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覺到了她冰冷的手指再次抖動了起來,而這時,蘇譯丹的聲音好像又恢複了,我當時和她的距離很近,隻聽到她十分痛苦的說道:“姚遠……別聽它的,別聽它的……它是想要騙你……快……快跑!!”


    什麽?我再次聽到了蘇譯丹的聲音,以至於渾身又是一激靈,慌忙睜開了眼睛,隻見蘇譯丹似乎又恢複了一些神智,她雙手抱著頭,不斷的顫抖,然後對我叫道:“快!我要壓不住它了,你……你快跑啊,等什麽呢?”


    我跑,我要跑到哪裏呢?當時我的內心已經崩潰,雙腿不聽使喚,完全失去了主張,隻能愣愣的望著蘇譯丹,而蘇譯丹則咬著牙,十分艱難的對我說:“你聽著……不要相信它的鬼話……它隻是想蒙騙你……懂麽?你快跑,不要再管我了,跑的越遠越好。”


    我流著眼淚望著蘇譯丹,可是卻依舊沒動,我當時心裏想著,我跑了,就算我跑了,可你呢,你又該怎麽辦?


    對呀,我忽然心裏一顫,忽然想到,即便是這個黃皮子殺我沒錯,即便我們姚家的人都該死,但是蘇譯丹呢?她可是無辜的啊,為什麽,為什麽它也要害她?


    這是為什麽?難道隻是為了仇恨麽?難道仇恨就可以當成傷及無辜的理由麽?想到了此處,我的腦子頓時又靈光了起來,連身子也能動了,同時心中不由得一陣後怕,天啊,剛才我到底是怎麽了,怎麽好像被催眠了一樣呢,難道這就是這黃皮子的手段,讓我心甘情願的領死?


    幸好,蘇譯丹及時點醒了我,要不然我可能真的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還要連累我們一家老小的性命。


    不過,即便是我恢複了神智,但是卻依舊看不到希望,因為現在的我,根本沒有任何的能力去救蘇譯丹,反而又被蘇譯丹給救了,她讓我跑,難道我真就這樣棄她不顧而跑掉了麽?


    姚遠啊姚遠,你真不是個男人,你剛才不是發誓要救她的麽,難道到了最後,你仍要逃跑?


    我咬緊了牙,槽牙摩擦發出咯咯的響聲,握緊了拳頭,渾身緊繃,我不要!我不要再逃跑了,這件事因我而起,我就要負起責任來,雖然我也許該死,但是我也不能連累別人!


    可是,我又該怎麽辦呢?


    而就在這時,蘇譯丹又開口了,隻見她對我斷斷續續的說道:“為什麽還不跑…我要撐不住了…快跑啊,不用管我……你這個愛哭鬼,能請神不能送神的家夥……快點跑啊!!”


    蘇譯丹見我不動,便不住的催促我,以至於惡言相向,但是我卻沒有聽在耳朵裏,不過,我聽完她的話後,頓時心中又是一驚,她說我是個‘能請神不能送神的家夥’?


    對呀!!!!


    我忽然雙目圓瞪,心裏麵似乎想明白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當時情況危及到了極點,所以我靈光一閃後,遲鈍的大腦再次飛速運轉,終於,讓我想明白了這是為什麽。


    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麽蘇譯丹身上背著避邪的紋身卻依舊被附體,還有就是為什麽用鉛筆夾她的手指還趕不走那黃皮子,原來是這樣!


    這黃皮子是被我《幫兵訣》招來,而《幫兵訣》傳說是薩滿巫教的不傳之秘,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其真實性的,那按照老瘸子的話來講,這套薩滿歌是最正統的,所以效果也要比尋常跳大神強上千倍萬倍,所以請來的家夥隻能用《幫兵訣》裏麵的歌詞送走。


    這也就是‘跳大神’中的兩個步驟,請神和送神。


    而剛才那黃皮子之所以要撕開我的嘴,恐怕就是不想讓我唱出送神的調子,之後它又對我百般蠱惑,令我神誌不清,無暇想到這一點。


    原來是這樣!!!


    想到了這裏,我終於知道該怎麽做了。


    我望著正在和黃皮子孤魂對持著的蘇譯丹,心裏麵頓時鑒定了起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救過我的性命,我怎能拋棄你不顧?


    堅定了信念之後,我便不再猶豫,牟足了氣力站了起來,縱身一躍,跳到了一邊,幸好,那單麵八弦驢皮鼓被我帶了下來,我彎腰將拿鼓拾起,同時抽出了別在後腰上的鼓鞭。


    而蘇譯丹見我沒跑,竟然罵道:“你這個傻子,為什麽不跑!留在這兒又幹什麽!?”


    “我……”我見她罵我,便苦笑了一下,這一笑,牽扯到了嘴角的肌肉,又是一陣劇痛,但是我卻沒有理會。


    我苦笑著對著蘇譯丹說道:“雖然我很爛,但是我一定要救你。”


    沒錯,我要救她,我見到不住抽搐的蘇譯丹,心想她應該撐不了多久了,看來要快,快點唱出那送神的調子,幸好我沒有忘記,於是,我便擦了擦嘴,劇痛再一次傳來。


    可能那就是我跳大神的代價吧,隻不過我當時不知道而已。


    我抄起了鼓,狠狠的敲了起來,咚隆咚咚咚,咚隆咚咚咚,然後扯開了嗓子,滿嘴血味兒的唱道:“哎~~哎哎哎哎嗨呀~~~!!!”


    說來也怪,就在我敲鼓開唱的那一刻,蘇譯丹忽然盤腿坐在了地上,同時雙手扶著膝蓋,雖然又恢複了之前那黃皮子附身的樣子,但很明顯的,她的表情很是驚駭,我咬著牙,心裏想著,果然,果然《幫兵訣》是有用的,之前它被我召來附到蘇譯丹身上的時候,一定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弄出停電以及逃跑這些事情,借此讓我自己這個半吊子的‘薩滿傳人’無法發覺到這一點。


    原來,薩滿歌完全可以克製它!!!


    我的心中頓時又浮現出了希望,於是我便一邊敲鼓一邊張口接著唱了起來。


    第三十六章 鬼門仙門


    “叫老仙,你視聽,幫兵句句說分明,今日不想請你到,沒有擺宴席來迎風,沒放炮仗沒點燈,不要惱也不要懵,幫兵話你仔細聽,天南看去一棵鬆,大鬆結下兩枚果,你要想用可不現成,兩果也有其名號,幫兵這就講你聽,一枚名為西行西天西因果,一枚就叫冬至東海東方紅,仙人采摘仙女洗,遺籽凡間紅土中,日月精華聚在內,前後八百年才長成,後世魯班把樹砍,隻留一條綠青藤,做成幫兵手中鼓,神鼓一打一咕咚,尊聲老仙不要鬧,幫兵神鼓不留情,一聲鼓,霹靂聲,二聲鼓,起陰風,三聲神鼓要敲響,霹靂狂風雪打燈,皇糧幫兵脾氣大,還請老仙多多擔待你說中不中啊,唉嗨唉嗨呀!!!”


    咚咚隆咚咚咚,咚咚隆咚咚咚。


    已是午夜,在舊樓之中的標本室內,我手中的驢皮鼓鼓發出響亮且攝人心魄的響聲,這次敲鼓,我用盡了吃奶的氣力,可能是因為恐懼或者是什麽,我也說不清楚當時的感覺,隻是覺得我必須要這麽做,為了我全家的性命,或是為了蘇譯丹。


    這鼓聲夾雜著我憤怒的歌聲,環繞在漆黑的標本室之中,每一次張合嘴唇,都帶來劇烈的疼痛,說實在的,跟這種疼痛比起來,什麽口腔潰瘍什麽牙周炎什麽上火牙宣起泡什麽的,全都弱爆了。


    我剛才還以為,隻有右邊的嘴角被撕裂,可是現在發現,左邊的嘴角也生疼生疼的,隨著我唱詞的時候,直往裏麵鑽風,用時鮮血順著下顎滴在衣服上。


    但幸好,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就好像那啥吃了秤砣鐵了心,這疼痛並沒有阻止我唱下去,反而刺激著我的神經,壓製住了恐懼。


    所以每一次扯動傷口發出的疼痛,都化作了我敲鼓和唱詞的氣力,我隱約發現,其實,我的脾氣還真挺倔的。


    果然,這《幫兵訣》正是這些玩意兒的克星,老瘸子沒有騙我,就在我以《幫兵訣》九種唱法中‘令’字訣唱腔唱出一段歌詞後,那方才還迷惑我嚇唬我,想要殺掉我的老黃皮子鬼魂,當真老實了起來,附在了蘇譯丹身上的它,雙手抓著膝蓋,憤怒的望著我,開始搖頭晃腦起來。


    之前講過,幫兵口訣之中,講究九腔十八調,每種唱腔口訣,都有著不同的用處,而這‘令’字訣,老瘸子在教我的時候告訴我,這種唱法正是號令那些不聽話想找麻煩的妖魔鬼怪的唱法。


    如果放在尋常跳大神之人的身上,那你要是這麽唱無異於找死,可我卻不同,因為《幫兵訣》本來就是皇家薩滿的不傳之秘,之前也講過,宗教往往跟政治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說白了,即使你妖魔鬼怪在厲害,但是也鬥不過國家,相反的,還要附勢於當權者,這樣才有生存的餘地。


    說不好聽一點,這正是因為,不管是什麽教派,不管你多凶多猛法力多麽無邊,但是你的力量,永遠來自於人們的信仰,如果沒人信你的話,那麽你不可能得勢,因為當權者完全可以利用權勢阻斷你的信仰,或者和你合作利用你的信仰來鞏固自己的統治。


    現在想來,這也許就是宗教和政治之間的共生關係吧,不過在這裏就不多解釋了。


    講的是滿族信奉薩滿巫教,所以薩滿一派的本事也服務於滿族皇家,薩滿一派天生可以同‘神靈’交談,那諸多神明為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所以也服務於皇室,這倒也不是空穴來風之說,在後代的史書資料中都可以找到些蛛絲馬跡。


    相傳,乾隆爺曾經六下江南,每一次,儀仗之末,都要準備一些空轎,如行水路便準備些空船,這些空船之中隻留擺渡船夫,擺設酒席卻不載家眷官員,正是因為這些船是留給那些‘外仙’乘坐,而那些得道了的妖怪野仙,如果想成大道化善果的話,往往得道之時,都要托夢於皇族,向他們討要名號,據說,最厲害的封號就是皇上親口禦封,現在東三省有名號的那幾位大仙,大多都是得到過皇封賜名的主兒,所以,野仙一派自古以來聽從皇家薩滿的驅使,這是老規矩,當初雙方定下的規則,直到雙方全都死絕也不可變化,不會變化。


    所以,這《幫兵訣》便是和它們之間的信物,這也是為何我一唱幫兵口訣的時候,那黃皮子便再也不敢動我的關係,因為我能唱出套詞,就證明了我是皇家薩滿的一員,吃皇糧替皇上辦事的存在,雖然皇上早就沒了,但是這‘契約’卻依舊存在,如果它要是動我的話,那一定會遭到整個東北野仙的報複,畢竟破壞了規矩的家夥,自古以來都不會有好下場。


    不過這些也是我後來才想明白的,當時的我見它終於老實了,哪兒還想的了那麽多?我當時隻是希望這家夥早點走掉,千萬別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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