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討厭魏雍這樣的笑容,可這一次他不是對我在笑。


    秦一手很平靜的走過去,就坐在他的對麵,把兩個酒杯放在石桌上時,我才明白他原來早知道魏雍會來。


    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幼稚,既然秦一手說魏雍的道法在他之上,這天下之大或許還真沒我們的容身之所,躲在任何地方,魏雍一樣也能找到。


    “回來有點早,再差半炷香這酒溫的就恰到好處了。”魏雍笑盈盈地看著對麵的秦一手。“秋諾回來給我說被隻有一隻手的人打傷,我就猜到是您出山了。”


    秦一手把其中一個酒杯推到魏雍麵前,答非所問的回答。


    “高山流水今常在,一別數年故人到訪何必為了無謂的人掃了雅興。”


    “說的好,知道您出山,我特意帶著這壺酒,上次我們隻喝了一半,故人相逢,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魏雍淺笑接過酒杯。


    我站在門口看著這場景有些恍惚,魏雍已經不是我之前記憶中的魏雍,而秦一手也變成了在藏書房裏的模樣,一個幹幹淨淨,一個邋遢肮髒,相對而坐卻沒半點生疏,我皺了皺眉頭,秦一手是認識魏雍的。


    能讓魏雍恭敬的人應該不多,我記得他說過,我算其中之一,但看今天這場景,秦一手在他心裏的分量舉足輕重。


    這庭院裏一共五個人,可在他們二人眼裏,我們站著的三個好像完全不存在,越千玲有多恨魏雍不言而喻,看魏雍居然坐在那兒談笑風生,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搶過蕭連山手裏的不棒,衝過去對著魏雍的頭就往下打。


    我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當然我是很希望她手裏的木棍能打在魏雍的頭上,可當越千玲像斷了線的風箏彈回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庭院裏有多凶險。


    越千玲已經不省人事的昏厥過去,我把她扶在懷裏,拾起地上一把塵土,朝魏雍和秦一手坐著的地方揚去,塵土在離他二人一尺的地方紛紛開始墜落,我可以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如同秦一手的漫天華蓋護身結界。


    道家中人常會修煉結界護身,可真正練成的寥寥無幾,除了極高的道法修為外還要悟性和機緣,特別是道法修為一朝一夕絕難圓滿,需滴水穿石之誌,鐵棒成針之態,很多同道中人耗盡一生也未必能窺其一二。


    和秦一手不同的是,魏雍用的是五獸七星結界法。


    所謂五獸是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獅子,七星是指北鬥星。


    此結界修成可諸邪不侵,降魔去惡,不得近身,隻有宗師級道法高人才能修煉而成,單憑這個結界我就知道秦一手所言非虛,魏雍簡直深不可測,認識他這麽久居然沒發現他道法如此了得,回想起來我不由慘笑,原本以為玄學之術我天賦過人無人能及,或許在魏雍眼裏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跳梁小醜而已。


    到現在我還是很好奇,魏雍到底有多厲害,雖然我自廢了道法,可八龍抱珠能視陰陽兩界,我閉眼將項鏈握於手中,慢慢睜開那一刻我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


    青龍立於魏雍身體左側,白虎立於他右側,一隻通體赤紅燃燒的朱雀振翅護衛在他頭頂,魏雍背後是一隻龍龜,黃鬃雄獅守護在前。


    魏雍能召五獸實體護身,說明魏雍已經和五獸合體,這等道法我之前簡直連想都沒敢想過,他和秦一手雖然談笑風生,可實際上從從秦一手坐下的那刻開始,他已經在和魏雍鬥法。


    我感激地看看秦一手,如果不是他出手用漫天華蓋替越千玲護守,躺在我懷裏的已經是具屍體,可兩個道法高人鬥法又豈能分心,我看見秦一手的額頭滲出細細的汗水,此刻魏雍已經占了上風。


    “請!”魏雍把溫好的酒端起給秦一手倒,動作緩慢而沉穩,酒杯裏的酒一滴也不多剛剛好。


    秦一手端起一飲而盡,麵不改色平靜地說。


    “這酒還是當年的味,可惜你我二人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酒這東西時間越長越醇香,隔了這麽久喝,您還是認為和當初的一樣,您這是心如止水,的確不一樣了,您還是當年的您,我還是達不到您的境界。”魏雍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笑著說。


    我看見秦一手額頭的細汗越來越多,雖然二人的結界旗鼓相當,可魏雍明顯還沒發力,而秦一手是全力以赴,一旦他的漫天華蓋被衝破,魏雍的五獸七星結界除了護身還能除魔,秦一手必死無疑。


    “知道今天九星閉宮,所以昨日我夜觀天象,見破軍光亮,左右七殺、武曲二星晦明不堪,紫薇帝星羸弱,但螢螢之光竟有逐星月之勢,有祥雲由東而至,護佑其上,紫氣東來是帝星入世之兆。”魏雍給秦一手倒第二杯酒時,漫不經心的說。“天象星理您遠在我之上,不知您怎麽看?”


    “破軍耀世兵劫難避,七殺不武,武曲不震,天蓬卷旗劃天而過。如此帝星入世,其主王者殺伐四方!”秦一手正襟危坐脫口而出。


    “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您是大德厚才之人,如此浩劫您又豈能坐視不理。”魏雍說到這裏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今日前來多有唐突,當年一別甚是掛念,數年孤寂隻歎無人對飲此酒,能再和故人敘舊,已無憾願。”


    秦一手單手舉杯心平氣和的回答。


    “如若願意,你隨我歸隱避世,雖比不上你如今日錦衣華服,可醉臥山林笑看紅塵是別樣風光,我願舍命陪君子,應了那句人生幾何對酒當歌。”


    “哈哈哈,說的好,他日如若我看破世事定去叨擾。”魏雍平穩的給自己倒酒後停了停。“今日前來有一事不明,希望您能指點迷津,當年您我二人向她各自求得一卦,您的卦辭我記得,這些年也應驗了,而我的是卦辭前兩句是玄鳥棲木平四方、青鬆孤涯萬年長,這些年我也應驗了,可還有後兩句,她沒告訴我,讓我問你……”


    魏雍說到這裏人緩緩站起來,看似在給秦一手敬酒,但我開了陰陽眼,魏雍一動,身邊五獸齊齊攻向秦一手,魏雍已經開始發力,我蠕動著喉結整個心提了起來。


    秦一手的漫天華蓋結界有些開始鬆動,魏雍沒有停止的意思,酒杯離秦一手越近,我看見秦一手舉杯的手抖動的越厲害,魏雍的樣子勢在必得,似乎隻要秦一手不說出最後兩句卦辭,魏雍絕不罷手。


    第63章 棋局


    蕭連山和越千玲不知道眼前發生的一切,越千玲在我懷裏觸碰到我的手,冰冷的沒絲毫溫度,上麵全都是汗。


    我看見秦一手的手抖得厲害,以至於杯子的酒濺落在他手背上,魏雍正臉上已經充滿了陰沉而自信的微笑,秦一手的結界快到崩裂的邊緣,我用陰陽眼可以清楚的看見,魏雍的五獸正把秦一手圍在中間,隻等結界一破,就會同時發起攻擊。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秦一手獨木難支的堅持著,兩大道家宗師級高人鬥法,四周的結界除魔祛邪,莫要說普通人過去,即便我沒有自廢道法,隻要走近瞬間灰飛煙滅。


    當我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看見秦一手舉杯的手無名指和小拇指兩兩相碰,中指突起猶如剛劍,這是玄天清帝帶劍指訣,我的目光落在秦一手的酒杯上。


    木頭酒杯!


    杯中酒屬水,木生水,玄天清帝帶劍指訣本是驅桃木劍而發,如今秦一手以酒杯為劍,杯子酒助劍勢,隻見一道金光直射魏雍而去。


    我恍然大悟為什麽回來的路上,秦一手特意買兩個木杯,原來他早知道和魏雍會有一站,魏雍並非大意,隻是對自己太有信心,把護身五獸全赦令攻擊馬上結界會破的秦一手,如今被突如其來的劍指反擊,大驚失色連忙召回五獸護身。


    可為時已晚,秦一手順勢反擊,舉著的酒杯向前一伸,觸碰到魏雍手裏酒杯的瞬間,守護魏雍前方的獅子被劍指的金光所傷,幻化遁走,魏雍竟然被秦一手逼退半步,手裏的酒一半灑落出來。


    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去,重重鬆了一口氣。


    別小看魏雍退的這一小步,如果不是他有獅子護佑身前,他如今已經魂飛魄散了,不過秦一手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什麽地方去,看他表情就知道,這一劍指消耗了他太多的功力,他似乎已經傾盡全力。


    我雖然鬆口氣,不過很快心又提起來,秦一手這一次贏的太僥幸和凶險,如果不是魏雍太過於自信沒防備他,秦一手的玄天清帝帶劍指根本逼不退魏雍,秦一手消耗這麽多功力發動劍指,一旦失手結界必破,到那時……


    我有些不敢去想後果。


    秦一手發全力也僅僅逼退了魏雍半步,可見魏雍的道法修為已經高深到何等地步,看魏雍的表情很消沉和黯然,他本來就是一個不容許失敗的人,何況是敗在秦一手的手裏。


    但很快魏雍淡淡一笑,又恢複了平靜,我不喜歡看見這樣的他,確切地說我是害怕這樣的魏雍,比起一個陰沉深邃和冷靜的魏雍來說,我更希望他變的不理智,隻有這樣或許秦一手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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