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波翼明知她裝睡,連喚數聲“姑娘”,見她毫不理睬,卻也無可奈何,隻得這樣懷抱著她,在天上飛旋。


    良久,鶴彩雲喃喃說道:“天上的神仙眷屬,是否便似我們這般?”


    光波翼見這女子癡囈,知她不可理喻,也不睬她。


    鶴彩雲歎口氣,又道:“可惜好夢不長,這世上多少癡女子注定要為公子傷心了。她們隻怕都還不知,公子早已心有所屬吧。不知她是誰家的女兒,當真是好福氣。”


    光波翼心中一凜,聽鶴彩雲此言,似乎她不但已看出花粉與沐如雪對自己情有獨鍾,更看出自己已有了心上人。這女子眼光果然厲害。不過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對自己這般輕薄?


    隻聽鶴彩雲又道:“我知道公子身邊一定不乏出類拔萃的女子,我今生也不敢對公子有所奢望,今日有幸與公子相依相偎,我心足矣。”


    光波翼道:“姑娘何必如此?”


    鶴彩雲忽然問道:“正月初十那夜,闖進建州城帥府的人應當也是公子吧?”


    光波翼反問道:“姑娘何出此問?”


    鶴彩雲道:“那夜之後,鶴明與鶴歡二人便失蹤了,不知此事是否與公子有所牽連?”


    光波翼道:“在下不知。”


    鶴彩雲輕笑一聲,又道:“公子此番進山,被我三哥、三嫂阻撓了一陣,我替他二人向公子賠罪了。”


    光波翼念及鶴祥雲已死,心下不免黯然,說道:“在下並未介意此事。”


    “真的嗎?”鶴彩雲忽然回過頭來,盯著光波翼問道。


    光波翼一怔,不知鶴彩雲何意,說道:“姑娘不必掛懷。前麵就到山口了,請姑娘坐好,咱們準備下去吧。”


    鶴彩雲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轉回身去,喃喃說道:“這麽快就到了。為何好景總難長?”


    光波翼忽然感到右側大腿一陣刺痛,他驀地抓住鶴彩雲的右手腕,見她手中赫然捏著一枚鶴頂針,針尖隱隱泛著綠光。


    光波翼忙封住自己右腿的幾處穴道,不令氣血流動,皺眉問道:“你為何用毒針刺我?”


    鶴彩雲苦笑道:“公子是個怪人,我也是個怪人。我明知公子害死了三哥,心中卻不恨你。我用毒針刺了公子,心中卻難過得要死。你說,我與公子是不是天生一對呢?”


    光波翼這才明白,原來鶴彩雲早知曉鶴祥雲已死,忙說道:“姑娘一定是誤會了,我並未害死鶴祥雲。”


    鶴彩雲笑道:“公子什麽都好,隻有一點不好,那便是公子常常不說實話。”


    光波翼歎口氣道:“姑娘當真是誤會在下了,我光波翼並非記仇的小人,實在是沒有殺害令兄。再說,我到秦山不過兩日,一直與目長老在一起,哪有機會去見令兄?姑娘若不信,可問問花粉姑娘便知。”


    鶴彩雲冷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記仇也未必便是小人。我看目長老頗念故人之情,對公子可謂疼愛有加,花粉姑娘更是對公子情深義重得很,莫說是殺害我三哥一人,隻怕是我禦鶴族被公子滅了全族,目長老與花粉姑娘也一定會袒護公子。”


    光波翼道:“既然姑娘如此堅信是我殺害了令兄,那也無法。隻是姑娘雖然以毒針刺了我,便不想為自己留條退路嗎?”


    鶴彩雲柔聲說道:“殺了公子,我一人活在這世上又有何意味?我知道公子即使中了我的毒針,若想殺我也是易如反掌。我身上並未帶著解藥,公子也不必費心逼我索要解藥。我情願陪公子一起死。”說罷對著自己右腿也刺了一針。


    光波翼搖頭歎道:“你這是何苦?”忙點了她腿上穴道。


    鶴彩雲回頭笑道:“公子,你這樣沒用的,我鶴彩雲不會因此便放過你。”說罷又將頭靠在光波翼胸前說道:“在我心中,一直都以親情為最重,直到看見公子,聽見公子歌詠,隻覺得公子應當做我最親的親人。可惜我與公子相識太晚……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如此。公子,請不要怪我……”


    光波翼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姑娘如何得知令兄的死訊呢?”


    鶴彩雲答道:“公子可能未曾想到,我三嫂被公子打下試情崖後,居然死裏逃生,掛落在一棵樹上,她隻摔斷了一根肋骨而已。”


    光波翼心下恍然:“原來是漆北鬥誣陷我,這女人竟然用苦肉計騙取鶴彩雲信任。看來她不但善妒,更易於遷怒旁人,想讓禦鶴族與我為敵,她則在旁觀望我們兩虎相爭,隻怕她將來必定也不會放過鶴靈芝,乃至其他禦鶴族人。”當下說道:“姑娘,在下並不想爭辯,隻是有兩件事不得不說。其一,那漆北鬥嫉妒成性,她聞說令兄鶴祥雲與族中女子私通之事會當如何?還望姑娘好自思維。其二,待姑娘回去之後,可對漆北鬥說,光波翼中了姑娘的毒針之後,向姑娘坦白,鶴祥雲與人私通之事全是光波翼情急之下騙她的謊話。姑娘再對她說,正月十五那夜,姑娘早早便帶著酒食去劍峰看望值夜的鶴祥雲,一直與他吃酒閑聊,中途隻飛回家中換了一回酒菜,光波翼便是趁此機會暗算的鶴祥雲。如此一來,漆北鬥自然不會再對此事生疑。”


    鶴彩雲問道:“公子告訴漆北鬥,我三哥在劍峰與人私會?”


    光波翼道:“在下前日進山,被她夫婦二人圍攻,迫於無奈,才將此事講出。”


    鶴彩雲森然說道:“如此說來,即使我三哥不是被公子親手所殺,也是因公子而死!”


    光波翼道:“鶴祥雲畢竟是咎由自取,隻是我也未曾想到,漆北鬥竟然如此心胸狹隘。”


    鶴彩雲又問道:“我三哥已死,你為何還要讓我向漆北鬥隱瞞此事?”


    光波翼道:“請恕在下直言,漆氏兄妹忍術高明,心機又深,禦鶴族若是與之結仇,隻怕凶多吉少。以漆北鬥之性情,我擔心鶴祥雲不會是唯一被殺之人。”


    鶴彩雲冷言問道:“公子是在擔心我禦鶴族的安危嗎?我禦鶴族與公子素無交情,倒是有過幾次過節,公子為何如此替我們著想?”


    光波翼道:“保全禦鶴一族,是你們老族長的心願。”


    鶴彩雲略微沉默,又將頭靠在光波翼胸前,輕聲說道:“公子機智過人,鬼神難測。我隻怕一旦輕信公子,給了公子解藥,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為我三哥複仇了。”


    光波翼苦笑一聲道:“姑娘放心,光波翼不會向你討取解藥,隻希望姑娘不要因為一念疑心,害了禦鶴全族。”說罷將鶴彩雲扶起,又道:“在下封閉了右腿的血脈,輕身術無法維持太久,這便向姑娘告辭了。還望姑娘保重。”話音甫落,人已從鶴背上躍下,展臂平飛,翩翩然如飛鳥滑翔。


    鶴彩雲在鶴背上驚呼:“公子!公子!”忙掉轉鶴頭,飛去營救。


    花粉乘鶴始終跟在二人身後百十步遠,看不清二人在鶴背上發生之事,更聽不到二人說話。此時忽見鶴背上落下一人,遠遠認出是光波翼,不知是光波翼失足滑落,還是發生了什麽變故,便欲駕鶴趕上去相救。無奈那灰鶴乃由隨在她身後的鶴翱控製,無法隨她的心意飛翔,急得花粉一時不知所措,隻顧大叫:“光波翼!”


    沐如雪一路上不時抬頭望望天上,見前後四隻飛鶴一路盤旋尾隨,心知光波翼坐在鶴背上,這才頗為放心。


    此時煙五耕等人已接近山口,忽聽天上傳來喊聲,抬眼望去,見天上掉落一人,又見一鶴俯衝著去追趕那人,又隱約聽出兩個女子喊叫“公子”和“光波翼”,眾人皆駐足觀望,沐如雪卻早已拔足向光波翼掉落之處奔去。


    鶴彩雲眼看追上光波翼,喊道:“公子,你這是何意?”


    光波翼喊道:“請姑娘速速回去服用解藥,不必管我。”


    鶴彩雲叫道:“公子若死,彩雲絕不獨活!”伸手便去拉光波翼,光波翼驀然翻一個筋鬥,躲開鶴彩雲,繼續落下去。


    鶴彩雲一抓撲空,與光波翼錯過,便要重新調整灰鶴飛行路線,眼看來不及再次追上光波翼了。


    忽然一道碗口粗的水柱從地麵激射而起,斜射向光波翼腳下,正是沐如雪情急之下施展了沐龍術。


    光波翼心中本有把握自行安然落下,今見沐如雪施放水柱,便順承其好意,落足在水柱上,踩著水柱滑下,待滑落到距地麵七八丈高,又再次躍起,似一片樹葉般,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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