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波翼忙問:“有何好消息?”


    蓂莢道:“你來看。”說罷拉著光波翼走進船艙,卻見南山正伏在小桌上仔細瞧著光波勇那張詩稿,見二人進來,說道:“這字我是看不懂,不過紙上的紋理確如姐姐所說,若非極仔細地看,當真看不出來。”


    光波翼越發不解,忙坐到桌前去看那詩稿。


    蓂莢道:“這詩確為光波伯伯所寫不假,隻是被人動了手腳,改了其中幾個字。”說罷指著詩稿又道:“歸鳳哥,你看,這詩中最後兩句中的‘揮旌’與‘岐山’四字,字體雖與詩中其他諸字極為相似,隻是筆法卻不相同,若非明眼人,根本無法看出其中差別。”


    光波翼依言細看了看那幾個字,又看看其他字,實在看不出有何不同,便扭頭看著蓂莢,隻待她進一步說明。


    蓂莢又道:“光波伯伯運筆,可謂深得筆法之精義,筆筆皆合古法,入筆始於艮位而收筆終於乾位。而唯獨這四個字,卻是起筆於巽位,收筆於坤位。”


    光波翼並不深諳書道,一時看不出蓂莢所言之差別,隻聽蓂莢又道:“此其一。再者,光波伯伯想必是精於大篆,篆法造詣頗深。”


    光波翼道:“家中所藏父親生前手書,確以篆書居多。你如何得知?”


    蓂莢道:“篆家下筆,皆使筆毫平鋪紙上,墨隨鋒布,乃四麵圓足。如今雖用之於行書,仍可循見篆法痕跡。再看這四字,運筆時筆尖直下,以墨裹鋒,並不假力於副毫,而是藏鋒內轉,故而筆形略顯薄怯。”


    光波翼道:“依妹妹所言,再看這四字,似乎果然有些許不同。”


    蓂莢又道:“歸鳳哥再看那四字下麵的紙張紋理,雖與其他地方大抵相同,然而細看之下,其紋理與前後字的紙張之間尚有微小斷錯。”


    光波翼又拿起詩稿細看一番,點頭道:“這個倒是看得清楚,看來這詩稿果然是被人動了手腳。沒想到妹妹竟然如此精通書法之道!”


    蓂莢微笑道:“我也不過是粗通皮毛而已。不過說來也巧,我這點皮毛本事還是學自於離此不遠的一位長者。”


    “是誰?”光波翼忙問道。


    蓂莢道:“便是西充的圓明主人,白真一白老先生。白家乃書香門第,白老先生的父、祖皆精通書畫金石,以及宮室園林建造之術,長安城的大明宮即是由白家祖上設計建造的。白老先生本人更是於此造詣極深。當年家父與白老先生相交甚歡,紀園便由老先生親手設計而成。”


    光波翼道:“如此說來,我也當好生感謝這位白老先生才是。”


    南山在旁插話道:“那哥哥也在老先生家中埋下十幾箱金銀財寶豈不是好?”


    蓂莢笑道:“老先生一生最愛嘉園美林,日後歸鳳哥若能覓個清靜安穩之地,建個雅致園囿,請老先生住進去養老,那才是好。”


    光波翼道:“好,我便依兩位妹妹之言,建個好園子請老先生來住,再在園子裏埋上許多財寶,豈不兩全其美?”說得大家一齊笑起來。


    南山又道:“姐姐雖然看出這詩稿的破綻,卻不知那四個字是如何被偷換上去的,也不知原來又是哪幾個字。”


    蓂莢道:“換字倒不甚難,隻需將原來的字挖去,再以相同紙張寫好新字後,裁成與原處相同形狀、大小的紙片,以同樣紙張打成紙漿,和以米膠,將紙片四周的縫隙粘住即可。這方法也是修補字畫時常用的。若將這詩稿浸入水中,便可將那四個字浸下來了。”


    南山道:“我倒想看看如何將那四個字浸下來。隻是如此一來,這詩稿豈不是也被浸壞了?”


    蓂莢道:“倒也不必將詩稿全部浸入水中,我自有辦法,或可一試,歸鳳哥,你可願意?”


    光波翼點頭道:“我也很想一看究竟。”


    蓂莢道一聲“好”,又對南山說道:“南山,你取一支新筆出來。”


    南山依言取來一支新筆交與蓂莢,蓂莢已倒了一盞清水置於桌上,接過新筆在水中浸透,然後輕輕以濕筆尖塗抹“揮旌”與“岐山”兩處字跡的四周,隨即又將詩稿翻轉過來,再以濕筆反複塗抹那兩處字跡的背後,稍待片刻,再次反複塗抹,大約一炷香工夫,蓂莢微微一笑,以小指指甲輕輕摳挑兩處字跡的邊緣,竟果真將兩個小小紙片挑了起來,詩稿上現出兩個小方洞來。


    光波翼與南山皆不禁點了點頭,南山叫道:“姐姐真厲害,竟然還有這般手藝。”


    蓂莢道:“至於這詩中原來的那四個字,想來必是與如今這詩意截然相反的,否則目焱也不必煞費苦心地改了來欺騙歸鳳哥了。因這詩的前六句隻是鋪陳而已,關鍵在於後兩句點題,我想光波伯伯的原詩多半是一首壯誌報國的詩。”


    南山忙接口道:“正是!或許這原詩的後兩句便是:何當救國安天下,一效忠臣恤蒼生。”


    蓂莢掩口笑道:“意思應當不錯。”


    光波翼也被南山逗得忍不住一笑,說道:“我倒寧願這詩句被改成南山吟誦這兩句。”隨即又歎一口氣道:“如今這詩稿愈發證明,目焱必是早已蓄謀造反,便毒害了父親,又篡奪了北道長老之位。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為父親報仇!”


    回到幽蘭穀,正值中秋前兩日,堅地見光波翼歸來極為高興,雖然得知光波翼因未曾受過灌頂而無法修習鳳舞術,不免遺憾,然而見到百典蓂莢如此聰慧美麗、嫻雅大方,竟成了義子的未婚妻,心中喜悅之情早已勝過那一分遺憾。


    幽蘭穀中過了一個熱鬧的中秋節,此後南山每日都拉著光波翼,讓他帶自己和姐姐去看他自小生活遊戲和修煉過的每一個地方。偶爾也有人登門向蓂莢求教一些失佚的忍術。


    轉眼入冬,南山與蓂莢二人早已住熟了光波翼的宅子,三人常常一起飲酒作詩、吃茶賞畫。南山雖然頑皮,卻始終修煉禦鶴術不輟,因她心地單純,又得光波翼傳授了大雄坐法,故而每次上座修煉雜念甚少,以至於進步極快,這一日竟駕著一隻灰鶴飛了起來。蓂莢與光波翼也均為之高興,當晚便擺酒為她慶賀。


    又過得十餘日,南山禦鶴飛行已頗為熟練,每日必定要駕鶴翱翔一番。


    這日,南山禦鶴歸來,見蓂莢與光波翼二人正在書房中,看著牆上那幅光波翼母親的畫像說著話,忙跑上前問道:“你們在聊什麽?”


    光波翼道:“你姐姐說,畫中先母手中所持之物必定是件要緊的東西,又不願被外人見到,故而隻畫了條鏈子露在外麵。我告訴她,當年孫先生到我家中見到此畫,也是這般說法。他說:令堂手中所持之物似為一件首飾,不佩於身而以手握之,或是受贈於人的,或是欲以之饋人的。藏於手中而不顯,則不為心愛珍重之物,便是不欲人知。今露一端細鏈在外,似乎又欲留下端倪。不知令尊作此畫時究是何意。”


    南山道:“那哥哥的母親到底有沒有留下一件首飾給哥哥?比如金鎖、玉佩之類的?”


    光波翼道:“適才我們也是這樣想。自我記事時起,頸上便帶著一隻玉墜子,卻不知是否為畫中先母手中之物。”


    南山又問道:“那玉墜子在哪兒?”


    光波翼道:“去年四月,我進秦山時被那位花粉姑娘調了包,將我的玉墜子換成了一隻翡翠蝴蝶。”


    南山哼道:“那翡翠蝴蝶必定是她的貼身之物,她這分明是想同哥哥交換情物,真是無恥!哥哥為何不去向她討回來?難道哥哥自己也心甘情願不成?”


    蓂莢說道:“你又胡說,歸鳳哥一直無暇再入秦山,哪有機會去向她討要?不過這玉墜子或許當真對歸鳳哥極為重要,日後還是拿回來的好。”


    光波翼道:“這個自然,原本我是要將它送給一個人的。”說罷脈脈地看著蓂莢,蓂莢忙低下頭紅了臉。


    南山又努嘴道:“下次我同哥哥一起去向那女子討要,看她敢不還回來!”


    光波翼笑了笑,說道:“如今你已學會調用脈氣,從明日起,我便教你飛鏢之術,日後也好有個防身的本事。”


    南山拍手叫道:“好啊,好啊!日後哥哥不在我們身邊時,我就能保護姐姐了。”


    蓂莢笑道:“你能學會保護自己我便謝天謝地了,哪還敢指望讓你保護。”


    南山“哼”了一聲說道:“姐姐可別小覷人,總有一天,我也會用飛鏢百步穿楊。”


    光波翼道:“你姐姐雖然不習其他忍術,但她逃跑的本事可是天下無雙,她若想逃走,眨眼便不見蹤影,憑誰也休想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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