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寧坐完月子,抱著兒子離開了延邊。


    正巧宋中元要到邊境執行緊急任務,這場離別才在老人眼中瞧起來沒那麽尷尬。不然,誰的麵子都掛不住。


    連迷戀廣場舞不理他事的暨秋都要問一句,女婿把保姆衣食都安排得好好的,阮寧在想什麽?活見了鬼一樣一分鍾都待不下去了。


    他一身軍裝,筆挺地站在阮寧身旁,溫柔地撫摸著嬰孩肉粉的小臉蛋,淡淡地開口:“宋延,他叫宋延。”


    阮寧別開臉,點了點頭,抱著兒子,沒問這名字的由來,轉身便要上車。宋中元摘下軍帽,放在掌心上,溫和地對暨秋道:“媽媽,我這次任務不同往常,有七八分危險,如果成了,照常接他們母子,如果兩三月股有電報音信,或許……沒有或許,我會回來的。”


    暨秋愣了,她看著他,嘴裏卻開始輕輕嘟囔著:“你這孩子也是個人,你倆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這大冷的天兒就這麽件薄祆,個個不肯聽話,讓人操心。”一邊說著一邊幫眼前的孩子緊了緊棉服的衣領,皺看眉,言又止。他卻變得很溫柔,笑了笑,點點頭,示意老人不必擔心。


    離別的鈴聲響起,火車的長龍盤旋在山道平原,複又穿洋過河海,萬事萬象一瞬間湧現,卻又倏而歸於平靜。十月的極北已經飄了雪,深秋中的南端樹葉還欲黃末黃,欲落未落。


    暨秋許多年未見大弟,此次火車經過南京,瞧著女兒的情緒從未有過地低落,便做了主,探望大弟,順便帶阮寧轉轉,散散心。


    聽說如今產後抑鬱的姑娘特別多,她不知道別人家的女兒抑鬱起來什麽模樣,她家的這個一定格外嚇人,暨秋惹不起這個渾不吝。從她還是張小栓,到現在的阮寧,做媽的,一直惹不起。


    說寵小愛兒,她全無這等感受,這輩子恨不得所有的眼見心思都在這大女兒身上了,仿佛一刻漏掉,手心裏攥著的就是個死孩子。小兒肉肉此生十分平順,與阮寧殊不相同。


    大弟弟啟春是個勤奮的聰明人,大學畢業後走上it行業,多年的資本積累,如今也有了一家幾十人的小公司。他的兒子已屆三十,卻至今未婚。


    啟春接到姐姐一家,便說起兒女婚事,簡直頭疼:“張放樣樣都好,從沒讓我操過什麽心,名牌大學畢業,工作穩定,薪水逐年上漲,前途大好,人品、相貌、身高在同齡人中不說拔尖,卻也不至於比下去。大姐,唉,您說,我就鬧不明白了,打從他大學畢業到現在,七八年了,每年相親的姑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怎麽就沒一個合襯的?!”


    張放是阮寧表哥——一一b大畢業,世界五百強外企中層,年輕有為,別人家孩子。


    大舅舅給阮寧家接風洗塵,大舅媽忙裏偷閑還在叮囑兒子:“李阿姨今兒又給你介紹一個,考試院的,個兒高,聽說氣質特好,我把信息轉給你,你好好聊。”


    阮寧姥姥跟著小舅舅在農村過活,大舅舅一家實在沒什麽負擔,張放的婚事是他們現在生活中絕對的焦點。


    張放也頗有些無奈,但是話裏話外又有那麽一點集郵般的沾沾自喜,他埋怨道:“媽,這兩天都第五個了,您也不消停會兒,跟五個姑娘同時微信,樣樣記全得費多少腦子,東家喜歡吃火鍋涮鵝腸,西家剛考過雅思沒正經工作,前天那個長得壯,昨兒那個朋友圈p圖柱子都變形了,滿眼這些,累都累死了。”


    大舅媽啐他:“這能難住你?誰不知道我兒子打小就聰明!可惜就是不聽話,之前的小趙姑娘多乖巧,打小父母離異又組建家庭,她特會伺候人,端茶倒水洗腳煮飯樣樣都會,兩邊繼父繼母都疼她,慣會孝順老人的,以後跟你成了,我和你爸還不享福?”


    阮寧聽得微微苦笑。


    張放搖頭道:“小趙不成,長得一般。”


    大舅舅也陰沉著臉道:“你就可著挑!長得一般起碼也有工作,之前那個小李倒是長得好,沒有正經工作,還是學體育的成什麽樣子,幸虧散了,合著千挑萬選就挑個這樣兒的!也不怕人笑話!我這老臉都掛不住!”


    張放悻悻:“不過是玩玩,又沒真結婚,反正如今這些女孩子,年紀過了二十五六歲,表麵上瞧著清高,可實際上早慌了神兒,瞧我不錯,個個都恨不得貼著,我選誰結婚都不是難事,選來選去也是想挑個十全的!”


    阮寧聽著越發刺耳,“慌了神兒”“貼著”這些話讓她如遭火炙,夾了一塊魚糕卻怎麽也吃不下去。二十一世紀了,裹腳老太太的爹媽都死幹淨了,它們還在!


    剩女急嫁、會伺候公婆的才被喜歡、長得不好是原罪,遍觀種種條條,物化女性、鄙視女性,光怪陸離的中國式家庭擇偶觀,讓阮寧終於知道自己從戳穿宋中元身份之後便開始不舒服的原因了。


    因為誠摯地熱愛著一個人,無論怎麽樣不被尊重不被愛,隻要最後嫁的是他,就該涕淚交加、感恩戴德是嗎?


    她是多麽“慌了神兒”地“貼著”俞遲啊!


    卑微,且不自愛。哪怕是鬼,都要替他生個孩子!不要臉透了!


    她似乎已經得到了俞遲,可是這種高高在上施舍了,便覺得她一定安像得了六合彩一樣高興,不高興了就無法理解的得到,讓她沒法真正高興。


    卻在她那麽愛他,這種愛在昨日雨中的墓碑下還幹淨、明朗而堅定,卻在今天,這場接風宴上,變得陰晦、悲哀和痛苦。


    院寧覺得額上青筋掙得慌,暨秋詫異地看著女兒滿麵通紅,她問她:“你捂著額頭做什麽,不舒服呀?”


    阮寧緩緩搖搖頭,擰著眉毛,淚就出來了,全砸在虎口上。


    不碰哭了出來,似乎是餓了。大舅媽見席上氣氛有些冷談,緩和道:“還是寧寧會生,瞧這孩子俊的,也不淘。”


    仁寧緩緩扯著嘴角道:“對,最重要的是,他還是男孩。生男孩特別好。”


    阮寧回到娘家,還沒平靜地過幾天日子,阮老便親自來看重孫了。


    宋延不過一月有餘,就受到了軍界大佬的親切接見。阮令說他長得像外公阮敬山,阮寧倒看著跟俞家人有七八分像,膚白、秀美,清且皎皎。


    阮靜做了爺爺的司機,從西裝馬甲中掏出一個喜帖。三十四歲的阮靜終於要結婚了,娶的姑娘就是栗小丫。不是曾經相親過的栗二,也不是愛慕著他的俞朱,而是喜歡著阮致的小丫。


    她並沒有如同少年時嗷嗷叫著為什麽會這樣,現在的她早已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因要聯姻,不計對象,跟人沒關係,嫁娶都隨姓。


    阮令笑眯眯的,他問孫女兒:“你哥哥要結婚了,開心嗎?”


    阮寧怔怔地看著爺爺和大哥,她想起她經曆的很多場婚禮,別人的自己的,條件反射般地點點頭。


    開心。


    別人都開心,她沒有不開心的理由。


    阮靜拍了拍阮寧的頭,阮寧卻往後退了退,她看著他,眼中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的戒備,直直地瞧著他,反倒讓阮靜有些不適。


    她問他:“二哥呢?”


    無令笑了:“你大哥結了,二哥也就快了。”


    阮靜卻有些悚然地看著玩寧,他知道阮寧不是這個意思。阮寧在問他,他娶了小丫,一哥會不會傷心。


    阮寧從前不會這樣同他說話,她不敢,也不會。阮寧的模樣讓阮靜此得非常不高興,是一種壓了又壓才沒表現出來的不高興。


    阮靜看著阮寧,溫和道:“沒良心的丫頭,我疼你半輩子,你二哥隻知道胡鬧、欺負你,可遇見什麽,你卻總先惦記上他。”


    阮寧聽著這半真半假的話,腦海中卻仿佛出現一把展開的折虛“啪”地又合上。一聲響,幹脆,卻又有些按捺不住。


    阮令仿佛沒有看出二子之間的機鋒,隻像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嘀咕著兒女家事:“眼瞅著,你們這一輩的孩子們都要成家了,隻剩下咱安的渾不吝、盧家小二和宋林三個了。咱家的如何我心知肚明,不說也罷,盧家和宋家從前倒是都屬意妞妞,同我明裏暗裏提了許多回,我還煩惱選誰,畢竟他們都喜歡你,誰料想你主意大,悶不吭聲地……”


    “安安?宋林?對,他們都暗戀我,通通暗戀我。”阮寧“撲哧”笑了,把宋延舉到老人眼前,他心呀肝地揉搓著,再也沒話。


    據說暗戀阮寧的宋林宋三少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最近有幾個大的項目推進,各個軍區都有合作,雖然爺爺的麵子猶在,但還是打起精神好好應付。


    這幾日,透支過了,莫名地感冒胃痛起來。他躺在床上聽手下幾個部門的總監匯報工作,漸漸地,眼前有些模糊,真是有些疲了。


    栗家在尋可靠的子弟倒插門繼承家業,阮大少被瞧上了眼,嫁二丫還是三丫本沒有定論,可是二丫有了對象隻能輪到三丫;盧家三兄弟起初字理的學理、學工的學工,現在卻悉數莫名其妙漸漸轉了文,說了兩個孫媳婦都是b城的世交,盧家的形象破了功,現在人人說起盧老為人讀舊、超脫世外,都似聽個可反複玩味的好笑話;顧家一著臭棋,娶了個國的丫頭片子,顧潤墨一夜之間快被拉進貧下中農的圈子,虧他乘性硬,借弱可終究底氣不足;俞家?俞遲未死,同勢頭一貫強勁的阮家實白的姻,這個算不算爆炸?


    隻是至今瞞得密不透風。狡詐堅忍至斯,若非阮寧生產他破了功,連宋林也萬萬沒有猜到。


    宋林心中冷笑。圈子園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各個管小人,卻要人人裝得冠冕堂皇。撕破了臉,誰不難看?


    他心中煩悶,抓起枕畔的手表砸了出去,一眾人等,都迅速打了個激靈。


    boss心情不好。


    不,是相當不好。


    他微笑時是正常,不笑時代表有怒氣,待他扔了東西,許多人,很多事,都要萬劫不複了。


    大家專業素養都還在,工程部的總監頓了頓,硬著頭皮繼續匯報。他說:“延邊軍區的工程於近期收尾,市場評估也已經收列成文,評估中指出,延邊軍區簡單及中等科技軍備占比過高,軍區首長對高等軍備投人和預期不高,這對於我們對該區域軍備庫的定位差距過大。換句話說,datelive全科技軍事化裝備在這裏前景不夠。boss,這次工程本來定位為s級,現在,董事會一致認為,它應該降到c級。”


    宋林垂目,不語。


    工程總監咽了口唾沫,他說:“所以,董事們都心存疑慮,您為什麽主張在軍區附近成立總部的大廈,乃至全員搬到延邊辦公。這……不合邏輯。”


    宋林舔了舔唇皮,他覺得全身發冷,愣了會兒神,長秋走了進來,扶他吃了藥,又量了溫度,大家捏著口氣兒等著,一切事畢,他才有氣無力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這件事輪得到董事會嚷嚷?”


    他不耐煩地下結論:“他們還不配有意見。”


    長秋為他裹著毯子,用眼色示意眾人離去,大家感激,卻也頗有些感慨,一向不把女人當回事的宋總,這次恐怕動了回真心。


    黃長秋,除了美貌,實在有些本事。或可私下注,她成了未來的宋夫人也未可知。


    長秋滿心滿意然都在宋林身上,並顧不上別人想些什麽。她摸他額頭依舊滾燙,現在的宋林,眼睛燒得明亮脆弱,她撫著他的臉頰,溫聲向他有什麽想吃的。


    宋林本就有厭食症,這一病,更是胃裏抽痛難忍,茶飯不思。


    可是,這會兒,他深深地呼了口熱氣,咳嗽道:“熱幹麵。”


    長秋欣喜,披上外套去街頭為他尋覓一碗最好吃的熱幹麵。


    他用一次性筷子抄起麵,沉默而大口地嚼著,吃得滿臉都是,像個貪吃的小孩。許久後,卻衝到洗手間,全部吐了出來。


    長秋扶著門框,看著那個孤獨的背影,忽而想起什麽。


    她問他:“宋少,你愛過誰嗎?”


    他喘著粗氣,很久才平息。再站起身時,雪覆深潭,遙不可攀。


    他說:“不曾。”


    宋林不曾愛過誰。


    小丫披著婚紗的模樣十分好看,幹淨且秀麗。阮寧還是小栓的時候,總盤算著要娶她做個小媳婦兒,可是她紮著羊角辮子,卻一直那樣一丁點兒,等得她都快不耐煩了,直到這天,仿佛一夜之間,就長成了大姑娘。


    她把頭紗冠在發上,戴上耳珠,眉眼越發生動可愛。轉過身,婚紗潔白。


    她問阮寧:“小栓哥哥,我好看嗎?”


    阮寧點點頭,含笑,目光讚賞。


    小丫溫柔地看著阮寧,從前她都叫她三姐,這一次,卻厭倦了這麽叫。


    叫一百次三姐,也抹不掉心上的小栓哥哥。


    倔強的張小栓,欺負旁人卻給她糖的張小栓,隻有她心疼著的張小栓,寸步不離仰望著的小栓哥哥,本是……女嬌娥。


    小丫想起什麽,望著天花板,嗬嗬笑了。她說:“小栓哥哥,我可真羨慕你。”


    阮寧也笑:“羨慕我什麽,傻孩子?”


    她說小丫低頭把寫著“新娘”的特製水晶針別在了胸前,話語零碎,她說:還記得我們五年前去遊樂場結伴遊玩的時候嗎?那天,我羨慕你。


    阮寧想起來了,大學畢業後的那年夏初,小丫曾拿著免費的通票邀請她去城內新開的大型夢幻樂園遊玩。裏麵有蠻多項目,如4d飛車、過山車、激流勇進和鬼屋等,一位俱全。阮寧已經記不大清楚究竟玩了哪些,但是記憶中,那天笑得可真開心。這麽多年,每每想起,心中柔軟。


    阮寧很謙虛:“我打小就會玩,玩什麽都很溜,膽子也大,你當時隻一個小姑娘,害怕也正常,不用羨事。等你度完蜜月,我再帶你去一回,我請客。”


    小丫本來生得很喜慶,這會兒漂亮而充滿生的臉上卻帶了點苦澀。她說:“人不在了啊,去了心裏難受。”


    阮寧覺得這話莫名其妙。


    小丫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票是林遲給我的。”


    阮寧愣了:“你還記得林遲,那會兒你還小,我隻帶他同你玩過幾回。不,不對,你怎麽認出的,大家都沒看出來。”


    小丫說:“大家也看不出小栓哥哥的好,我卻看得出。他們用的是眼,我靠的是心。林遲哥哥沒變,哪怕他成了俞遲,還是小時候的那個模樣。”


    阮寧正恨俞遲,嘴上饒他才見了鬼。她說:“遊樂園是他三嬸家開的,可不滿大街派票。”


    小丫無奈:“他是不是派票我不知道,這票上卻有時間限製,5月1日到7月1日使用。他盯囑我邀請你一起去,這兩個月的哪一天都成。”


    阮寧覺得頭腦昏沉,漸漸地回憶,漸漸地想起那年夏天的蟬鳴。


    她們去遊樂園的那天,方巧是小丫想起免費票即將過期的7月1日。


    阮寧迷迷糊糊地被她拉了過去。她們拿著地圖轉了一圈又一圈,過山車排著兩個小時的長隊,小丫說:“我們先去人少的地方。”


    哪裏人少呢?阮寧左顧右盼,直到瞧見寫著“恐飾地獄”的鬼屋,旁還有一行血紅鬥大的字——遊人請勿將塑料瓶、手電筒、手中食物等雜物投向鬼怪!


    阮寧特老實,把一串糯米丸子寄存了起來。


    鬼屋中冷氣特別足,一隻隻鬼也特別活潑嚇人。貞子、伽榔子抱著小丫從瑪麗皇後、喪屍一一略過,阮寧恨自己沒拿糯米丸子戳死這樣鬼,抱著小丫從頭嗷嗷到尾,睜著半隻眼閉著半隻眼,嗓奇高,震得貞子直皺眉毛。


    黑暗中,十殿閻羅一幀幀閃過,泰山王的珠簾晃動得尤其凶狠。珠簾下化過妝的鬼臉把阮寧嚇得眼淚鼻涕一起飆。他揮著手,對每個經過的壞的路人說著“你好啊,再見”


    到了阮寧,他依舊對她說著“你好啊”


    他說:“你好啊。”


    她雙手作腳奔赴不遠處的光源。


    擺脫啊快擺脫,這鬼啊這鬼。


    他站在黑暗中,對著她的背影,醜陋扭曲的鬼臉微微笑了。


    他撩開塑料質地的珠簾,輕輕說著:“我愛你,再見。”


    她屁滾尿流,愛個鬼啊誰要鬼愛。


    再見鬼啊,再也不見。


    阮寧回過神時,小丫已經收拾完畢,她捧著花束,朝著婚禮的殿堂走去,那裏不是小栓哥哥,也不是和小栓哥哥長得很像的阮二哥。


    她說:“小栓哥哥,那個人是我見過的最愚笨固執的人。他不會愛人,可是他的愛像山也像海,不,山海可移,他卻笨得不會動。我後來問他,究竟要做什麽。他說他隻是想和你好好道別,可是又怕給你造成困擾。我不知道道別怎麽也成了一種困擾,直到幾天後傳來他的死訊。他死啦,小栓哥哥。我知道他為你扮了兩個月鬼,卻不知道他愛了你多少年啊,小栓。”


    她沒有回頭,眼中含淚,卻朝著那扇緊閉的禮堂的大門走去。她微微笑著,輕輕開口:“再見,小栓哥哥。”


    你好啊。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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