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正是除夕夜裏十二點多,春晚主持人都說,爆竹聲聲辭舊歲煙花朵朵迎新春,這話不假,因為當時窗戶外麵的鞭炮放的就跟雷公拉肚子似的,劈裏啪啦不絕於耳。


    要說我們幾個能聚一塊兒過個年其實真不容易,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韓萬春和錢紮紙說起來都是南方人,剩下我們三個也都是來自不同的地方,大過年的湊在一起很頓酒,也算是團圓了。


    至於陳歪脖子怎麽會出現在我們這兒,那得從前天說起,臘月二十八那天,錢紮紙知道這陳歪脖子已經回來了,便屁顛屁顛的回去報道,我晚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錢紮紙的聲音聽上去挺高興,他說花圈店又開張了,他的工作保住了。


    陳歪脖子雖然回來了,但是他的老婆孩子卻沒有跟著回來,他隻是對錢紮紙說,他的老婆和孩子都上路了。


    我心裏想著,看來這陳歪脖子也想通了,畢竟養鬼這種事兒不是啥正道,他老婆孩子能去投胎那是好事,不過錢紮紙對我說,那陳歪脖子風塵仆仆的樣子,憔悴了很多,其實這也合情理,畢竟想要真正的把一切都看開了哪有那麽容易?


    在往深了那錢紮紙也不敢多問,於是隻好作罷,陳歪脖子對他說,大過年的花圈店開業挺不吉利,於是便定下來過了正月再重新營業,這段日子正好用來休息,錢紮紙見他心情不好便勸他過年時跟我們一起熱鬧一下,也好過他自己一人孤苦,陳歪脖子同意了。


    於是,臘月二十九,我們便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韓萬春對我說,誰家過年不吃頓餃子呢?再怎麽說也要過個好年。我覺得他這話挺對,說起來我真的好久都沒有放鬆過了,然後就帶著我跟錢紮紙倆人置辦起年貨兒來,買了好幾斤大肉,一箱啤酒,對聯什麽都是在地下通道裏麵賣剩下的,居然還有倆門神,貼在出租房的房門外,像模像樣。


    我對韓萬春說,咱不用再買兩掛炮仗麽?韓萬春對我說,不用,你要學會把小區當作自己家。


    果然就像他說的那樣,大年三十兒天剛放亮,小區裏麵就有人放了鞭炮,鞭炮爆炸後殘留了一地的紅紙,真的挺喜慶的。


    我強迫著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在那一天裏麵,我腦子裏麵光是想著要做點什麽菜,忙活了一上午,在給幫忙打下手的錢紮紙布置了一大堆廚師任務後,需要的菜料終於備齊了,於是下午的時候開始煎炒烹炸,韓萬春在屋子裏麵聞到陣陣香氣,不住的對我伸大拇指,他說我現在看上去不像是一個不著調的薩滿,倒很像一個很靠譜的廚子。


    對此我倒是很認同,畢竟我其實打心眼兒裏就不喜歡跳大神,我當初的理想隻是想做一個本本分分的普通人而已,不過說起來命運就是這麽奇妙,你心中的理想大多都鬥不過你麵對的現實。


    菜還沒有做好,陳歪脖子就到了,果然如同錢紮紙說的那樣,他看上去憔悴的不行,臉上的胡子都沒有刮,我們很自覺的都沒有問他怎麽了,畢竟大過年的,再提傷心事就不好了。


    他和我們強撐出笑臉,客套了幾句之後,就去了小屋子裏跟韓萬春下起了象棋,等到天色將暗,菜全都做好了,望著桌子上的這八道菜,我心裏很有成就感。


    於是我們便吃喝了起來,這頓飯吃了很久,中途聶寶中還來了,他說在家裏麵沒意思,不想跟親戚們打麻將,於是就想來看看我們,他帶來很多酒,於是就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又是一杯酒下肚,我旁邊的錢紮紙已經有些打晃兒了,以韓萬春為首的三個中年人開始討論起了國情之類,真搞不懂,為啥他們總是愛關心國家大事,他們談論的東西我又插不上嘴,隻好獨自一人望著窗外喝酒。


    此時外麵已經是煙花漫天。


    記得快入夜的時候韓萬春對我感慨,他說現代人還是有錢的多,要不然怎麽都這麽愛糟踐錢玩兒呢?我當時問他怎麽就糟蹋錢了,韓萬春對我說,那些禮花一炮怎麽說也得一百多,簡直就跟他平時嫖的窯子一個價位,一響一百,一箱禮花少說也得五十多炮,等於五十多個活生生的大娘們兒飛上了夜空,這不是糟蹋錢這是什麽?


    我對他說,滾蛋,在我麵前少提窯子。


    不過貌似他說的還真挺在理,為什麽人們有的時候不停的喊窮,而有的時候卻又揮霍的如此大手筆呢?


    那些煙花確實很美,一朵一朵,在燈火通明的夜空中炸將開來,無比的絢爛,不過望著窗外的那些煙花,我的心裏不知為什麽,卻感覺到了一絲孤獨,這倒也真不是矯情,也許越美麗的東西,都能帶給人不同的感覺吧。


    之前我給奶奶打電話,告訴她工作忙不能回家過年了,老太太也沒說什麽,但聽得出來她挺失落,掛了電話的同時我的眼睛也就跟著濕了,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外麵過年,我心裏想著,現在這個時候,我老爹一定在一邊看電視一邊罵演員,而我老娘則應該在炕上跟我奶奶一起包餃子,家鄉的新年遠沒有這大城市美麗,但是卻無比踏實。


    又一朵煙花在空中炸開,那一團光亮自眼前閃過,更多的煙花接二連三的升上了天空,應該快十二點了吧,我想到了這裏,便起身走到了廚房,在廚房的窗子邊拿起了電話打給了蘇譯丹,這個時間電話總是占線,不過打了一兩次後還是通了。


    喂?


    蘇譯丹的聲音傳來,我心裏又是一酸,然後對著電話說:“阿喵,吃餃子了麽?”


    蘇譯丹的狀態聽上去倒是很不錯,她對我說:“吃了,你呢?”


    我拿著電話,望著窗外然後說道:“我還沒呢,現在外麵放禮花了,很漂亮,很想讓你也看一看。”


    蘇譯丹笑了笑,然後說:“我這邊也放禮花了。”


    可是我們看見的禮花,不是同一朵。


    我剛想歎氣,便忍住了,大過年的,這樣不好,於是我便對她說:“你今天身體怎麽樣?”


    蘇譯丹對我說:“挺好的,吃了不少肉。”


    “那就好……”我說道:“等過完年,我去看你,你要注意身體。”


    又跟她聊了一會兒,我發現我倆今天似乎都非常有默契,聊得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仿佛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一樣,是啊,再怎麽說今天也是過年。


    掛斷了電話後,我又在窗戶旁邊站了許久,那些漂亮的煙花讓我看的有些入神,它們真漂亮。


    回過了神兒來,我點燃了一根煙,然後轉頭擰著了煤氣灶,將下午包好的餃子下到了鍋裏,湯水滾了兩滾,香味兒就出來了,我端著餃子進屋,隻見他們似乎正興高采烈的談著什麽,見餃子上來了,聶寶中便起身幫忙端到了桌子上,我見韓萬春笑的就好像個大頭佛,於是便一邊坐下一邊說:“啥事兒啊春叔,讓你這麽高興?”


    韓萬春端著酒杯對我說道:“好事兒唄,你陳叔說要帶著咱們滑雪去。”


    滑雪?我愣了一下,然後轉頭看著陳歪脖子,隻見他一邊喝酒,一邊對著我說道:“嗯,我尋思著也不能白吃你們的飯啊,明天我聯係聯係,正好放假咱們去玩兩天吧。”


    怪不得韓萬春笑的這麽開心,感情他是覺得這頓飯請的太直了,陳歪脖子要請我們去滑雪,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我對陳歪脖子說道:“這合適麽?那得不少錢吧,太讓你破費了陳叔。”


    陳歪脖子當時也喝了不少酒,隻見他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有啥不合適的,錢那……我現在算看開了,錢買不來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除了聶寶中以外,我們都知道陳歪脖子怎麽回事兒,要說這一個城市,每天有多少人死去,陳歪脖子憑著一個小作坊就壟斷了一個省會印鈔的大部分生意,所以他著實很富有,但是他看上去卻並不快樂,現在老婆和孩子的鬼魂也走了,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失去了目標。


    那一刻,我們似乎都有些沉默,要說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在為自己心中的目標而存活,但如果有一天,我們為之奮鬥的目標消失了,那我們又會怎麽樣呢?


    我又有些不敢想了,隻好默默的舉起了酒杯,此時十二點剛過,窗外的煙花綻放出了新一輪的高潮。


    於是舊的一年就這麽過去,第二天九點多,我睜開了眼睛,發現頭很疼,新的一年就這樣伴隨著宿醉開始了。


    那陳歪脖子當真是說到做到,大年初一的下午他就讓錢紮紙來通知我們,說度假村已經訂好了,明天就能出發。


    原來昨天晚上他說的不是醉話,我心裏想著,不過人家都已經盛情邀請了,我們也沒理由拒絕,於是便準備了起來。


    在我的心裏,哈爾濱能滑雪的地方好像很多,雖然我都沒去過,但也知道什麽二龍山什麽雅布力什麽名都的,因為電視和報紙上總有這種廣告。


    不過陳歪脖帶我們去的那個地方卻不是很有名,說起來隻是一個挺小的度假村,說是度假村,其實就幾個樓,因為位置不甚偏僻,所以靠著那些沒時間去遠處旅遊休閑的都市人以及那些公款開會還想來點雅興的公司單位們發了家。


    這個小度假村位於哈爾濱的周邊,靠著一座小山,地理位置得天獨厚,能燒烤能滑雪,算是二等休閑了。


    由於那天晚上聶寶中也在場,似乎還和這陳歪脖子聊的挺好,所以陳歪脖子也邀請他一同前去,聶寶中見我們都去,所以也沒有拒絕,他說他也正想和女朋友兩人放鬆放鬆,而且還承擔了大部分零碎的費用,他和那陳歪脖子都有車,於是大年初二的早上,我們就這樣出發了。


    我坐在聶寶中的車裏,再一次看見了他的女朋友,那女人的臉還是那麽的蒼白,就跟有病似的,大冬天還帶著副墨鏡,一聲不吭,聶寶中對我提起過他的女朋友,他說他對象有些內向,而且眼睛有些不好,怕風,所以要帶著墨鏡。對此我也沒在意,畢竟我沒事兒留神人家對象幹什麽?


    不過不知道為啥,我的心裏卻還是有些不對勁兒,可能是靈異的事遇的多了,以至於平時都有些疑神疑鬼了起來,我心裏想著,要說現在這聶寶中我是可以判定他不是金巫教的內鬼了,畢竟之前信姐和白妞兒都跟我講過一些金巫教教徒的特征,他們耳朵後麵是有記號的,那聶寶中的耳朵我曾經偷偷的打量過,連顆痣都沒有,但是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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