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水麵上那人嘿嘿冷笑一聲,道:“幾個毛頭小鬼,想帶我西江三塢的人到哪裏去呀?”嗓音淒厲陰森,令人不寒而栗。


    娑揭梁沉聲道:“哦,原來是西江的龍老大來了。你這兩個手下恐有微恙在身,我們見他二人在水中折騰得老大不舒服,便請他們上船來歇息歇息,怎麽,龍老大也不舒服嗎?”說罷雙手結印,做好了迎敵的準備。娑揭冰和穀子平也均各自結印持螺,神色凝重,顯然是頗為忌憚麵前之人。


    工倪見狀,忙將孫、李二人推入船艙,自己則守在艙口。孫遇和李義南卻想看看這個龍老大究竟是何等樣人,便從艙口探頭向外張望。


    龍潛哈哈大笑道:“小子,想不到你還挺好客啊。”笑聲未斷,一股巨浪從他身前驀地掀起,迎頭襲向娑揭梁等人,娑揭梁也連忙摧起一股大浪,與之相迎。兩浪相擊,聲如巨鈸,水花四射,如暴雨般潑落在江麵和兩岸。


    誰知兩浪撞擊勢頭未盡,又有一浪從龍潛身前激發,此浪竟能繞過兩浪,從大船左側襲向船頭諸人,如有眼目一般。


    娑揭冰立時祭出一麵巨大冰盾,護住大船左翼,阻擋襲來的大浪。誰知那浪撞到冰盾的瞬間,忽然分成兩股,一左一右欲繞過冰盾。娑揭冰長嘯一聲,平展雙臂,隻見那冰盾竟呼地向兩側伸長開來,江水亦不斷湧上冰盾,甫一接觸便融入冰盾,以資助冰盾不停地長大。


    龍潛見左右兩浪衝不進去,便用拳頭向那浪頭一指,隨即五指張開,那兩個浪頭倏爾各化作五個浪頭,大小、勢力卻不減分毫,分從各個方向襲去。


    娑揭冰全力迎戰,那冰盾也迅速向四麵長大,很快便結成一個巨大的冰罩,將大船整個罩住,船上諸人好似置身於水晶宮中。


    龍潛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娑揭族的‘執水為冰’術。”


    孫遇心道:“原來娑揭冰的忍術叫作‘執水為冰’,此名取得甚好,自在流動之水,因為寒氣而凝結成冰,正如我人清淨自在的佛性,因為妄想執著而成了煩惱眾生一般。然而冰終將化為水,眾生也必定成佛,其實隻需去掉寒氣和執著罷了。”


    這邊穀子平已念動咒語,繼而手指龍潛,吹響白螺,嗚咽的螺聲透過冰罩飄向龍潛。龍潛長唳一聲,立即在身前升起一道兩人高的水幕,長有數丈,呈圓弧形環住大船,船上眾人頓時感到頭痛欲裂,原來龍潛利用水幕將螺聲折射了回來。穀子平見狀忙收了忍術,暗歎龍潛應變之快。


    娑揭梁再次摧起一道激浪,欲衝破龍潛的水幕,豈料激浪撞上水幕後立時便被化去勢力,融入水幕之中,不見蹤影了。


    大家正無計可施,隻見龍潛已將那十股浪頭收為一股,卻比之原來似乎還要細小些,那浪頭直衝上天,升起約有十餘丈高,折而下衝,並飛速旋轉,好似一條長長的水鑽,鑽向冰罩上方。


    那冰罩並不甚厚,如何經得起這一鑽,隻一轉身的工夫,便被鑽開一個大洞,江水順洞潮灌進來,大船頓時成了一隻巨大的水晶瓶,頃刻間水麵便已沒膝,船上眾人頓時亂作一團。娑揭冰隻得收起忍術,泄掉江水。


    龍潛見狀更不怠慢,冰罩一撤,左、右、上三股激浪立時分作九頭,從頭頂上空和四周同時襲來,娑揭兄妹慌忙抵擋,卻已不濟,兄妹二人和穀子平均被擊中。那三股浪擊中目標後便如大蛇一般盤繞住三人的身體,兀自旋轉不停,仿佛三個水陀螺,將三人囚在其中。


    此時天已放亮,龍潛收了水幕,向前飄行了一段,行至大船左舷,距大船不過丈餘。孫遇和李義南在艙口見那龍潛原來是個四十多歲的瘦高漢子,眉眼倒也平常,隻是一張嘴大得出奇,幾乎橫貫整張臉,加之嘴唇極薄,便好似在臉上橫切了一刀,留下一道長長的細縫。


    龍潛尖聲說道:“船艙中可是欽差大人?”


    李義南應道:“你待怎樣?”


    龍潛嘿嘿笑道:“我們長老要見你,讓我來請你過去。”


    工倪怫然道:“龍潛,你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何必跟著目焱反賊一起作亂叛國?”


    龍潛渾未將工倪看在眼裏,冷笑道:“小矮子,爺爺本來不想欺負你,可別惹得爺爺我不高興。”伸手一抓,一股激浪徑直撲向李義南。


    工倪右手急指龍潛,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隻兩寸粗的竹筒,長約一尺,拇指握處有一關棙,工倪拇指輕按關棙,竹筒中嗖地射出數十枚鋼針,直指龍潛麵門而去。


    龍潛急忙調起一水柱阻擋,然而針細且疾,距離又近,倒有半數鋼針穿過水柱而至,饒是龍潛躲閃得快,還是有兩枚鋼針緊貼著他右臉飛過,刺穿耳根。


    龍潛哼了一聲,此時工倪已前跨兩步,躲過水柱,發出第二撥鋼針,緊接著又後退三步發出第三撥鋼針。龍潛不敢稍怠,一邊調動水柱抵擋,一邊左右騰身閃避,勘勘躲過鋼針,卻是狼狽不堪。這幾個回合兔起鶻落,那股襲向李義南的浪頭早已半途退去。


    龍潛大怒,雙手齊向江麵虛抓,拔起兩股巨浪宛如兩隻大手,夾著濃濃的血腥味,一前一後同時襲向工倪,顯然是要痛下殺手。


    眼看工倪將被血浪擊到,眾人失聲驚呼。突見工倪身體一縮,猶如離弦之箭,倒退著從右舷飛離大船,速度比血浪更快上數倍。工倪身體飛起六七丈後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形,又輕飄飄地落回到船上。


    這一躍非但令孫遇和李義南大開眼界,龍潛也是大吃一驚。


    工倪剛一落地,一個黑影隨之飄來,如片樹葉般輕落在船上。工倪大喜,脫口叫道:“黑繩兄!”龍潛也出聲叫道:“黑繩三?”聲音微顫,顯帶驚恐。


    孫遇見工倪的腰間遊動著一根黑色細線,其細如絲,倏然遊回到黑繩三的袖中。原來剛才正是此人以黑線將工倪卷走,難怪工倪飛起的身法看上去如此怪異。


    再看那黑繩三,二十四五歲年紀,著一身黑色長衫,長袖飄然過膝,身材修長,麵目秀美,眼神清澈峻冷,臉皮兒甚是白嫩,在黑衣相襯之下,竟似白瓷兒一般。更有兩縷鬢發飄垂於胸,煞是風流灑脫。


    黑繩三右手微抬,從大袖中射出九道黑線,分別射進困住娑揭兄妹和穀子平的水陀螺中,九根黑線抖動,三個水陀螺應時瓦解,“嘩”地化成三攤水,濺落在船板上。


    三人得救,忙過來向黑繩三施禮道謝,黑繩三平靜地回禮道:“幾位受驚了。”轉而瞥了一眼龍潛,淡然說道:“帶著你的手下去吧。”


    龍潛緊盯著黑繩三,半晌才道:“聽說你年紀輕輕便已位列行忍,我倒想領教一二,看看閣下是否徒有虛名。”


    黑繩三漠然看著龍潛,既不答話,也無表情,仿佛沒聽見他說話一般。


    龍潛心中氣惱,喝一聲:“臭小子,讓你知道爺爺的厲害!”雙手連抓,八股巨大血浪洶湧而起,從四麵一時襲向船頭諸人,腥味撲鼻。


    黑繩三兩袖齊揮,左手從身後發出數條黑線,瞬間便將諸人全部裹入船艙中,右手舉起,袖中射出一條拇指粗的黑繩,黑繩在空中分出無數細線,四下張開如一頂大黑傘,飛速旋轉不停,將黑繩三罩在當中。八股血浪打在黑傘之上,竟被旋成一股龐然巨浪,懸在半空如海中巨渦一般,聲勢駭人。


    眾人在艙中均為這巨浪的氣勢所撼,孫遇怪道:“為何這大浪如此腥臭?”


    娑揭梁蹙眉答道:“這是‘血池地獄’之術,水中的血腥味乃以忍術所成,原是要威嚇對手,令對手思及血池地獄之苦而悔過自新、棄惡從善,若仍舊頑固不化者,一旦被血浪吞噬,則會筋攣骨化、脈氣散盡而死,所以此術多為佯攻恫敵之用,不想這龍潛竟然頻頻以此術痛下殺手!”


    說話間,黑繩三右手已然揮出,將血浪擲向龍潛,然速度並不很快,剛好擲在龍潛身前半尺之處,那血浪砸到江麵,將江水激起三四丈高,龍潛驚得後退了五餘丈遠。


    孫遇在艙口看得明白,知道黑繩三手下留情,正是以此欲令龍潛悔過自新,心中讚歎黑繩三仁義大度,不禁又向他看去,但見他仍舊一副平淡態度,垂袖立於船板之上,恍如閑思於江岸的書生一般。


    龍潛見自己的殺招被黑繩三輕易化去,不禁惱羞成怒,仰天長嘯,其聲淒厲怨毒,眾人聞之,皆屏息皺眉,仿佛空中充滿了毒霧一般。


    嘯聲未止,隻見龍潛“轟隆”一聲升到半空中,高出江麵二三丈,足下赫然踏著一物,身體渾圓暗黃,粗如牛腰,頭部與蛇蟒仿佛,血口殷殷,利牙森森,頸上係著三道粗大的繩索,頭頂一個鍋大的肉瘤,中央略凹,龍潛便是站在肉瘤的凹陷中間。


    眾人這才明白龍潛何以能夠站立並漂行於水麵,原來腳下一直踏著這個怪物。


    孫遇和李義南均想:“傳說此人能駕馭江龍,應當就是指這條大蟒吧,如此巨蟒,若非親見,萬難想象,難怪被傳說成龍。”


    巨蟒扭動身軀,“唰”地從水中甩出粗大的尾巴,呼呼帶風地砸向大船。


    黑繩三左袖急揚,射出三道黑繩,纏住巨蟒的尾巴,向旁一帶,蟒尾落下時砸在大船左後方的江麵上,大船被漾起的江水衝擊得左搖右晃。


    巨蟒一擊不中,又甩起尾巴,橫掃大船。黑繩三又縛住蟒尾向上揮帶,蟒尾再次落空,從大船上方掃過。如此數次,皆被黑繩三一一化解。


    巨蟒數擊不中,張口齜牙徑向黑繩三衝過來,龍潛順勢從蟒頭滑下,騎跨在蟒頸的下兩道繩子之間,雙手則抓著上麵一道繩子,原來這三道繩索便是龍潛專為騎坐巨蟒所縛。


    黑繩三待巨蟒靠近,倏地射出一道小指粗的黑繩,纏住巨蟒的一顆利牙,隨之手臂旋抖,將黑繩繞過巨蟒的上下兩顎數周,收力一拉,竟將那巨蟒的一張大口生生合上,繼而向右轉腰一帶,巨蟒一頭紮進船頭江水中,浪花高濺四散。


    “好!”眾人在船上大聲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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