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陰童 第二章 謎麵


    午夜,阮瞻站在小夏的病床前。


    明天她就要出院了,那麼他也就能安心的辦自己的事情去了。


    雖然白天他遠在天邊,但每到午夜,他都會運用時空扭曲術來到這裡,看著她安安靜靜地睡著,一站就是一夜,清晨時分才會離去,也不管自己在重傷未癒的情況下,會不會影響身體的恢復。


    他走上前,極輕的以手指撫著小夏的麵頰,生恐驚醒了她。小夏是極其敏感的體質,不僅容易招惹靈體,如果有人或者什麼東西*近她,她也會敏銳的感覺到,所以他要特別小心才行。


    他就這麼默默守護著她,感覺自己就算死了也不過如此。那時,他還是會這樣對待她吧,雖然她不會知道,但是他不悔!


    讓她忘記他們在空城中那段雖然艱難驚涑但又甜蜜熱烈的時光,他要承受比任何人都更多的痛苦,可是他沒有選擇,他相信父親和司馬南的話——他渡不過『逢三之難』的死劫。所以他不得不離開她,因為他不能給她正常人的生活,還有一年的生命,而且還要在死前調查出一些秘密。


    他不能糊裏糊塗的死去!他不能讓自己生的無聊,死的無用!


    逢三之難前,他要弄明白三件事——父親,司馬南和他的關係;他自己的身世;他父親的死。


    司馬南在臨去時隻說了三句簡單的話,針對著他的三個問題。他說:夜風環、陰陽極,還有,你確信他死了嗎?


    這三句話。每一句都讓阮瞻相當震驚,因為每一句都與他所知道的事情有些關聯,但每一句話也都不是答案!


    他晚上來到小夏身邊守護著她,但白天的他已經回到了家鄉,開始了一些調查。


    老屋,很久沒有人住過了,走在裡麵。他又細細的搜尋了一遍,可除了兒時的回憶,他一無所獲。而回想起往事,他的心五味雜陳。


    還記得他第一次被送到父親的身邊時,父親的眼神複雜難懂,又是欣喜又是抗拒。父親撫養他,卻從不給他一點父子間的溫暖;傾囊傳授給他這種知識,絕不藏私。但卻根本不管他是否練習,是否明白;父親保護他,卻又任由世人丟他施加偏見和傷害。


    他隻是渴望一點點愛而已,但父親卻從不給他。或者說父親給過他,隻是當時他還小。並不能夠明白和領會。他隻知道父親對他很冷淡,也不做心靈的溝通,父子兩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有時卻好幾天不說一句話,彷彿兩個鬼魂一般。


    但是有一次他生了很重的病,燒得昏沉沉的,讓他感覺就要死了,事實上他很高興自己要死了。可在這時,父親卻突然坐在他的床頭,給他變了好多小戲法哄他開心。雖然隻有一次,但卻讓他終生難忘。


    父親是恨他還是愛他,抑或完全無視他。他到現在也不能明白,就連父親的死也是那麼神秘、突然,像個謎一樣不可理解。


    不知道是不是他這種有異能的人天生特別聰明,不僅父親叫他硬背的法術咒語他一學就會,而且想忘也忘不了,就連在學習方麵也是如此。所以,他沒怎麼用功。成績就相當好,被父親送到省城的重點中學去讀書。


    那時候,他覺得父親格外厭惡他,故意打發他走,所以他賭氣似的離開了,就住學校裡,節假日也不回家,而父親也不聞不問,好像彼此間斷絕了關係一樣,直到有一天,他大白天的出現幻覺,在課堂上看到父親跑到教室的窗口來看他,手裡拿著他最愛吃的蛋黃草餅。竟然,還對他笑笑。


    那餅是父親特製的,用蛋黃和一種草藥加上麵粉和調料烙的,他非常愛吃。


    當時他的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因為以他天生的陰陽眼,他看到父親身後有一團發青的白光,那意味著父親已經死了。隻是他老人家生前是異人,所以在死後,白天也可以顯現幻覺給兒子。


    那時候他才明白,他覺得自己不在意父親,多年來也養成了冷漠疏離又倔強剛硬的性格,但其實父親是他最在意的人。當得知他死訊的一剎那,他才明白原來他對父親飽含著愛恨交織的強烈感情,因為父親是第一個不歧視他並且給了他家庭的人,但也是唯一一個拒絕給予他任何感情回饋的人。就連世人對他的厭惡,憎恨和恐懼,父親也從沒表現出來過,就算他覺得父親討厭他,也隻是他的想像。


    可是見到父親的幻影時,他忽然以為,父親是有一絲絲愛他的吧!不然,為什麼他去時,會給他烙那麼對蛋黃草餅?!


    在老師怒斥聲和同學們疑惑的神色中,他一言不發的離開學校,直奔自己的家。他到家時,大門敞開著,一進院門就看到父親安詳的坐在堂屋迎麵的椅子上『必目養神』,麵色紅潤如常,那模樣好像是正等著他回家吃飯。


    那一刻,他才深刻的體會到家是什麼?家不是一棟房子,不是美食,不是有人照顧你,陪伴你,家的意義隻在於有一個人會永遠等著你回來。儘管父親那麼冷漠的對待他,可他就是他的家!沒有了父親,他也就再沒有家了!


    他流著淚走進屋去,確定他的父親確實已經死去,停止了一切生命體征。但是在恍惚間,他發現父親的眼皮動了一下,好像微瞇著眼睛偷看他一樣。他一驚,立即去翻看父親的眼皮,駭然發現父親的眼珠是紅的!


    血紅血紅的眼珠,沒有眼黑眼白和瞳孔,好像有一層濃稠的血完全覆蓋在了眼球上麵!而在他看到父親的血眼的同時,他陷入了一個幻覺。


    在一個滿是紅色的房間裡。一個人影出現了,穿著一件電影裡的人物才會穿的老式道袍,前襟敞開著,胸膛上鮮血淋漓,竟然是把符咒雕刻在肉上。那個人一直走到父親麵前,彷彿遞給了他一件東西。然後長歎一聲,轉身又離開了!


    但是那件東西是無形的。根本讓人看不清是什麼!而且這幻覺讓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是父親的眼睛脫離了身體,以另一個角度冷眼旁觀所產生的影像,好像他知道這一刻的到來,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夠看到。


    之後,父親把那無形之物放入懷裡,走到廚房去給他烙了許多蛋黃草餅,再然後就開始洗漱整裝,平靜的坐在椅子上。


    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幻覺結束,他眼前的影像驀然變成全紅之色,這讓他腳步不穩,差點嘔吐。無意中趴到父親的身上。


    此時的父親麵色瞬間變的灰白,好像去世了好幾天的模樣,裸露的皮膚上呈現出一塊塊的屍斑,而且身上很平整,就算他解開父親的衣衫,細細摸索了一遍他的肌膚也是如此,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帶在身上。而當他重新繫好父親的衣服,再一次伏在他身上時,就聽到門邊傳來一聲備受驚嚇的尖叫。


    是鄰居!他大概是久未見父親出門,因此來看一看,於是正好看到老人那古怪可怕的兒子,正跪在地上。抱著老人的屍體!


    鄰居驚叫著去找人,而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眼淚流個不停。多麼可笑啊,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父親的擁抱,可他抱的竟然隻能是父親已經冰涼僵硬的屍體!


    鄰居來了,警察也來了!人們開始猜測這個沒有一點預兆的死去的老人很可能就是他兒子害死的!因為那個小子是個怪胎,因為他讓每個人都害怕,因為他非常冷漠的對待父親的死,因為他們看到他時,他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可是雖然他不同意解剖父親的屍體,法醫也可以從表麵體征上判斷出老人已經死了好幾天,死狀安詳,大體可以判斷是正常死亡,而他在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也能證明他沒有作案時間,所以他還是可以以孝子的身份辦理了父親的後事。而這次葬禮讓他明白了,父親是非常受人愛戴的,人們忘不了他幫助大家驅邪避凶,忘不了他在午夜『踢噠踢噠』的鞋聲,忘不了是他的存在保護了一方的平安,儘管他從沒有在表麵上做過什麼!


    隻是,為什麼父親去了好幾天後才給他消息呢?按理說,他身懷異能,應該會有感覺,可為什麼他會沒有感覺?難道父親是要做什麼安排而封了他的異能,並且故意要在幾天後才通知他?


    還有,那個紅色幻覺幻覺中的人是誰?為什麼好像視線被擋一樣,隻看到那個人的身體?父親是要暴露那個人還是保護那個人?他給了父親什麼東西,為什麼他找不到呢?


    這就像父親給他留下的一個謎,隻有謎麵卻沒有謎底!


    十幾年了,他每年都會在一年三節和父親的忌日回到家鄉,忍耐著鄉親疑惑和疏遠的目光呆上幾天。因為對父親的死,他一直有疑問,卻又一直無從查起,所以他期盼會有新的幻覺,在翻動那些他檢查了無數遍的東西時,期望會有新的發現。


    或者,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期望有一天當他回到老屋時,會看到父親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等他,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卻真希望這麼多年隻是一場夢,那該多好!


    夜風環,陰陽極,還有你確信他死了嗎?


    司馬南的話讓這一切變得更加複雜了,這裡麵有什麼秘密嗎?


    現在已經過了午夜了,也就是新的一天的開始,而從小夏的呼吸上來判斷,她也沒有大礙了,所以他決定,這就去挖他父親的墳,儘管這非常大逆不道,可是他要確定父親是不是還在地下長眠!


    以前他很確定,因為是他親眼看著父親下葬的,現在,他有些不確定了!


    走近了些,阮瞻俯下身體,愛憐的看著小夏的臉。


    你一定要好好的啊,讓我就算死去,也可以安心的走,安心的圍繞著你,安心的感受著你的幸福!


    他在心裡默默的對她說著,想吻她,但終究沒吻。隻是猛的轉過身,畫符而去!


    隻一眨眼,他就回到了家鄉的老屋,拿起早準備好的鐵鍬等工具,又來到小山上的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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