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於此,光波翼忽然想到,百典湖傳授自己忍術之時,每次隻是令自己回想往事,他在一旁靜坐,卻總能知道自己何時回想完畢。之前他也總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莫非他擅長通心術?光波翼忽又想到沐如雪被人誘騙至山中之事,那隱身之人正是身兼通心術與隱身術,目的卻是為了幫助禦鶴族忍者雪恥,莫非那人便是百典湖?不過如果百典湖精通那兩種忍術,自然也是一名忍者,應當不會是黃巢手下,莫非又是被目焱搜尋出來的隱居忍者?


    再者,百典湖為何要令我回想往事?難道他是在一旁窺探我的記憶?此後,我與花粉先後去了通州、長安,蓂莢忽然對我起疑,此事會不會與百典湖有關?可是他為何要拆散我與蓂莢呢?


    念及在長安城中,自己一麵要照顧花粉,一麵又要顧及蓂莢,光波翼驀地驚覺,莫非百典湖是想讓花粉迷惑住自己,故而一麵騙花粉服食媚藥、修煉媚術,一麵設計逼迫蓂莢離開自己?


    花粉自從修習媚術之後,不斷顯出淫媚之態,及至到了秦山腳下,便再也無力自控,若非自己定力過人,隻怕早與花粉苟合一處,難以自拔了。藥師信曾說過,花粉變成狐媚之體後,凡與之相交者,必為之所惑,纏綿床枕,難離寸步,而花粉修成狐媚術之後,卻可將淫媚之氣收放自如。如此看來,百典湖是想借花粉之身控製自己。


    若果真如此,便順理成章了。光波翼在心中又將此事的前因後果理順一番:


    目焱尋訪到隱居的忍者“百典湖”,倚重他的通心術與隱身術,與之合謀設下騙局,先由禦鶴族忍者鶴青雲出馬,故意招搖過市,令風陸機見到他,然後借與風陸機比試忍術之機,假說禦鶴族忍術傳承中斷,由“百典湖”重新為禦鶴族忍者傳授忍術,以此將“百典湖”的線索透露給光波翼,令他前往尋找“百典湖”。之後,禦鶴族忍者每隔七日便從翠海飛到鬆州西南山中,以便於光波翼跟蹤察訪。“百典湖”自然也是每隔七日便在那山中等候光波翼前來上鉤。因“百典湖”擅於通心術,是以在與光波翼交談之時,每每皆能洞悉其心中所想,加之“百典湖”口才頗佳,故而能令光波翼對其頗為欽服。


    不料,光波翼突然趕去杭州救人,中斷了與“百典湖”的聯係,直到三個月後才又去鬆州見他。其間,光波翼又幫助朝廷奪回了越州,打斷了“百典湖”勸光波翼入夥的計劃,他便又生新計。他一早探知光波翼行蹤,適時令目焱派出一直暗戀光波翼的女弟子花粉,又演出一幕好戲,將不知情的花粉也帶入局中,一麵傳授花粉媚術、媚毒,一麵窺探光波翼的記憶,得知光波翼心中已深愛蓂莢,故而設計逼走蓂莢,好讓光波翼投入花粉懷抱。二人若非無意中遇到藥師信,識破花粉身上的狐媚毒術,“百典湖”定然已等候在羅刹穀中,另有詭計,令花粉與光波翼結合。那時,他與目焱便可大功告成,將光波翼掌控在手心之中了。


    如此一來,雖然說通了許多事情,卻有一個要緊問題未明。那便是為何目焱與“百典湖”如此大費周章,甚至不惜令目焱心愛的弟子花粉變成狐媚女,來勸誘自己入夥?是目焱愛才,想將自己收用?還是念著與父親的舊情,想讓自己留在他身邊?似乎都說不通!此二者似乎都不應令目焱如此費心。或許,目焱是看中了自己深得皇上器重,想拿自己大做文章?


    百思不得其解,光波翼心道:“眼下還隻是猜測,看來要先去尋到幾個關鍵人物確認才是。”


    打定主意,光波翼故意喚來一隻灰鶴,自己化作鶴明的模樣,乘鶴飛往翠海。


    尋常禦鶴族忍者皆各自豢養一鶴,常為坐騎,以免駕禦飛行時會有生疏之感,不能盡隨心意。以至於時日久後,人鶴之間便有了感情,愈加難以棄舍。鶴紫雲與鶴青雲二人本已有能力駕禦白鶴,卻皆因不舍得拋棄自己的老夥伴,故而仍禦灰鶴。


    光波翼卻是天生奇才,加之忍術造詣本已甚高,故而並不特別選養鶴兒,每次需要騎乘時,隨意召喚一鶴便可。得鶴野天精心指點後,更能隨心所欲召喚、駕禦不同品種、體形、資質的鶴兒,絲毫無有生疏、阻滯之感。


    光波翼特意從東南方飛入翠海,此時已是四月天氣,翠海中景色與前大不相同。飛過劍峰,回望北麵峭壁,隻見一股泉水從半壁湧出,沿山岩瀉下成瀑,好似一條白練掛於山腰。


    劍峰以南的鶴舞湖,前番見過的那一大片冰麵,如今已成了碧藍相間的湖水,湖麵散鋪著片片草甸,五顏六色。湖畔淺灘綠草如茵,四周山坡上花繁林茂,將這寂靜山穀裝點得溫馨華美。


    光波翼無心四下欣賞美景,降落在鶴舞湖東岸禦鶴族忍者的房舍前,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


    誰知到得一戶門前,卻見房門已上鎖,連續數間房舍皆是如此。光波翼索性將二三十座房屋均巡視一遍,竟然家家鎖門,並無一個人影。


    光波翼擇了一座最為寬大的房屋,破門而入,隻見屋內家具陳設尚在,一切細軟之物卻已悉數不見,顯然房屋主人已搬離此處。


    光波翼又察看了幾間房屋,情況皆是一般。


    “莫非他們見鶴野天獲救,心中懼怕,故而已搬離翠海了嗎?”光波翼想罷,又乘鶴向東飛到小瑤池,鐵幕誌察訪翠海時也曾途經這裏,禦鶴族女忍者婚嫁之前皆居住於此。


    不出所料,小瑤池也與鶴舞湖一樣,都已沒有了人蹤,隻是房內尚能隱隱嗅到脂粉的香味。


    光波翼飛回劍峰,尋到那深坑,卻見深坑居然已被填埋,那塊如劍峰一般模樣的大石也已被炸碎,填入坑中。看來鶴祥雲被投入坑中之事令禦鶴族忍者心有餘悸,故而填埋了此坑。


    光波翼駕鶴在翠海上空盤旋了兩周,確認翠海中果然已無人跡,便收了變身術,飛到最初囚禁鶴野天的山洞——神仙洞前。神仙洞有內外兩洞,外麵一洞緊臨峭壁,洞口縮進崖壁兩尺,在崖壁上形成一個小平台,便是鐵幕誌吸附在崖壁上探頭偷看時,被禦鶴族忍者發現之處。內洞與外洞相接,洞門設計、打造得極為精巧,外人幾乎看不出洞壁上尚有一門。


    按照鶴野天所教,光波翼來到外麵山洞最深處,距離內洞洞門一尺遠處,在右側洞壁偏上方摸到一個碗口大的小洞,形狀並不規則。光波翼伸手進去,在一尺深處探到一個凸起的石鈕,向右旋轉石鈕,內洞洞門緩緩升起。


    光波翼點燃一支事先備好的火把,進到內洞,隻見裏麵分成三個小洞,共同構成三葉形狀,每個小洞皆與外洞大小相仿。洞內尚存一些坐墊與臥具。


    光波翼徑直走到左側小洞的盡頭,借著火光在洞壁上細細察看,果然在齊頭高處,尋到一塊方形石磚,那石磚與洞壁間的縫隙細如發絲,一眼看去,完全便是一個完整的石壁,根本看不出有一塊石磚嵌在洞壁上。


    石磚表麵毫無下手拿捏處,光波翼右手手掌貼住石磚,以脈氣吸附,將石磚抽出,伸手探入磚洞,取出一個五寸長的小銅盒。打開銅盒,裏麵是一張卷好的白絹,展開一看,正是鶴變術的修法。鶴野天擔心秘術落入鶴紫雲等人手中,故而囑咐光波翼將其取出。


    出了神仙洞,光波翼乘鶴向長安飛去。


    第三十七回 牢廊幽邃燈如豆,山道漫長天似漆


    夜幕降臨,光波翼乘鶴飛入長安城。經過這些時日,光波翼已經習慣在天上辨認方向路途。


    降落在李義南的府宅外,光波翼打發了鶴兒,上前叩門。李義南聞說獨孤翼求見,忙親自迎了出來,拉著光波翼的手步入書房。


    落座後,李義南忙詢問光波翼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裏,為何至今才現身。


    光波翼不便告訴他自己一直在修習禦鶴術,隻說為救鶴野天,頗費周章,之後又照看了鶴野天很長時日,又向李義南講述了一些禦鶴族的往事。李義南聽後感慨一番,隨即告訴光波翼,自己回到長安之後,僖宗非常高興,見光波翼果然不負所望,很快便打了一場大勝仗,並且俘獲勸降了數十名黃巢部將,又抓到兩名禦鶴族忍者,當時便賞賜給李義南很多財物,並說待光波翼歸來,一定重賞。


    李義南又告訴光波翼,僖宗有意讓光波翼名正言順地入朝為官,然後令他帶兵去剿匪平叛。田令孜卻認為光波翼身為忍者,若公然出麵做官,隻怕牽扯頗多,幹係重大,故而此事不宜草率定奪,須慢慢從長計議。然不久前接連收到南麵戰報,令僖宗再次動心。一是張璘果然未聽光波翼勸告,執意率軍前往吉州,與梁纘一同圍攻王重隱,結果王重隱戰死,其副將徐唐莒率殘部北上,迅速攻下了洪州。而張璘、梁纘卻被高駢以“阻止賊寇北上”為名,招回淮北。另外一則,黃巢於三月間急圍福州,觀察使韋岫抵擋不住,棄城而遁,賊寇入城後,焚屋殺人,血洗福州。當地名士周樸被黃巢尋獲後,因拒絕輔佐黃巢,也慘遭殺害。浙東觀察使崔璆、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皆上表,懇請朝廷招降黃巢,如今朝中大臣正在商議此事。


    光波翼聞言說道:“原來黃巢已攻下了福州,如此說來,閩地皆已陷入賊手。”


    李義南道:“不錯,皇上正為此事發愁,私下嚐對我說,為何朝中百官,竟無一人似賢弟你這般善於用兵。皇上仍想委你以兵權,盡快蕩平賊寇。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光波翼道:“兄長,田令孜所言不錯,我身為忍者,萬不可公然入朝為官,如此既違祖訓,日後又會引生許多麻煩。為官者乃一方父母,百姓表率,若忍者入仕為官,難免顯示異能,一旦為人發現,則易惑亂人心,術士邪外因茲而起,聖人之教由是而壞,其害莫大焉!因此還望兄長力勸皇上,千萬不可開此先例!忍者本為隱者,前番皇上封我官職,不過是些散官虛職,既於大局無損,又可掩人耳目,使我便於入宮見駕,待日後天下無事時,也終須辭去好些。”


    李義南略一沉吟,說道:“賢弟所慮的確周詳,愚兄倒是不曾想到這些,待明日進宮,你可親自向皇上闡明利害。”


    光波翼起身作禮道:“愚弟懇求兄長一事,我此來乃是為了探知一件緊要之事,隨後便走,故而暫時不便見駕,還請兄長替我守密,莫對皇上提及我回京之事。至於勸諫之事,隻有拜托兄長了。”


    李義南雖不明所以,卻知光波翼必有道理,因而也起身說道:“好,我答應你便是。不知賢弟要探知何事?”


    光波翼道:“我懷疑北道中有一厲害人物,故而需要秘密審問鶴明與鶴歡二人,還望兄長相助。”


    李義南道:“那二人眼下正關在天牢之中,守衛森嚴,若不稟明皇上,如何能見到?”


    光波翼問道:“誰能隨意進出天牢去見那二人?”


    李義南道:“隻田令孜有此特權。”


    光波翼笑道:“如此甚好,兄長隻需為我引路便可。”


    李義南立時明白光波翼的心意,麵帶疑慮道:“如此會否太過冒險?萬一被田令孜知道,隻怕會治你我二人欺君之罪。”


    光波翼安慰他道:“兄長放心,我自有主張,一定不會連累兄長。”


    李義南隻得點頭答應,又問道:“如今賊寇肆虐淮南,賢弟有何建言?”


    光波翼道:“經過之前幾戰,我看高駢手下兵將均頗善打仗,遠勝過黃巢的烏合之眾,唯獨被功利得失縛住了手腳。眼下朝廷若能以利益做勾招,定能讓那高駢與黃巢一決高下。”


    李義南“嗯”了一聲,道:“愚兄也與賢弟一般想法,過幾日我可約上幾位大人,共同奏請皇上,加封高駢做諸道行營都統,令其南下剿匪,賢弟以為如何?”


    光波翼點頭稱好,李義南笑道:“說了半天話,我差點忘了,賢弟尚未用過晚飯吧?我這便讓人預備酒菜。”說罷吩咐下去,又命人將夫人請來與光波翼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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