他們的屍體又是怎麽保存得那麽完好的?


    回頭想想,因為當時光線昏暗,我並沒有看清楚那些戴著麵具的人是不是皮肉完好,畢竟他們都穿著衣服,我下意識地把他們當成了活人。


    想到這裏,我冷不丁哆嗦了兩下,咽了下口水後,盯著棺材做了十幾秒的心理鬥爭,最後硬著頭皮看向餘婆:“打開看看吧,也許能找到什麽線索。”


    餘婆點點頭,沒有動彈。


    我忍著害怕撬開了棺材蓋,裏麵躺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皮肉並沒有腐爛,而是風塵了幹屍。他的臉上帶著一張形如鬼魅的麵具,我覺得麵具有古怪,本來想揭下來看看,可麵具剛要脫離死者那張臉時,他已經幹涸的眼皮子突然像彈簧似的彈了開來。


    餘婆及時用鐵鍬杆子敲打我的手臂:“放下!”


    我心有餘悸地問餘婆這種麵具有什麽講究,她搖搖頭:“好像能把魂魄壓在屍體裏出不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張醫生用這種方法折磨他們十年!十年之後他們都已經成了厲鬼,張醫生再趕屍到鬼門坳進行安葬,為的就是讓他們當護靈,安安穩穩地為那些惡鬼遷魂!”


    原來如此,可為什麽要這麽折磨他們?死後不得安寧,如果化煞會特別危險。不過想來斷頭香引發的小怨氣應該不至於化煞,餘婆說金流鎮的死人已經趕不上遷魂日所需要的護靈了,也許這就是她丈夫被偷回來埋葬的原因。


    等我們把棺材重新掩埋好時,東邊已經現出了魚肚白。


    天,亮了。


    “餘婆,我們趕緊去鬼門坳找我老公吧。”我現在就是作死,不過是仗著那些鬼物吃了我的血會灰飛煙滅而有了底氣。其實按照鬼門坳裏的鬼物數量,想要消滅他們,哪怕隻讓他們每個隻舔一小口,我恐怕都要變成人幹。


    我們趕到鬼門坳的時候,居然發現張醫生師徒就等在羊腸小道的盡頭。


    他渾身肅冷得像一座冰雕,臉上依舊是不溫不火的表情。


    他沒吭聲,英子卻氣得咬牙切齒:“姐姐,我跟師傅找了你一夜,你居然跟這個殺人犯混到一起去了!”


    我知道我耽誤了他們救人,我自私我卑鄙我無恥,可你們何曾跟我坦白過哪怕一分一毫的秘密?當然,我沒理由要求你們向我坦白,可你們也沒理由要求我跟你們一樣“偉大”。


    我現在心裏隻有九淵,我隻想盡快跟他會合。


    想到這裏,我慢慢握緊了拳頭:“張醫生,請你們讓路。”


    “青竹,你真的要進去嗎?”他的聲音幹啞虛弱,顯然真的是累了。那雙本該波瀾無驚的眼眸中,突然流露出難言的哀傷。看我堅定地點頭,他突然猛地開始咳嗽,而後竟然直接吐了一口血暈厥了過去。


    我下意識地想去看看他的情況,但被英子的眼神嚇到了。她現在恨不得馬上把我殺了,滿臉的憤恨:“師傅為什麽會看上你,你不配,根本就不配!”


    她說著就撈起腰間的鞭子要抽我,急得我大叫:“英子!你放我們進鬼門坳,到時候我是死是活都跟你無關,張醫醒過來也沒理由責怪你!”


    她果然遲疑了,我趁機拉住餘婆就趕緊跑進了鬼門坳。


    餘婆及時拉住我,從懷裏掏出兩塊布來。臭烘烘的,聞了有點犯惡心。之前張醫生給我的那塊沾血的布,在之前出亂子時不小心丟了,不然我會選擇那塊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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