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慚愧,穆師妹自謙了,心若無情又豈能悟道,萬物皆有情,大道便在其中,穆師妹情獨於心,萬物皆於你心,論道論情,徐福萬般不及。”徐福很誠懇的笑著回答。


    “你……你是人是鬼?”魏雍皺著眉頭猶豫不決的問了一句。


    穆汐雪的目光移向魏雍,很平靜的嫣然一笑,從容不迫的回答。


    “汐雪是人是鬼魏師兄如此在意?心中有鬼,人便是鬼,心中坦蕩又豈怕魑魅魍魎,魏師兄與其在意汐雪是人是鬼,還不如汐雪反問一句,師兄你心中可是坦蕩?”


    魏雍被穆汐雪這話問的啞口無言,或許是穆汐雪出現的太突然,而且她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讓魏雍刹那間亂了方寸,畢竟是經曆過風浪的人,很快又平息下來,手中的昊穹劍舉起。


    “裝神弄鬼,如今大勢已定,你是人是鬼也翻不起什麽浪,徐師兄之前還想效仿你羽化陰陽,我先送他下去,你的事我們慢慢再說。”


    魏雍的劍猛然向徐福刺去,我看見劍身上的光芒,魏雍在上麵灌注了法力,他不僅僅是想殺掉徐福,他要徐福魂飛魄散,可惜我雖然近在咫尺已經無力阻擋。


    庭院中一聲厚重的琴音再次響起,我循聲看過去,穆汐雪單手反向,一指勾起一弦彈出,魏雍的劍尖離徐福隻有半寸的距離,整個人突然踉踉蹌蹌被震退好幾步,就連手中的昊穹劍也沒拿穩,掉落在地上,他是被穆汐雪的琴音震退的。


    我大吃一驚,我是親眼看見穆汐雪死在懷中,當年羋子棲四大弟子中,論道法恐怕沒人能比過最後悟出所有九天隱龍決的穆汐雪,可是人鬼殊途,她若是亡魂根本不再具有道法之力,更不可有震退魏雍。


    魏雍明顯氣息被震亂,半天沒有調息回來,臉色蒼白的捂著胸口大口喘息,穆汐雪慢慢站起身,從庭院角落中走了出來,月光柔和的照亮庭院,落在穆汐雪的身上向是有一層薄薄的銀紗覆蓋在她身上。


    我的目光落在穆汐雪的身後,那是一條纖長的影子,隨著她的人在移動和延伸,慢慢向魏雍侵襲而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把魏雍籠罩在裏麵。


    隻有人才會有影子!


    那一刻魏雍麵色徹底一片蒼白,嘴角蠕動幾下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秦一手離開轉身向庭院外走去,不管他有沒有受傷,相信在這庭院裏沒有人會是穆汐雪的對手,我看見秦一手停在庭院的門口,然後一步一步向後退,如今的他同樣也被陰影所籠罩,似乎有人從那門口進來,我看不見秦一手的臉,不知道如今他是什麽樣的表情,不過從他後退的步伐看,進來的那人足以讓他心驚膽戰。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言西月似乎永遠都是同樣一副表情,他的儒雅和溫潤和徐福的不一樣,徐福應該是悟道千年慢慢心如止水才會這樣,而言西月的儒雅應該是與生俱來的,就如同刻在他的骨子裏,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流露無遺。


    “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今晚月明星疏……兩位都是大秦之臣,居然敢謀逆帝皇。”言西月每進一步,秦一手就往後退一步,那是一種發至心底的恐慌。“我這輩子,就成了兩件事,第一件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第二件,亂世用重典,如何處罰犯錯的人,我洋洋灑灑可以寫下萬言,在下不殺人,可死在我手上的怕是不會比你們二位少,既然兩位都是大秦的人,那我還是按照律法來處置。”


    第104章 真相


    穆汐雪走到我身邊,把我從地上攙扶起來,動作很輕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把我扶到椅子上,魏雍掉落在地上的昊穹劍被穆汐雪拾起,恭敬的送到我手中。


    “最後一件神器,汐雪恭賀秦皇重獲九天隱龍決。”


    我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接過昊穹劍,當我把劍拿在手中時,看見魏雍眼中的惶恐和不安。


    言西月沒再理會秦一手,向我走來,從秦一手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漫不經心的說。


    “這天下之大,可惜已經無你容身之所,這大門你就算能走出去,也無濟於事,何況你也應該清楚,今天你怕是走不出去了。”


    言西月或許是因為太儒雅,所以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都波瀾不驚,但卻充滿著令人無法質疑的權威,他筆直走到我的麵前,雙膝一曲畢恭畢敬跪在我麵前。


    “罪臣久候在外,秦皇身受其痛方能知道真相,罪臣救駕來遲,請秦皇賜罪。”


    言西月跪下,後麵的徐福也緊跟著跪下,就連我身邊的穆汐雪剛想曲膝,被我一把拉住,我有太多的話要問她,隻是現在不知道從何問起,在弦台宮嬴政血詔封妃曾許諾見帝皇不跪。


    庭院裏魏雍和秦一手還是昂首挺胸的站立,言西月叩首於地在等我說話。


    “我賜罪,嗬嗬。”我無力的搖頭咬著牙吃力的回答。“我自己連對錯善惡都分不清,又怎麽能賜罪,起來吧,今日不論有罪無罪,我隻想知道真相。”


    言西月從地上起來,徐福傷的太重,一個人根本起不來,穆汐雪把他扶起來,幫他止血調息,好半天徐福才緩過來,聽穆汐雪說,徐福雖然元氣大傷,不過好在沒有性命之憂。


    我的目光落在秦一手身上,他肆無忌憚的和我對視,在他臉上我看不出絲毫的歉意和愧疚,似乎一切都心安理得。


    言西月看的人是魏雍,很認真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


    “你身為秦臣,見帝皇不跪,君臣之禮不遵按大秦律,腰斬棄市九族連坐,殿下罪臣魏雍正,還不跪下領罪。”


    “生是大楚的人,死的大楚的鬼,魏雍自問不是頂天立地之人,可不跪二主這點氣節還是有的。”魏雍冷冷一笑,腰背重新挺得筆直。


    “亡楚之人還敢大言不慚,你家先王也隻能稱君,見秦皇都要下跪拜服,你一個亡楚家仆還知道氣節二字,謀算千年不過是雞鳴狗盜之輩,跪不跪由不得你。”


    言西月單手出掌印,他的道法雖不及穆汐雪精通,不過九天隱龍決裏麵的精要他領悟的也十有八九,魏雍又豈能抵擋得住,道法掌印一出,我聽見魏雍膝蓋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整個人重重的跪倒在地上,碎裂的骨頭撞擊在青石板上,不用想也知道那痛有多撕心裂肺,魏雍還在咬牙堅持,那疼痛讓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可依舊想掙紮著站起身,嚐試幾下發現是徒勞,我知道他最不想看見的事,就是跪在我麵前,然後重重一拳打在地麵,心有不甘的望向我,目光中透著永不妥協的憤恨。


    言西月要的是結果,服不服氣已經不重要,心甘情願的跪下和萬般無奈的跪下對於魏雍來說都是一樣的結果,他同樣是一個在乎結果比過程多的人,或許現在他心裏也很清楚,這庭院裏的一切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言西月的目光看向秦一手,他還在和我對視,即便到了現在,我仍然不相信他會害我,我從來木會懼怕任何人,可這一次我居然避開了秦一手毫不怯弱的目光,我甚至還在心裏給他找理由,即便是借口也好,隻要能騙到我自己就行,可惜我一個也想不到。


    “罄竹難書,按大秦律……你就是死萬次怕都不夠,就不一條一條給你細數,你是自己跪下,還是我幫你跪下。”


    我一直以為沒有誰比我更了解秦一手,事實上我什麽都不懂,但有一點我很清楚,他的的確確是一個不懼生死的人。


    “夠了。”我深吸一口氣打斷言西月的話,默不作聲的沉默了半天,緩緩站起身向秦一手走去,穆汐雪緊跟在我身後想要攙扶我虛弱的身體,我決絕的抬起手示意她不要碰我。


    我每走一步都在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不過對於一個心死的人來說,這些痛楚已經變得麻木,我停在秦一手的麵前,豎起兩根指頭。


    “二十年!我隻問你一句話,這二十年裏麵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假的,事到如今我不想過問對錯,我隻要一個答案,你斷我一指我沒記恨過你,今日你要我命,我還是沒記恨過你,你若還念這二十年情分,算是我求你,給我一個解釋。”


    秦一手的決絕讓我無所適從,他甚至在對我冷笑,頭高高的昂起。


    “沒有真的,都是假的,我所做一切都是在等殺你的那一天,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每一個大楚之人身上都流淌著殺你的血,我又怎麽會對你有真的。”


    “……”我身體朗朗蹌蹌向後退了一小步,嘴角蠕動“你教我那些……你讓我以善導心,你……你這是善?”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身有帝命,應該殺伐果斷決戰千裏,我教你那些不過是凡夫俗子傳學之道,比起一個不可一世的帝皇,優柔寡斷患得患失的秦雁回似乎容易對付的多。”秦一手現在的目光甚至透著驕傲。“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帝皇,嗬嗬,我很慶幸這二十年把你變成沒有半點帝皇之氣的平庸之輩。”


    我無力的閉上眼睛,那一刻是徹底心碎的聲音,本應該淚如雨下,我最後對秦一手僅存的信任和期盼徹底的崩塌,我不想讓他再看見我的軟弱,事實上那不是軟弱,那是我對二十年情義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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