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生的視線落在我臉上,眼裏浮動著一股我看不明白的複雜情緒:“都是些孤魂野鬼罷了,在陽間橫行的鬼物何其多,我借一條陽道遷魂也無傷大雅。”


    他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似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鬼物都愛流連在陰氣重的地方,如果可以隨意行走於陽道,以這些惡鬼的尿性,可見他們會傷害多少活人。這也是郭沐霖那麽問的原因,畢竟這些鬼物不離開鬼門坳很可能是被困在了這裏,放出去隻會禍害四方。


    可我疑惑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張醫生明明利用胡慧娟把我們引了進來,眼下卻再一次出現救了我,他的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英子急匆匆地找過來時,手背上居然有幾道齒印,正在往外滲血。


    她看到我跟郭沐霖也在,身子微微一頓,忙閃爍著眼神朝張醫生彎下腰去:“師傅,都準備好了。”


    張醫生沒有動彈,雖然還是那副溫潤的臉色,可眼神卻莫名冷了。


    英子不敢看他,發慌地低著頭又喃了一聲:“師傅?”


    我似乎明白了點什麽,恐怕是英子自作主張地利用胡慧娟把我們引了進來,張醫生事先不知情,也不喜歡這做法。


    張醫生對她視而不見,反是側頭看我們:“鬼門坳裏很複雜,如果不急,還請跟著我一起遷魂,結束後我再帶你們出去。”


    英子聽後緊緊咬住了牙,想幫忙推輪椅,被張醫生擋開了:“青竹,麻煩你搭把手。”


    英子微微一晃,慢慢握緊了拳頭。


    我下意識地向郭沐霖遞了個詢問的眼神,他輕輕點了頭:“跟緊先生,他們不敢動你,我去找曲訶。”


    他說著居然跟一陣風似的走了,我心裏一緊,莫名開始發慌。


    我緊緊拽住輪椅的靠背,根本不敢回頭看,隻要一回頭,肯定會看到猙獰的鬼物貼在背後張牙舞爪。


    地上有一條用鮮血指引的路,路的盡頭站著胡慧娟。她的後背和前胸都貼了黑符,兩眼呆滯,神情茫然,手腕上破了個口子,正不斷地往外滴血。地上擺著陰魂缽,血全部被接了去。


    周圍擠滿了耷拉著舌頭在吞口水的鬼物,每每急不可耐地想撲上去撕咬胡慧娟時,都會被黑符重重地彈開。


    “師傅,我來引路,您別累著了。”英子又恢複成那個熱情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張醫生的臉色,明顯是在討好。


    張醫生淡淡地點了頭,依舊沒有跟她說話。


    她眼裏閃過一絲慌亂,舉起張醫生之前使過的那根長鞭,搖著手臂轉了幾圈後,狠狠地抽在地上,三鞭過後,四周的白霧裏開始出現窸窸窣窣的聲音。


    脊梁骨驀地一寒,居然有很多隻冰涼的爪子在撓我後背。


    我下意識地抽出樹枝想往後揮幾下,可偏偏被張醫生看到:“這樹枝……是柴老六給你的?”


    柴老六?


    看來他認識柴叔,難道半廟村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他有牽扯嗎?


    我硬著頭皮搖搖頭,不敢看他那雙眼:“柴叔借給我用過,不小心丟了,後來又被我撿到了。”


    張醫生沉吟:“不要跟柴老六走太近,這樹枝,我代為保管。”


    他說著就想把樹枝抽走,看我死死拽住,才又淡淡地說道:“這是散魂之物,你還不到使用它的時候。青竹,鬆手。”


    我鬼使神差地鬆開了,想到最近的頭暈眼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樹枝有關係。


    我現在已經看不透張醫生了,一會兒害我,一會兒又救我。


    英子揮著鞭子率先走向我們剛才走過的那條道,胡慧娟跟傀儡似的,直著眼跟在她身後。張醫生讓我跟上他們,但千萬別回頭。


    張醫生嘴裏突然開始吟唱調子很奇怪的曲子,反反複複隻有“歸去來兮”幾個字,跟我媽唱的扶乩曲有點相似。


    我聽得一陣恍惚,感覺三魂七魄都被曲子勾了去,可又有一張大網牢牢地拉著我的魂魄不讓它飄走,掙紮間隻覺得胸口無比沉悶。


    渾渾噩噩地走到鬼門坳入口時,竟然什麽危險都沒發生。


    我擔心郭沐霖和曲訶的安危,忍不住停下了步子:“張醫生,我老公還沒出來,能不能等等他?”


    說這話時,我忍不住想回頭,斜裏居然看到好幾個齜牙咧嘴的鬼物正瞪著眼珠子在看我,跟餓狼一樣,似乎隻要張醫生一鬆口,他們就會撲上來咬我。


    我想起張醫生的話,僵著脖子把頭扭了回來,背上又有爪子在撓我了,微微刺痛著,隻感覺魂兒都要被撓出身體了似的。


    “九家的本事不小,他又是盜爺的徒弟,能自己出來。青竹,時間不多了,跟上去。”張醫生氣息微喘,似乎很不舒服。


    隻停頓了這一會兒,我就感覺後背凍得發麻,有一股無形的壓抑罩過來,以至於再走動時,我竟然感覺肩頭抗了兩座山。難道是我剛才半回頭出了什麽問題嗎?


    走出羊腸小道時,我才發現之前的屍坑上竟然站滿了鬼物,數數正好二十六個。


    張醫生微微一頷首,他們立馬分成兩排站好,全都目露凶光地盯著我身後,陰寒之氣竟然並不比鬼門坳這些鬼物來得少。


    我恍然大悟,借陽道時難免會有惡鬼不願入鬼門,那他們肯定會趁著這個機會逃竄到陽間為禍。但看帶路的英子,她明顯是在往金流鎮走,看來這條陽道肯定穿過金流鎮。屍坑上的鬼物都是金流鎮的親人,他們等在這裏就是為了看守鬼門坳的惡鬼乖乖遷魂。


    我震驚地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張醫生,到底是好是壞?


    他們為什麽要幫助鬼門坳裏的惡鬼遷魂入鬼門?如果是怕鬼物太多會禍害金流鎮上的人,那金流鎮裏的人為什麽不搬走?


    有太多的疑惑縈繞在我心頭,加上肩背上沉得厲害,我竟然越走越艱難。


    張醫生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但嘴裏並未停止吟唱,反而突然戳破右手的手指頭,然後把右手往後一搭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嚇得一哆嗦,想抽手時卻發現他微涼的指尖正在我的手背上畫字。可能是我書讀得太少,竟然一個字都沒看懂。


    等他畫完,我才發現那是一個符篆。寒涼順著他的指尖穿透皮肉,入骨而上,堪堪停在了肩頭。


    我用餘光一瞟,肩頭上竟然一層層地摞著很多隻腳!


    原來那些鬼物都踩在我身上,難怪那麽沉。


    好在符篆起了作用,肩上的沉重被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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