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會變成任何人任何東西。可能變成你,或者是這張桌子,這把椅子,甚至是這位法師!我得確定你不是它變來騙我的。”李景明仿佛怕被人聽見一樣地悄悄說,神態讓小夏頭皮發麻。她轉頭看看阮瞻,得到他無聲鼓勵後,才遲疑的把手伸給李景明。


    李景明驀地抓住她手,冰涼僵硬的觸感讓小夏使勁住回抽手,差點叫出來。幸虧阮瞻的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才沒讓她當場昏倒。


    “可以確認了吧你!”


    “你是真的。”李景明放開小夏,淚水突然洶湧而出,“你相信我?”


    “當然相信,因為它也想害我。”


    “可是它從沒離開過,怎麽去害你!”


    “會不會有另一個?或者是――”小夏看向阮瞻。


    阮瞻搖搖頭,“這個我呆會兒給你解釋,時間不多,我建議還是聽聽你的當事人怎麽說。”


    “沒錯,你先說。你要把你怎麽招惹了它,它怎麽樣害你,那件案子是怎麽一回事,它為什麽害你,這些前因後果都詳細說一遍。”他們現在沒時間誘導李景明,隻好直入主題。


    “你們先告訴我,我兒子怎麽樣?”


    “如果你問他的身體,我隻能說正在恢複,還沒有完全清醒。不過前幾天,它控製你兒子還沒有意誌的身體割掉一個護士的頭。”


    小夏的話讓李景明呆住了,他瞪視著小夏,仿佛不敢相信似的。


    “果然!它沒有騙我,它不但讓我作惡,還非要我全家死光,一個不剩!果然!果然!”


    “冷靜點,不然你沒有任何機會!”阮瞻製止逐漸激動的李景明。


    “對啊!”小夏再接再厲,“既然你知道它要害你個徹底,你難道不反抗嗎?不為了別人,也為了你的兒子,他才十五歲,未來有大好的人生。誰也不知道天上哪塊雲彩會下雨,說不定你的兒子身上就會發生奇跡。幫幫你自己,也就是幫他!”


    小夏的話讓李景明的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雖然微弱,但父母對子女無條件的愛還是讓他已經絕望的心鼓起勇氣,“是,我就是拚盡一切,也不能讓它再傷害書倫。”他在案發後第一次這麽堅定信念。接著,他開始回憶起這幾個月來發生的地獄般的事情。


    “這要從我在這個家有地位說起。我本來是西北一個貧困農村的鄉村教師,後來在一次優秀教師表彰大會上認識了我老婆。當時我是鄉村教師的代表,她是這一屆的優秀教師之一。鄉村教師的環境你們無法明白,我隻能說如果讓我轉正到城市,讓我做什麽都可以,而那次參會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輪到的機會。我這個人無才無貌,更不用說背景,而我老婆雖然人也長得很一般,個性又潑辣霸道了一點,沒什麽男人緣,但畢竟是大城市的,而且還是優秀教師,無論如何我是想像不到她是怎麽看上我的,總之是受寵若驚就是了。不久後我做了他們家的倒插門女婿,這樣我不僅如願以償的留在這個城市,還因為嶽父母在市教育局極深的人脈,順利地在市第三中學找到這份相當不錯的工作。這一切在外人看來都說我是祖上積德、交了大運,可是沒人知道其實他們一家都很看不起我,隻不過是拗不過我老婆強烈的個性才勉強接納我的。剛開始她對我還好,但不久後就開始和她的家人一樣了。


    其實有時我想,也許我嶽父母對我老婆有很高的期望,她那個人能力很強,可是她鬼使神差地選擇了我,從此平庸下來。也許是她後悔了,可是書倫已經出生,她那個人又特別好強,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而和我離婚吧。說到底,是我的存在讓全家人失望,這也才形成了那種壓抑的家庭氣氛。”


    李景明頓了一個繼續說:“我都不好意思和別人說,可是如今也沒什麽說不出口的了。想必你們聽說過家庭暴力,不要以為隻有女人才是受害者,至少在我家,受虐的那個是我。別說我老婆一言不和就會又擰又掐又踢又打,冷言冷語、呼來喝去、言語攻擊那些冷暴力更是家常便飯。別以為教師之家有多麽神聖,教師隻是職業,他們可能做的很好,但人品不一定也是值得尊敬的。而我這個人比較懦弱,不怎麽太象個男人,加上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低人一等,所以這十幾二十年來一直忍氣吞聲的生活,她也更加變本加厲。我不僅什麽事都得聽她的,就連經濟上也沒有一點自由。我們在同一間學校工作,每月的工資都是她代領,改成工資卡的也是她拿著,我連密碼也不知道。別說寄錢給我在農村的娘,就是寫封信都要找她要郵票錢。


    我對不起我娘,她年青守寡,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可我這白眼狼、窩囊廢卻貪圖舒服自己跑來城市,把她一個人扔在鄉下,又沒能力接她來住哪怕一天。有一次她因為太想我了,就帶了大包小包的土特產來看我,可是被我嶽父一家指桑罵槐擠兌得連夜就回去了。在車站的時候她一直哭,臨走還塞給我兩百塊錢,你們知道那要讓她攢多久嗎?可是結果呢?我老婆搜走了錢,給我嶽母買了件真絲襯衣!想像得到嗎?這是教師之家,神聖的人民教師之家!”


    第一篇 你是誰 第十三章 回憶(中)


    李景明漸漸又無法控製情緒了,阮瞻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靜。而小夏聽到李景明媽媽探親的那一段,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雖然她不知道李景明控訴他老婆一家的行為與這個案子有什麽關聯,但問詢時有時很需要這種啟發性的詢問和積極的傾聽,不能過早做出評斷。


    李景明深吸了一口氣,逼退眼淚,整理思緒繼續說下去:“這件事情發生前一個多月,我們全家計劃避開黃金周去a市進行南方古鎮之遊,可這時我得知家鄉有信捎來來說我娘病了。這我當然要回去一趟,而我老婆很不高興,認為我耽擱了全家人的計劃。可這次我有很不詳的預感,加上她雖然不願回去,在道理上也不能攔著我,所以我終於能回一趟家了。但是她除了給了我一點路費,什麽也不上我拿,兒子也不讓我帶,我隻好去賣血。但當我到家時,我娘已經用不到了。


    辦好後事後,我馬上就趕回家,但她還是嫌我耽擱的時間長,逼我馬上準備旅行的事。我娘才離世,我哪有心情,可我又實在拗不過她,隻好忍痛服從。可能傷心之下精神不佳,我上網預訂酒店的時候出了問題,我們到了時候發現根本沒有我們預訂的房間,而此時巧的是正好有一個也要避開黃金周的大旅行團在那裏,所以沒有空房間了。我們隻能離開當地唯一一家三星級的酒店,去住當地由民宅改建的小旅店――名子叫葉園。為這件事,我們全家都把我當罪人。然後就出了事。”


    李景明的臉上出現恐懼的神情,“那時我的心情很不好,覺得愧對了生我養我的母親。而且說實話,那是我第一次感覺那麽恨我的老婆和他們全家,甚至包括我的兒子,因為他受到他們影響太深,根本瞧不起我這個懦弱無用的父親。我恨他們讓我娘受侮辱,讓我沒有尊嚴;恨他們讓我很晚才知道我娘生病的消息,讓我娘臨死也沒看到我一眼,沒看到孫子一眼,死不瞑目;恨他們逼我在我最傷心的時候做我不願做的事,好像不久前去世的是個和我不相幹的人;恨他們在別人麵前道貌岸然,但背後卻自私殘忍又狹隘;恨他們十八年來對我做的一切,竟然還心安理得。那時候我真的好恨,恨到從來沒發現恨是一種那麽強烈的情緒,恨到想把所有人都殺了才算完。


    那是我第一次和老婆吵架,把這麽多年來的怨氣一起發泄出來。我老婆強勢慣了,哪能容忍我造反,所以我們越吵越厲害,我嶽父母和我小姨也跑來一起幫我老婆。也不知中了什麽邪,最後竟然是他們全家一起毆打我,店主來勸也沒有用。其實他們一家畢竟是文化人,雖然總是來點陰的,但從不會公開施暴,何況還是全家一起上。


    我被打得鼻青臉腫,大晚上的跑到離屋後不遠的河邊去生悶氣。當時我心裏的怒火和怨氣無處發泄,就對著小河裏自己的倒影訴說那些沒辦法熄滅的憤怒。我嘮叨了很久,終於覺得輕鬆一點的時候順嘴說‘希望可以把他們全家的頭全砍下來,拿去喂狗吃!’。其實我隻是氣極了說說罷了,可這時水裏卻有一個尖利的男聲回答我說,‘我會如你所願!’


    我嚇壞了,連滾帶爬地跑回旅店,問為我等門的好心店主這裏是不是鬧鬼,店主很堅決地說沒有,還很生氣的怪我亂講話會砸了他的招牌。我看他那麽篤定,也就安了一點心,覺得是自己氣糊塗了出現幻覺。然後店主幫我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又勸了兩句,才送我到樓上的房間。當時全家沒人理我,當然也不會為我付旅費,雖然旅店有十幾個房間,而此時就住了我們一家人,但我沒錢再開一個房間,隻好睡閣樓上。


    我又氣又累、又疼又餓,加上閣樓也又陰暗又潮濕,所以一直睡不安穩,迷迷糊糊到半夜的時候,突然聽到滴滴答答的流水聲,象下小雨又象是什麽東西漏了。奇怪的是從閣樓的天窗能看見滿天星鬥,而聲音好像是從門外傳來的。


    我想起了河邊那件事,嚇得不敢從被窩裏出來,可那聲音卻不停止,反而越來越大,最後變成小河的嘩嘩聲,近得好像我在河邊躺著。我知道旅店裏的其它人一定聽不到這個,它是來找我的,而且我不開門它就不罷休,所以我隻好壯著膽子去開門。


    門外什麽也沒有,隻是黑得不正常,然後我覺得滴水聲又從我身後傳來。我嚇得僵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可是門卻‘啪’的一聲無風自閉。我強迫自己慢慢轉身,雖然很黑,卻明顯看到床邊有一大攤水漬,可那裏明明是幹燥的。然後,有一對濕腳印一步步向我伸過來,好像有什麽走向我,站定在我麵前。


    我鼓足勇氣,哆哆嗦嗦地問‘你是誰?’心裏卻很怕它回答,可它卻回答了。他說我幫了他,所以他要幫我實現願望,把我一家人的頭都砍下來。我大驚,說我不知道我幫了他什麽,但我剛才隻是一時氣話,並不想殺我全家,而且還是那麽凶殘的手段。接著我又說了一大套話,也不知具體是什麽,是怕得隻想找話說,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雖然我老婆一家對我不太好,但那畢竟是一個家,而且共同生活了這麽多年,怎麽也會有感情。我絮絮叨叨的隻想讓它離開,可是四周卻一片寂靜,我想要是有人看到我這個情況,一定覺得這情景很詭異,就像一個瘋子在自言自語。正當我以為它已經走了,鬆了一口氣時,突然覺得房間很劇烈地是晃動起來,好像我身在水流之中。水涼得冰寒刺骨,我喘不過氣,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很憤怒地大叫。我嚇得半死,根本聽不清它說什麽,隻聽見他罵我不是個男人,窩囊廢都得付出代價。我拚命求它放過我們一家,窒息的感覺卻越來越重,我以為它會殺死我,卻感覺胸口一涼,接著昏了過去。


    第一篇 你是誰 第十四章 回憶(下)


    我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我跑去找我老婆,想立即離開,可她卻理也不理我,一家人也沒人聽我的話。我不能丟下她們自己跑,隻好忍耐著、恐懼著。但它卻沒再出現。不過,我卻發覺我周圍的人都不對勁,我一家人都古古怪怪的,不僅對我比平時更變本加厲,我老婆甚至和店主眉來眼去,那個店主也陰沉沉的不正常,有時我甚至感覺他們――是另外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它在作怪,隻是下定決心逆來順受,一直等到我們假期結束,終於可以離開。


    可是我沒想到它竟然跟我回來了!


    當我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絕望恐懼到極點。我打開冰箱,它會變成個西瓜頭對著我笑;我進到臥室,它就變成枕頭倦在那對我笑;我上衛生間,它在鏡子裏對我笑;我去廚房,它變成各種食物對我笑,即使我用刀把它切成幾段,它仍然扭曲著對我笑,好像嘲笑我的生活就是個大笑話。我受不了了,求神拜佛,找了許多號稱能打鬼驅邪的能人,可沒有任何作用。我和家裏人說,他們說我瘋了,可事實上,我覺得他們才瘋了。因為他們和在古鎮時一樣古怪,很頻繁的和我發生很激烈的衝突,而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恍然大悟。


    那一次,我正和我老婆在臥室吵得厲害,於是我跑去陽台透透氣,結果我看見樓下我老婆正和鄰居說話,而另一個‘老婆’還在我背後對我破口大罵。我這才發現,竟然是它變成其它人的形象騙我,古怪的家人一直都是它!


    有了這個認知,我決定除掉它,為了保護那個並不需要我的家,我也要除掉它。可是它是鬼魂,我要怎麽做才行?正當我發愁的時候,偶然聽說郊縣一個農婦有大仙附體,特別靈驗,她畫的符能殺妖除鬼。於是我精心選了一把古巴式砍刀,大老遠趕去,用上次我賣血的錢和從我老婆那偷的錢請她在刀上畫了可殺鬼的符。我不知道能不能靈驗,但哪怕有一絲的希望我也得試試。


    我忍耐著它變成各種形象折磨我,等待著機會。終於在那天,我老婆因為發現我偷錢,和我大吵一架,然後帶一家人出去吃飯,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很晚才回來。但我知道那不是她,是它變幻的,因為她不像常人那樣幹燥溫暖,而是潮濕冰冷。我想等著她睡熟後殺了它,但我太緊張了,把它驚醒了。而它卻還要以我老婆的樣子蒙騙我。我撲過去砍她,她可能怕了刀上的符咒,又變成我嶽父母、小姨、我兒子來奪我的刀,我就把他們全殺了。


    可是我在砍我兒子的時候,可能因為父子天性,不知為什麽突然下不了手,正猶豫的時候他從陽台跳了下去逃生。我一激靈,心都扭成一團,冷汗直冒,不敢想是我因被騙而誤殺了家人。這時候,電視突然自動開了,它在裏麵對我說,鬼被砍頭會被冒出黑煙,你為什麽不試試看。當時我的腦子亂成一團,鬼使神差地開始吹他們的頭。可是――沒有黑煙,一個也沒有――我殺的是我的家人,我親手殺的是我的家人,從一開始就是它在騙我,自始至終都是它的圈套。它要我親手犯下這滔天大罪!


    這時候,它好像很高興,哈哈大笑,一直笑到警察來了。可是為什麽!它騙我!為什麽它害我,為什麽它不自己殺了我們,為什麽它騙我!它騙我!它騙我!它騙我!”


    李景明長時間回憶後突然激動起來,阮瞻迅速站起來,伸指點他眉心,讓他稍微平靜。


    “快點吧,我沒能力封印那個鬼了。”


    “我剛才隨口說說的,難道你真不能長時間封印它嗎?”小夏嚇了一跳,探頭探腦地觀察是不是驚動了外間的警察,“這不是一語成讖嗎?”


    “別忘了,我隻是你請來的法師,而且rpg等級很低。”


    “人命關天,你別開玩笑。我道歉還不行嗎?”


    “我說真的。”


    “真的!那――怎麽辦?”小夏見阮瞻不象是開玩笑,很受打擊。


    “有什麽問題繼續問,出去再想辦法。”


    “也隻有這樣了。”小夏挫敗地看著李景明,“你還可以回答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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