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快完啦……李公公救命啊!”


    李忠言走到更衣殿的角落裏,找到自己常坐的那張坐床,篤悠悠地坐穩了,才道:“說吧。”


    “是、是魏德才……”


    “魏德才怎麽了?”李忠言慢條斯理地說,“我依稀聽說,他病重告假,出宮養病去了?”


    陳弘誌仰起涕淚交流的臉:“不是,他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


    陳弘誌哽咽著,將魏德才看錯時辰遭到皇帝鞭笞而亡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李忠言聽得麵露微笑,點頭道:“我就知道……”他盯著陳弘誌,“魏德才怎麽可能看錯時辰,是你小子搗的鬼吧?”


    “我、我看不慣他那副得意相。”


    “不錯,幹得好。可是……太急了!”李忠言道,“我是怎麽囑咐你的?韜光養晦,靜待時機。隻要按照我的指點,你總有一天會飛黃騰達,成為皇帝最信任的內侍,把那什麽魏德才踩在腳下。可你呢?卻連幾天、幾個月都等不住!”


    “我也是一時衝動,沒想好就……”


    李忠言搖了搖頭:“你這麽有主見,現在又何必來找我?”


    陳弘誌做出一臉的可憐相:“可是這事兒……被人發現了!”


    “誰?”


    陳弘誌大大地喘了口氣:“宋若茵。”


    “宋若茵?就是女尚書宋若華的三妹?”


    “是。”


    “這女人不簡單啊。”李忠言思忖著說,“我倒沒怎麽和她打過交道。我記得當初是她家大姐若華在大明宮裏侍奉德宗皇帝。先皇為避嫌疑,和宋家姐妹一直挺疏遠的……”他的目光刷地掃過陳弘誌,“我怎麽聽說,宋若茵也死了?”


    “李公公,這您也聽說啦?”


    李忠言冷笑:“豐陵和大明宮,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麽遠。生與死,也不過一步之遙。”


    陳弘誌一凜,沒敢接話。


    李忠言俯下身去,湊近陳弘誌的臉問:“你老實告訴我,宋若茵是不是也是你搞死的?”


    陳弘誌垂頭不語。


    “哈,我果然沒看錯你!”李忠言撫掌而樂,“是個厲害角色,孺子可教也。”


    陳弘誌哭喪著臉說:“李公公,您就別拿我開心了。我這裏,真、真的撐不住了呀。”


    “是讓宋若茵這個女鬼纏得脫不了身吧?噯我教你啊,你就跟她說,你是個閹人,她纏你也纏不出什麽名堂來的。哈哈,說不定她就放過你了。”


    “哪兒啊!”陳弘誌恨道,“宋若茵那個醜女人,心腸可壞著呢。她若不是把我逼到走投無路,也不至於丟了性命啊!可萬萬沒想到,這女人死則死矣,事情居然還沒完沒了!”


    直到此時,李忠言似乎才真正產生了興趣:“你慢慢說,從頭講來。”


    陳弘誌咽下好幾口唾沫,開始說了——


    陳弘誌設計害死魏德才的秘密,被宋若茵窺破之後,她便以此為把柄要挾陳弘誌。宋若茵悄悄製作了兩個扶乩木盒,逼著陳弘誌將其中之一送去給平康坊的名妓杜秋娘。


    李忠言奇道:“扶乩木盒是什麽東西?”


    “哎呀,那玩意兒古怪著呢。我也從來沒見過,不知宋若茵是怎麽琢磨出來的。”陳弘誌喘著粗氣道,“最可怕的是,那玩意兒能殺人!”


    “殺人?你說宋若茵想殺人?誰?”


    “還能是誰啊?不就是那杜秋娘嘛。”


    “她要殺杜秋娘?為什麽?”


    陳弘誌的臉上突然蕩起一抹淫褻的笑意,湊到李忠言的耳朵旁,道:“李公公,杜秋娘不單單是長安城的第一名妓,她還有個特別的恩客——您可也聽說過?”


    李忠言圓睜雙目:“不會是你吧?”


    “哎呀!”陳弘誌又急又臊,“李公公,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一個勁消遣我,我……”他幹脆抹起眼淚來了。


    “哼,既然杜秋娘有這種背景,宋若茵為什麽要殺她?”


    “我哪兒知道?總之她就是一味逼迫我,要我把扶乩木盒送去杜秋娘宅。她也沒明說這盒子有問題,是我自己不放心,設法查出來的。”


    “你自己查出來的?”


    “對,宋若茵做了兩個木盒。其中一個下了毒,另一個是沒毒的。聖上為了蛇患的事情,命宋若華在宮中扶乩,所以宋若茵做的兩個木盒,沒毒的那個她們自己扶乩用,有毒的那個才讓我去送給杜秋娘,還教我告訴杜秋娘說,這是那位……送給她的。咳!您明白宋若茵為什麽打我的主意了吧?”


    李忠言皺眉道:“宋若茵想害死杜秋娘,借你之手把凶器送過去,就是為了博取杜秋娘的信任……當然,如果杜秋娘真死了,你倒也沒有人能指認。”


    “那怎麽成!杜秋娘可不是一般的妓女,哪能隨隨便便就死了。李公公,您比我更清楚宮裏頭那位的性子,他會放過這件事?肯定查得血雨腥風,我可不信能逃得過去……”


    “也對。真出了事,宋若茵絕對不會救你。而你也不敢咬出她來,因為你有害死魏德才的把柄在她手裏,左右都是一個死。”


    “是啊!所以我想來想去,絕對不能聽宋若茵的,把有毒的木盒送給杜秋娘。”


    “於是呢?”


    陳弘誌抬起頭來,臉上紅白交替:“於是我就使了個調包計——把有毒的木盒換給了宋若茵。”


    明白了。李忠言微微頷首:“宋若茵的確是你殺的。”


    陳弘誌沒有再否認。李忠言端詳著他的臉,燭光之下,這張臉看起來實在稚嫩。有誰能想象得到,這個才剛十六歲的少年人,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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