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波翼笑道:“南山妹妹這兩句意思雖好,卻與原詩差別不大,第二句隻換了名姓而已,照理當罰。”


    南山正欲分辯,想說自己這兩句總強過鐵幕誌適才所念那兩句,卻聽蓂莢說道:“不錯,當罰,我替南山受罰。”說罷竟連飲了三大碗。眾人皆感意外,光波翼心中卻是憐惜萬分,明知蓂莢不過是借酒澆愁而已,卻又無法明說,唯有暗自心疼。


    鐵幕誌原本又想出兩句不甚合適的詩句,今見蓂莢代南山狂飲了三大碗酒,竟覺不好意思將那兩句說出,幹脆便也取酒欲飲,卻被光波翼搶過,也代他飲了三碗。


    該當光波翼行令,蓂莢又三問“負心否”,酒意之下,欲哭無淚。聽得光波翼直想將一顆心剜出,一寸寸、一分分地掰開了、揉碎了,給蓂莢看個徹底、明白。當下忍痛吟道:“但慕曲池宴,歸來思未窮。”意說:“我隻願與你歡聚在這曲池畔上,即使從外麵歸來,回到你的身邊,亦不會停止對你的思念。你當知曉,我隻愛慕你一人啊!”卻與李白《上之回》中原句“但慕瑤池宴,歸來樂未窮”詩意相去遠矣。


    蓂莢聽罷,苦笑一聲,不待南山相問便自吟道:“腸斷亦忍掃,眼穿不欲歸。”乃由李商隱《落花》中“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而來。意為:“我便是肝腸愁斷,你也自會忍心將她們掃淨,不會理睬我在家中望眼欲穿,而獨自在外,樂不思蜀。你這狠心之人休要再欺騙我了!”言下絕望之極。吟罷又起身取過桌上酒碗,連飲了三碗。


    南山攔她不住,唬得快要哭出來,連問:“姐姐,你這是怎麽了?”還道她是適才代自己飲了那三碗酒,醉得失了神誌,如今已吟出了詩句,怎麽還要飲酒受罰?


    蓂莢飲罷,已自站立不穩,身子一軟,便要暈倒。光波翼忙搶步上前抱住蓂莢,連聲喚道:“蓂莢!蓂莢!”


    蓂莢極力將他推開,抓住南山的手臂道:“南山,扶我回房。”


    第二十九回 庭院空空絕君意,雪野茫茫焚妾心


    光波翼整夜未眠,次日一早便到蓂莢房前,有心進去探看,又不敢貿然打擾。鐵幕誌已打點好行裝,準備啟程,亦欲向蓂莢姐妹二人辭行,來到院中,見光波翼正獨自徘徊,遂上前詢問。


    光波翼說道:“蓂莢和南山尚未起身,兄長不必等她二人,這便上路吧,我送兄長出門。”說罷與鐵幕誌一同步出院門,走出一段路後,方輕聲問道:“兄長,自我走後可曾有事發生?”


    鐵幕誌搖頭道:“並無什麽特別之事。”


    光波翼又問:“那姐妹二人近來可有什麽異常之處嗎?”


    鐵幕誌想了想,說道:“倒也談不上異常,不過八九日前,南院鄰家幾位婦人蹴鞠時,不慎將彩球踢到咱們院中,她家婢女上門來尋,不想她們卻是會稽人,兩位姑娘見是同鄉,便請她家女主人過來敘話。從那之後,蓂莢姑娘便好似有些悶悶不樂,卻也不甚明顯,或許隻是……隻是思念賢弟而已。”


    光波翼又問道:“兄長可曾聽到她們說些什麽?”


    鐵幕誌茫然道:“她們說的都是吳越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這家鄰人一直便在此居住嗎?”光波翼追問道。


    “我們最初搬進來時,我曾以寶鏡術觀察過,南院隻有一位老者,似乎是守院的老家丁,每日唯有灑掃院舍而已,卻未曾留意何時便住進了這些人。那女主人乃是一位二三十歲的婦人,帶著兩名婢女和一名小童。”


    光波翼心中略感蹊蹺,又問道:“與那鄰人交談之後,姐妹二人可曾對兄長說過什麽?”


    鐵幕誌回道:“你這一問,我倒想起來了,那日吃飯時,蓂莢姑娘忽然開口問我,那黃巢造反究竟對是不對?我說當然不對。她又問我,男兒丈夫最看重的是什麽?我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回答,便說各人所求不同,很難一概而論。她便問我,獨孤公子的誌向又是什麽呢?我隻得推說不知,她便不再問了。”


    光波翼越聽越覺奇怪,好端端的怎麽問起這些無來由的話?看來須要仔細查問個明白了。唉!近來怎的好似掉進了謎坑一般,舊波未平,新波又起,怪事接踵而來,真有些令人吃不消了。


    兄弟二人又道了些辭別的話,鐵幕誌便向北啟程而去。


    送走了鐵幕誌,光波翼回到院中,又等候了半晌,見蓂莢的房門依舊緊閉,便喚出小蘿來詢問。小蘿回說,昨晚前半宿蓂莢嘔吐了兩次,之後便由南山陪著她入睡了。


    光波翼聽得心疼,又問小蘿有關南院鄰居之事,小蘿答說自己與那鄰家並無往來,隻聽說她們是會稽某位將軍的家眷。


    光波翼又問小蘿道:“昨日你與紀祥可曾出過門?”


    小蘿回道:“紀祥昨日早起曾出去買菜,我與兩位小姐整日在家,未曾出過院門一步。”


    光波翼忙問紀祥去哪裏買菜,幾時回來的。


    小蘿答道:“便是從這裏向西不遠處的通濟坊、通善坊之間,早起時便有賣新鮮果菜的挑販兒,過了卯時便沒有了。紀祥也隻去了一會兒便回來了。”


    光波翼心中盤算,自己與花粉應是辰時之後進的安化門,距離那菜市還有四個街坊,時辰、地點皆與紀祥的行蹤不合,該不會是他見到了自己與花粉進城。何況花粉坐在車中,更不應被外人瞧見。不知蓂莢究竟為何誤認為自己有了新歡呢?


    未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光波翼自是無奈,見天色已不早,也該去照看照看花粉了,便出門向玉蕊客棧走去,一路上仍在琢磨蓂莢何以誤會自己。


    客棧中,花粉早盼得光波翼心焦,見他到來,頓時喜笑顏開,嬌問光波翼為何遲遲才來,昨夜去了哪裏歇息。


    光波翼胡亂搪塞她幾句,又問她現下感覺如何。


    花粉說道:“昨夜哥哥不在,我便一直靜坐,誰想早上兩腿便如木頭一般,幾乎沒了知覺,好容易才將腿散開下座。若不是百典伯伯事先告知會有兩腿無力的反應,我定會以為自己變成殘廢之人了。”


    光波翼皺眉道:“雖說百典師父說起過,不過眼下你的反應已超乎預想,終究有些令人擔心。我看還是盡快帶你趕回羅刹穀去,尋到師父問個清楚,方能令人安心。”


    花粉笑望著光波翼道:“哥哥對我真好,那我們何時動身回羅刹穀?”


    光波翼不敢看她眼睛,低眉回道:“再容我一陣,我會盡快將事情處理妥當。”


    花粉“嗯”了一聲,叫道:“哥哥……”後麵的話忽然止住不說。


    光波翼看她一眼,發現她竟然臉色緋紅,似乎極為害羞,以為她又是動了女孩兒家的心思,便說道:“我去為你叫些早點來。”


    不想花粉又叫道:“哥哥……我想……”話到口邊又再語塞。


    光波翼見她雙手緊按於兩腿間,不停地搓著手指,忽然明白過來,問道:“花粉,你是想要……”


    花粉微微點了下頭,臉色更紅了。


    光波翼忙出門去向小二要來木馬子,將花粉抱起,讓她坐在木馬子上麵,自己則去門外等候。過了半晌,聽見花粉叫他,又進門將她抱回榻上。花粉羞得將頭緊貼在光波翼胸前,一句話也說不出,兩手卻緊緊抱住光波翼不放。


    光波翼無法將她放下,叫了聲:“花粉。”花粉這才回過神來,鬆開手,坐回榻上。


    光波翼收拾好木馬子,又去為她叫了早點、茶水,又讓店小二去外麵雇來一位婦人,暫時照看花粉,免得她再有緩急時身邊無人。安排妥當,已是巳時將過。光波翼心中惦記著蓂莢,忙匆匆趕回曲池坊去。


    進到院中,卻是靜悄悄的,毫無人息。光波翼忙去蓂莢門前察看,聽得屋內已無人。又去其他房間,亦皆無人。便一一推開門來看,隻見屋內陳設未動,衣服細軟卻已不見。


    光波翼心中一驚,蓂莢等人該不會不辭而別了吧?忙又去到各個房間細看一番,最後卻見自己房內榻上放著一封書信。展開來看,隻見上書一詩道:


    向來曾不解,一夫夜闖關。賊死複更生,恐君難自圓。嚐期報國兒,翻做負心漢。眼拙難恨人,命薄怎怨天?君向長安北,妾向長安南。原來陌路人,從此各長安。


    光波翼頓如冰水澆頭,原來這是蓂莢留給自己的絕交信,她已出長安城向南去了!隻是不明這詩中前麵幾句所指何意?何謂“賊死複更生,恐君難自圓”?轉念一想,蓂莢一行四人,必是剛剛雇了馬車,從距此最近的啟夏門出城,此時未能走遠。當下奔出院門,徑向城南追去。


    出了啟夏門,一路向南奔走,此時顧不得回避行人,光波翼展開身法,疾速而行。路上行人偶遇,還以為自己眼花,不知何物從身邊飛過。


    光波翼何等神速,不多時便追出數十裏,終於看見一輛馬車向南飛馳,忙趕上前,躍上馬車,將車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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