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盡管他的修為是最深的,在承受了這些惡氣之後,他的心性還是受到了惡氣的侵蝕,所以他會瞬間失去自我,好好的一派宗師就此成為了一個惡魔。而這之後,他必須保證其它人把他以最殘酷的手段殺死,並毀掉魂魄,他才能和那惡氣同歸於盡。死,對於修行的人來說並不可怕,魂飛魄散,對於一心除魔衛道的人來說,也有些人可以做到,可是他要承受的卻是更大的犧牲。


    其它的犧牲,總會有人知道,有人感激,有人銘記,而他這種犧牲沒有人會了解到,他隻能得到憎恨、嘲笑和輕蔑。他不是作為一個英雄死去,而是作為一個被世人唾罵的惡魔離開。地藏王菩薩偉大,因為他願意為怨魂惡鬼帶去光明;苦難佛偉大,是因為他願意為人類承受任何悲傷和痛苦,雖然他們這樣為世人犧牲不求任何回報,可是他們得到了世人的尊崇和敬仰,得到了世人真心的膜拜和感激。可他呢?他死了,連魂魄也不剩一絲,但沒人知道他所做的犧牲,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世人,卻會被後人當做一個因為心生惡念而被惡反噬的壞蛋而記住,或者根本淡忘!


    而且他把惡氣引入自身的一刻,惡氣就與他的魂魄溶為了一體。如果他成魔後,其它道友能夠打得他灰飛煙滅。對他而言就是幸運的,但如果因為道友們實力不足而不能完全消滅他,那麽他地魂魄就會墜入無間地獄。承受著永無休止的痛苦。而這些,還是沒有人會知道甚至連他自己,也失去了自己的意誌,從此不認識親人。不認識朋友。徹底成為一個沒有心性地、在地獄受罪的惡魔。


    在做這件事之前,他仔細考慮過每一個細節,也明白這麽做的後果,但他懷有一顆無與倫比的慈悲之心,所以心甘情願的做出犧牲,不求回報、不求感激也不求了解。寧願為誹謗誤解他地世人喪失自我、背上罵名、一人成魔而拯救萬人!”


    說到這裏,包大叔地喉嚨梗住了,四個小輩也唏噓不已,小夏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後來怎樣?他就那麽被冤枉嗎?”


    “他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隻是無意間被他的摯交好友發現了這件事。他在和好友飲酒暢談後趁好友不備,消除了他的記憶,然後他義無反顧地依計劃而行。當晚,他在成魔前一刻,用盡心力喚醒了其它道友,包括他的好友在內,並表演了一場人心向惡的好戲。然後如他所願的被道友所殺。眾人都罵他是偽君子,平時錯看了他的為人,而對於他引惡上身,而使其它人順利困惡成功被認為是天意使然,沒有人知道他為此所做地一切。隻是,這一代有修為的高手太少了,就算是他使用了分而食之的計策,那些人還是沒能把他身上的惡氣徹底消滅,以至他後來一直在無間地獄受苦。”


    “那現在呢?他還在受苦嗎?就那麽一個人受委屈嗎?”小夏又問。


    “傻孩子,這個故事能流傳下來,一定是他的好友後來恢複了記憶,不然我們又怎麽知道呢?雖然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至少我們知道了他的故事。至於他是不是還在無間地獄受苦,我就不知道了。”


    “這和我父親有什麽關係?”阮瞻雖然也像其它人一樣沉浸在故事中,體味著傳說中的那個人地偉大人格,但畢竟相對清醒一些,一下聯想到自己的父親。包大叔為什麽要講這個故事,為什麽說父親有苦衷,為什麽說他們都誤會了父親?難道父親也做了相同的事嗎?


    包大叔沉吟了一下,“阿瞻哪,你老爹沒告訴過你吧,我與他的關係和你與萬裏是一樣的,是從小到大的朋友。你知道他最喜歡什麽嗎?最喜歡雪。並不是因為下雪的時候,天地萬物都銀裝素裹的分外魅力,而是因為雪可以淨化一切。醜陋的變得美麗、汙濁的變得清新,最後雪化為黑汙的泥水,帶走這世上的肮髒。他從小就擁有雪一樣的品格,長大後也使那麽做的。他雖然修道,卻有佛家的慈悲。我想,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了。”


    聽到這番話,阮瞻的震驚是無法形容的,其它三個人也是一樣。可是,雖然父親是為了行善而成惡,雖然他有大的慈悲,可是事情的起因是什麽?


    “他什麽時候開始的,不會是那個什麽容器漏了吧?”阮瞻問。


    包大叔苦笑,“那隻是個傳說,但你爹也確實是為了抑惡揚善才到了這一步的。你知道,他的師父司馬南是一個道術癡,如果不是因為癡迷於道術,他會是個相當不錯的人,可見太執著於一件事,往往人的心性就變了,這與道法自然的觀念完全相違。不過說這個就扯遠了,我是想說,因為他癡迷於道術,四處搜羅失傳的、或者被歸位禁忌一類的道術書籍,所以他的藏書很豐富。這其中就有一本書是關於吸收和化解他人或者靈體上的氣息,並轉化為自己的靈力的。


    不過可能知道是有害的,司馬南一直沒有修煉這種法術,但他太沉迷於道術了,人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甚至在他身上已經呈現出極惡的一麵。天意和阿瞻一樣,從小是孤兒的身份,因此對司馬南像對父親一樣敬愛,見師父變成這樣,突然想起了這本書。他想化去師父身上的惡,而且正逢亂世,他希望收盡餓鬼,為人間帶來一份清靜。可是他不知道,那本書是不完整的,後麵的部分是司馬南自己揣測而出的。他修習了這種術法後,在司馬南又一次練功走火時及時吸走了他身上亂竄的靈力,救了師父一命,但同時也使師父修煉多年的成功毀於一旦,因此師徒兩個反目成仇。所以,司馬南後來的法力遠不如天意就是這個道理。


    後來意識到這個法術的缺陷,天意本想停止修煉。他也是天生良能,因此那法術的危害並不能對他造成絕對的傷害。可是他那個人外冷內熱,心軟得不得了,懷有拯救世人的慈悲之心,再加上不斷遇到不平事,所以這種有害的功法根本沒有停止過運用。後來在文化大革命時,他被迫還俗,那是個集中混亂的時代,多少冤魂怨鬼在人間徘徊不去。這些怨氣又凶又重,根本無法一一化解,這時的天意再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明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必會被無法化解的惡氣而反噬,落得和傳說故事中的那個人同等下場,可他就是不忍心放任不管,不停地渡化痛苦的人和魂,最後逼自己到了這步田地。他幫了太多人,可是最後卻沒有人能幫他!”


    “這是他生我的原因嗎?”阮瞻問。


    “不是的,開始時,你並不在這個故事裏。”包大叔同情地看了阮瞻一眼,“他以為自己可以化解身上越聚越多的惡氣,他甚至想過自盡,甚至讓天雷擊得自己魂飛魄散,他從沒想過生一個兒子來承擔自己的苦難!可是後來他發現,那些惡氣根本無法自銷,而且因為他吸入過多,惡氣已經強過他本身之力了。此時的他和那個傳說中的偉人是一樣的情景,以自己的身體為容器困住了人間的那些邪惡,必須有同種同源的外力將容器和容器裏麵的東西一起打破,才能不至於讓他好不容易困住的惡氣再返回人間。你要知道,惡氣重返,會造成更大的危害。”


    “所以他要我來做那個打破容器的人。”阮瞻咬了咬牙道。


    第八篇 賭神 第二十四章 決定


    “阿瞻,我說過,天意對得起所有的人,隻是對不起你。”包大叔語氣痛楚地說:“但相信我,他也不想那麽做。之前他嚐試了很多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有的方法痛苦非常,可是還是無法消除這些惡氣,甚至現在他還在嚐試,就是為了給你一線生機。現在的他,好像身體裏藏著一顆定時炸彈一樣,假如他因而成魔,會傷害到所有無辜的人。他一輩子都想幫助別人,怎麽能夠忍受自己去傷人呢!”


    “別說了,包大叔。”阮瞻握著小夏的手緊了緊,“我明白了,而且我並不怪他,雖然我不能認同他的這種方式。也許我太自私渺小,我隻想讓我愛的人幸福而已。但不管我因為什麽而生,我畢竟是他的骨肉,所以——我是愛他的,那麽我可以為他做一切事情。隻是——”他轉過頭來,“小夏,對不起。”


    “幹嘛跟我說對不起。我支持你呀,而且回保著你的小命。你是我的,我現在把你借給阮伯父用一下下。”她說的輕描淡寫,可阮瞻知道她心裏也很緊張和慌亂,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而已。


    他多麽幸運,竟然遇到了這樣的女子!


    “還是研究一下怎麽辦吧,等幫了伯父回來再卿卿我我。”一直沒有說話的萬裏道:“要在最不利的局勢下爭取最好的結果,你不是一向如此嗎?再說,我們要樂觀點,結果還是未知呢。”


    “說的也是。”包大同連忙接口道:“但是老爹,您覺得伯父生還的機會——有多大?”


    “你傻了嗎,大同。”包大叔斟酌著字句,“從常理上說,你阮伯父已經故去了。現在我們要就的不過是他的魂魄,隻是要想辦法怎麽能徹底讓他得到解脫,還要保住阿瞻的命。他走上這條路,早知道自己不能回頭。但我相信他寧願付出一切代價也不想成為作惡之人。而阿瞻是他唯一的骨血,也是他唯一虧欠和最想保護的人。”所有人都沉默了,原來一切都已經定居。他們所要創造的奇跡,不過是把損失降低到最小而已。


    “我父親。在我高中的時候已經無法控製所吸收地惡氣了吧?”阮瞻悶聲悶氣地問。


    包大叔點點頭,“那是他吸收地惡氣已經無法化解,就要發作了,他怕傷害到別人,特別是你。所以隻好假死。那個棺材是特製的,可以讓他在斷絕一切呼吸和飲食的情況下保證情況慢慢平穩,不惡化下去,他在用這種方法熬到你逢三之難的那一天。”


    “那麽您為什麽以肉身刻符?那晶刀又有什麽用呢?”


    “阿瞻,當時你看到他給你幻覺是紅的吧?那是因為他已經無力控製自身,而呈現出的魔相。我為了幫他暫時鎮住惡氣,要施以血符咒。可他身上的惡力太厲害了。我隻得以自身為符。”包大叔慢慢地說:“司馬南無意中害了天意,可留下的奇珍異寶也不少,你從天意手裏繼承地那三件寶貝也是司馬南搜羅來的,包括那柄晶刀。因為怕刀上散發的靈氣引起小時候的你注意,天意讓我保管晶刀。後來他假死時,便通知我把晶刀陪葬,這樣便於你以後找到它。這些日子來,你沒發現這柄刀有什麽作用嗎?”


    阮瞻還沒有說話,小夏就舉起了阮瞻的手掌,指著上麵一道傷口說:“這就是那柄晶刀割的,雖然早就不流血了,可就是不能愈合。”


    “這就是這柄晶刀的作用。”包大叔說。“水晶本就屬陰,至純地水晶放在水裏會看不見蹤影。這柄晶刀的材質更不用說,如果沒有參照物,放在半空中都沒有形體,而且這晶刀還無上的法術煉製過,具有不同凡響之力。被這柄晶刀傷到,肉身上的傷口會用不愈合,如果打在魂體上,會以至陰克天陰,並且使碎了魂魄再也無法聚合。它是魂魄地天生敵人,就好像血木劍是以邪製邪一樣,隻是比血木劍更淩厲、更強硬。”


    “您是說,要用這柄晶刀來打散伯父的魂體,讓他無法聚形做第二次攻擊,同時也是惡氣消散?”包大同冒失地說了一句,他本來是問個問題,而且大家也都明白,可是誰也不願意聽到回答。


    這太殘忍了!生下兒子是為了對付自己,找到寶物是為了能殺死自己!這麽多年來,這老人是怎樣麵對自己的心?獨自承擔什麽樣的苦?


    “必須用這柄刀,可是也可以想個好的辦法。”包大叔寬慰了一下這些震驚了的孩子們一句。


    “您有好辦法了嗎?”萬裏永遠是最理智的一個,因而提出了關鍵的問題。


    哪想到包大叔卻要樂搖頭,“我們想編了辦法,沒有一個是行得通地,所以才說需要奇跡。我之所以違背諾言告訴你們這件事,就是想要大家一起想辦法。現在距離那天還有半個月,希望不會太遲!”


    “老爹,阮伯父比你的實力如何?”包大同問。


    “他是道術奇材,年輕時又非常努力,所以他的法力比我高出一大截。”包大叔再度歎氣,“何況,那些惡氣也會助長他的功力,他成魔的時刻一定強大無匹,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在那天他最弱,而阿瞻最強的時候動手解決這件事,那是百年不遇的機會。”他說著又轉過頭來看阮瞻。“阿瞻,你要記住,成魔是他最不願意的。我知道這對你很難,但假如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你不要——不要下不了手,那隻會害了他!害了你!假如他有清醒的一瞬,知道自己的結局,那才是對他最大的殘忍!你,懂嗎?”


    看著包大叔沉痛的眼神,阮瞻想說什麽,可那個“懂”字就是哽在喉嚨說不出。


    “老爹,那你現在給我來個特訓吧。”包大同扯開話題,“你不是說讓我出山就是為了幫阿瞻的嗎?那就讓我盡最大的力量,還有半個月呢,我要把道術練到最強!”


    包大叔看著兒子。心中又是不舍又是驕傲。這孩子。天生愛玩,心思活潑,身上所學的道術都是他硬逼出來的,偶爾主動。也是為了好玩或者可以炫耀,沒想到在大義麵前可以這樣懂事和堅決。天意虧欠了阿瞻,他何嚐不是虧欠了大同呢,他們兩個老的,都不是好父親啊!現在看兒子認真無比的神情。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他有機會彌補,等這件事了結,他一定要做個慈祥地父親。可天意呢?他沒有機會了!為什麽他一心向善,可天道卻不給他一條路走呢?!


    “特訓?你不會有叫苦連天吧?”包大叔微笑了一下。大同沒有天生的良能又如何,有這樣的心,他也可以成長為一個了不起的道家弟子。一樣可以斬妖除魔!


    “這個——叫苦是肯定地啦。”包大同搔搔頭,“可是你可以逼我一下,我想我能忍。”


    “我要做什麽?”萬裏問。他沒有能力也沒道術,那個新學的火手印根本就是白搭,可是他知道自己體質特異。做一個道具的水平還是有的。


    “要看最後怎麽安排了。”包大叔看看沉默的阮瞻,“這一次我們都聽阿瞻地指揮。我這些年來也沒有白跑,收集了一些隱居的道術名家的看家符咒,我想,至少這些可以增加勝算。現在,我們都離開吧,讓阿瞻靜一靜。”


    不等他揮手,其它人都出去了。包括小夏在內。她知道人在遭受打擊的時候安慰是沒有用的,給他一個安靜的環境讓他平複身心才是最好的方式。


    她恨過阮瞻地父親,因為他讓自己心愛的人受傷害,小時候傷害他的心靈,長大後傷害他的肉體,甚至奪去他的生命。她覺得那老人非常自私,可是聽了包大叔地故事後,她說不清阮父是偉大的還是自私的。造成今天這個局麵並不是他故意的,他開始時隻是想就自己的師傅,然後想救那些受苦的世人,最後他想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自我了斷,以自身帶走邪惡,可是卻發現做不到了!


    她從沒想過要求回報,也沒想過牽累別人,可實際上,他卻害了自己最親的人。親莫如父子,僅不過夫妻,為了阮瞻地遭遇,她是有理由責怪阮父的,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她又同情這個老人,想幫助他。在她看來,老人怕的不是成魔,大概怕的是成魔後傷害別人,包括自己的親人在內。


    隱約之中,她覺得那老人是愛阮瞻的,他之所以對阮瞻冷漠是因為知道會有那麽一天,父子像仇人一樣對決,你死我活,是怕阮瞻有了感情後,對他下不了手吧?!真到了那一刻,老人已經快要成魔,心智完全喪失,是不會對阮瞻客氣的,苦的是明白一切,卻不得不動手的阮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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