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位又問道:“那三關須怎樣過法?”


    那人瞪眼道:“我怎知道?我又不曾去闖關,你去問他看。”說著用手一指地上挨打的儒生。


    此時五名軍漢行杖完畢,已回去守在樓門邊,人群中有兩個好心者去攙扶地上的儒生起來。那儒生已無法行走,兩人便架著他送回家去了。


    鄧孝謹扯了扯孫位的袖子道:“兄台,我勸您還是不要去揭榜作畫了,縱然您有寶貝玉筆,卻不知這三關中有甚古怪,別要受那無妄之苦。家母尚臥病在床,恕在下不能多陪二位兄台,這就告辭了。”


    孫位知他老實孝順,笑道:“也好,鄧兄先回家去照看令堂大人,不必急於變賣祖傳的戒指。在下認識一位郎中,稍後我去請他為令堂看病就是。”


    鄧孝謹喜道:“此言當真?若能為家母醫病,在下甘願為兄台犬馬,以報大恩。”說罷俯身下拜。


    孫位忙將其扶起,問明他住處,與其別過。


    李義南目送鄧孝謹離去,問孫位道:“賢弟怎會認得這裏的郎中?”


    孫位哈哈笑道:“兄長到時便知。”說罷與李義南來到南樓門前,見招募畫師的榜文剛剛被那幾名軍漢貼在牆上,孫位上前一把撕下,向身旁一名軍漢道:“在下也來碰碰運氣,煩請軍爺帶路。”


    那軍漢盯著孫位道:“你可想好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軍爺我今日已經打了兩個屁股,不想再打了。你若反悔,我便原諒你一次,將榜文再貼回去。”


    孫位微微一笑道:“多謝軍爺眷顧,在下既然揭榜,自然不會反悔。”


    那軍漢“嘿”的一聲,道:“不怕打的還真多。”當下引孫位上樓。


    李義南正欲跟上,卻被一人攔住道:“隻許闖關者一人進去。”


    孫位回頭向李義南道:“請兄長在此稍候,小弟自去領教楊大人的三關無妨。”


    李義南道:“若有變故,賢弟可招呼一聲,為兄自會前去相助。”


    孫位笑道:“兄長不必擔心,他們若想打我的屁股,也要拖出來再打。”


    李義南也哈哈大笑,這才放心讓孫位上樓。


    第七回 藝高服眾小人忌,以德報怨君子行


    這南樓本是跨街而建,是以樓閣基座乃一拱形門洞,須從側麵拾階而上,方得到南樓的第一層樓。


    那軍漢引孫位來到一樓,讓孫位進門,自己卻站在門口等候。孫位見一花髯瘦削老者端坐在屋內正中卷雲長案後麵,身邊立一十二三歲的書童,低眉垂目,案上一爐清香正自冉冉。


    孫位上前作禮,老者起身酬答,態度頗為客氣,請孫位坐於右首,隨即令書童取過一錦盒,拿到孫位麵前。書童將錦盒打開,裏麵有幾十個小信封。老者請孫位隨手抽取了一封,打開折好的信箋一看,上麵書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正是《詩經·鄭風》中的一首詩。原來這第一關是命題作畫,考官設題目數十個,由闖關者隨機抽取一題,絕不重複,以免來過的人泄漏考題。


    書童為孫位鋪好紙硯筆墨,那老者捋須靜觀。


    孫位不假思索,提筆便畫。筆下很快現出郊野景象,遠處山林隱隱,一娉婷少女立於畫中,含羞帶笑,一雙雪眸靈動傳神,身旁的背簍盛有花草。少女身側有一年輕公子,凝視少女,目不暫舍,秀雅之中難藏喜悅之色,左手提起衣擺,似欲邁步上前與少女說話,右手按掌於胸,不失克製之禮。


    老者在旁微微點頭,心中暗自讚歎孫位構圖精致,落筆不俗,雖隻簡單勾畫幾下,人與物皆栩栩如生,能動會說,如在目前,顯出非凡功力。那公子和采花摘葉的少女於野外邂逅鍾情,正合題意,隻是不見“零露漙兮”。


    老者正自尋思,突見孫位唰唰幾下,在少女和公子中間以粗筆畫了縱橫數道,竟占了小半畫麵。


    老者一驚,不明孫位何意。好好的一幅畫,如此一來豈不毀了?


    孫位不慌不忙,又略施淡墨,那幾筆粗墨便成了雜生的野草。這野草固然畫得韻美,卻仍覺破壞了先前的構圖。老者不由得歎了口氣,心道:“這位先生原本畫功深厚,遠逾常人,想必要在構圖上再出奇思,可惜卻弄巧成拙,反倒不倫不類了。”


    正想起身拿起畫來作一點評,不料孫位並未畫完,將筆在清水中涮淨,又以筆鋒正中的一跟毫毛輕輕蘸墨,對準野草,手腕一抖,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的力,那筆端滴下一滴水,落到紙麵時竟將筆尖上那一點墨散到水滴的四周,濃淡漸變相宜,剛好成了一滴露珠之形,何止神似,便如將那露水采來,施在這裏一般。孫位又如法滴了幾滴,老者不禁眼前大亮,麵對畫麵,仿佛置身野外,正巧透過一簇野草上的露珠,見到一幅兩情相悅的美景。那瑩瑩露珠,宛如少女的明眸,亦如公子含情的雙目,當真是零露瀼瀼,美人清揚!


    孫位放下筆,向老者作禮,請他點評。老者起身還禮道:“先生的畫,老朽恐怕無置喙之地。老朽一生喜畫,閱畫無數,當今名家之作亦多有緣觀瞻,今見先生下筆著墨,隨心所欲,盡皆恰到好處,無一筆一墨欠在,構思之精巧更出乎意表。三年前老朽曾見過當今國手、會稽山人孫位先生的一幅高逸圖,其功力似乎尚不及足下。”


    孫位微笑道:“老先生過譽甚矣,區區在下,不過學得三二筆塗鴉的功夫,聊以自娛尚可,豈敢與國手大家相提並論?今日也不過因為囊中羞澀,見利而忘鄙,鬥膽上來獻醜,倒叫老先生取笑了。”


    老者搖搖頭道:“先生倒也率直,難得。不知該如何稱呼先生?”


    孫位答道:“在下姓孫,名遇。”


    “孫遇?”老者歎道,“老朽郭慕孺見識淺少,竟未曾得聞孫先生大名。不過老朽鬥膽預言,將來先生的大名必將響震寰宇,傳美後世。”


    孫位拱手道:“郭老先生錯愛了。”


    郭慕孺躬身揖手,請孫位上二樓。


    樓高一層,氣爽三分。二樓四麵門窗洞開,江風習習拂麵,孫位深吸一口氣,頓覺神氣怡然。


    早有一書童恭敬地將孫位迎入門。隻見閣內正中陳一四方書案,案上筆墨紙硯現成,案旁坐一中年漢子,方麵虯髯,身穿布褂,腳踏芒鞋,手中搖著一把蒲扇,倒與八仙裏的鍾離權相似。


    鍾離權對孫位點點頭,示意他坐下,並不見禮,舉止頗為傲慢,眉宇間卻氣定神閑。孫位覺得此人奇怪,但並不計較他無禮,主動上前施禮道:“在下孫遇,請教先生高名。”


    鍾離權道:“大家都叫我三是先生,名字不說也罷。”


    孫位更加好奇,問道:“為何叫三是先生?”


    三是先生道:“我生平看不慣的人、事太多,這一街之上,半街是偽君子,半街是真小人,故而難得從我口中聽到誇獎讚美之言,多為非否嫌惡之語。我隻對三種人稱‘是’,有德者,有才者,有量者。所以大家叫我三是先生。”


    孫位撫掌笑道:“甚妙。就請三是先生出題。”


    三是先生說道:“提筆吧,我邊說你邊畫。”口中果然無半句客氣話。


    孫位微微一笑,並不介意。


    隻聽三是先生道:“我欲見高山。”


    孫位心想:“他隻說要我畫高山,卻不說接下來要畫什麽,這便如何落筆?我若滿紙畫作高山,他莫又要我畫流水。難怪至今無人過關,此關實在太過刁難人。如今隻好畫在筆下留三分,見機而變了。”當下在右側紙麵畫作高山。


    又聽三是先生道:“我欲見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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