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幹什麽啊,嚇死我了!”他壓低了聲音說。


    “是你,我還以為……”裴玄靜的話沒說完,人就軟倒下去。


    崔淼連忙扶住她,又從地下撿起匕首,才擁著她回入房中。


    他點起蠟燭,裴玄靜還沒能緩過神來,全身無力地靠在榻邊,呆呆地看著崔淼被燭火映紅的麵龐。奇怪,隻要看見他,她的身心中便安逸下來,連這間屋子似乎都變得敞亮了。她虛弱地對他笑了笑,“對不起,沒傷到吧。”


    “差點兒,靜娘是怕天太熱,想給在下一個透心涼吧。”崔淼一邊開著玩笑,一邊顧盼道,“怎麽這麽悶熱?開一下窗吧。”他還未及站起,就被裴玄靜一把扯住。


    “別去!那裏有人。”


    “什麽人?”


    裴玄靜這才將今夜之事講述了一遍。


    “難怪你剛才那麽慌張。”崔淼皺眉道。


    “我從門下看見你的影子,以為還是那個闖入者,繞到前麵去了。”


    “靜娘,你覺得會是什麽人?”


    裴玄靜茫然地搖了搖頭。


    崔淼說:“來,我們分析一下。首先,此人並不是為了傷你性命。”


    裴玄靜同意。如果來人要殺她,她剛才就在睡夢中一命嗚呼了。


    “那麽,是不是為了尋什麽東西?”崔淼思忖地問,“娘子,你身上帶著什麽特別貴重的物件嗎?”


    裴玄靜遲疑了一下,才道:“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崔淼的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來轉去,“那就難猜了。”


    裴玄靜問他:“崔郎,你什麽時候到灞橋驛的?”


    “剛到不久。太晚了,櫃上連個夥計都見不著,還高掛著客滿的牌子……嗬,我就想先找找你的房間。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這家夥還真喜歡賣關子,不分場合不分輕重,讓人猜不透他究竟是太天真還是太世故。


    裴玄靜沒好氣地說:“你的驢子飛了?”


    崔淼伸手將裴玄靜拉起來,“來,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來到門前,先側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確定沒有異常,才極小心地把門推開。


    空蕩蕩的一整條長廊上,隻有每隔幾步懸掛的燈籠的黯淡紅光。崔淼示意裴玄靜跟著自己,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門。再轉回身,崔淼在裴玄靜的耳邊輕聲道:“看。”


    她看見了。


    就在裴玄靜的房門上,和目光平齊的地方貼著一張黃帛,上有墨汁塗寫的似字非字、似圖非圖的符號,筆畫屈曲難解,根本無法辨認。


    裴玄靜伸手將那黃帛摘了下來。


    崔淼疑道:“娘子?”


    “你剛才就在我門口看這個?”


    “是啊,我正在研究呢,不料你就拿著刀子衝出來。”


    裴玄靜往廊簷下一坐,長長地籲了口氣。在屋裏悶了那麽久,來到戶外她感到格外舒爽,“有什麽可研究的,這是驅魔辟邪的平安符。”道家的符籙雖有幾大派係,但萬變不離其宗,以裴玄靜的學識足夠分辨了。


    崔淼也在她身邊坐下,悻悻地道:“我當然知道是符。可你為什麽不想想,這東西怎麽來的?驛站裏有那麽多個房間,為什麽單單你的房門上貼著這個?是誰貼的?”


    裴玄靜不吭聲。其實答案再明顯不過,整座驛站裏能夠製符的除了裴玄靜自己,大概就隻有韓湘了。


    她說:“……他是好意。”


    “是嗎?”


    裴玄靜問:“你什麽意思?”


    崔淼振振有辭地說:“這麽大的驛站,假如想標明你的房間,讓有心人能輕易找到,又不會引起懷疑,此法不錯。”


    裴玄靜瞪大眼睛看他,好一會兒才“咯咯”笑出來,“你是想說,韓郎在我房門上貼符,為了將歹人引來……太匪夷所思了。”她連連搖頭,“他有什麽必要這樣做?我不信。”


    “你就那麽信任韓湘?”


    “我沒有理由懷疑他啊。”


    崔淼不語。裴玄靜的心中卻忐忑起來。她記起裴識離開前提到韓湘時,的確是話裏有話的樣子……


    “娘子,你真的認為韓湘會送你去洛陽嗎?”


    裴玄靜猛地抬起頭,道:“當然。即使他不送,我自己也會去。”


    “去嫁給李長吉?”


    “是。”她幹脆地回答。


    “他快死了。”


    “長吉病重。”裴玄靜一字一頓地說,“但是我去了,他就會好的。”


    “假如來不及呢?假如等你趕到時,他已經……”


    “你胡說!”裴玄靜臉色煞白地跳起來,“還有三天,再走三天就到了,怎麽會來不及!”


    “你敢肯定自己能平安走完這三天的路嗎?”


    裴玄靜凝視崔淼。一陣風吹過,燈籠的紅光隨風搖擺,在他的臉上投下扭曲的陰影,使這張俊朗的麵龐突然變得陌生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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