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是你?”李義南見她竟是自己二十年前暗戀的少女田芸,隻不過衣著華麗、神情嫵媚卻不似小芸的樸素天真。小芸是書院先生的女兒,李義南當年在書院對她一見傾心,可惜不到半年,小芸便隨父親去了江南,從此再無音訊。孰料今日又得相見,容貌也一如往昔,怎不叫李義南歡喜。


    “是我,公子。”小芸還是像當年一樣稱呼李義南,“奴家想得你好苦,公子也想念我嗎?”說著蓮步款款地向李義南走過來。


    “我……我何嚐不想念姑娘。”李義南兩眼直直地盯著小芸,生怕她從眼前消失一般。此時他仿佛已經回到了二十年前。


    “公子,小芸今天終於是你的人了。”小芸說罷,拿起幾上的酒壺,斟了一杯酒,輕輕啜了一口,過來坐在李義南的腿上,兩手勾住李義南的脖子,櫻桃般的小嘴向李義南湊了過去。


    李義南隻覺得小芸的身子溫軟如棉,散發著陣陣幽香,再看小芸雙目輕合,俏嘴微努,如玉的臉龐紅波蕩漾,忍不住也將嘴唇湊了上去。正是:手香江橘嫩,齒軟越梅酸。兩唇相觸,瓊漿入口,酒兒未化,心兒已醉。李義南緊緊將小芸抱住,再不放開……


    溫存過後,李義南身體疲極,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李義南覺得床鋪在不停地上下顛簸,床也變硬了,“哐啷”一聲響,李義南的頭被顛了起來,終於睜開眼睛,愣了會兒神,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一輛行進的馬車之中。李義南動動胳膊,發現身旁還躺著一人。


    “小芸!”李義南忙起身去看身旁的姑娘,一見,卻發現竟是那個斷腕的黑衣人,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嘴裏塞著他蒙麵用的黑布。


    李義南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適才和“小芸”的歡聚隻是一場幻夢,定是自己中了那五個曼陀忍者的幻術。可這幻覺如此真實,便同真的一般,活生生的,讓人頗有些留戀難舍。


    馬車外的人聽到李義南呼喚“小芸”的聲音,揭開車簾,遞進來幾個饅頭,李義南見是曼陀樂。


    曼陀樂笑著說道:“大人睡了一夜,想必餓了,請先委屈些,吃點幹糧充饑吧。”


    李義南又羞又惱,喝道:“你們幾個大膽女子,竟敢戲弄欽差!”


    曼陀樂一吐舌頭道:“看來大人不喜歡我,待會兒還是讓小雲妹妹服侍你吧。”原來她誤以為李義南幻夢中一直叫著瞿雲的名字。


    李義南也不理她,左手一撐,想要躍出馬車,卻覺手軟無力,身體連半寸也未能離開車板。


    曼陀樂又是咯咯一笑,兩手交叉盤繞成那個奇怪手勢,說道:“小雲妹妹來嘍,咿——我來了。”


    李義南還未來得及叫聲“不好”,已然又是眼前一黑,接著便又與他的小芸重逢了。


    再度醒轉,天已黑透,原來又睡了一整天。李義南這次學得乖巧,不再聲張,隻覺得渾身乏力,腹內饑餓難忍,便向身旁摸索,果然上次曼陀樂送進來的饅頭還在,他抓起來一口氣將三個饅頭吃個精光,饑火稍抑。


    李義南摸了摸身邊的黑衣人,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微尚存。李義南心想:“不知這幾個曼陀穀的忍者作何打算,難道想挾持我嗎?臨行前皇上曾說過,所有忍者見到忍者令如見皇上,但有所命,無不遵從。而今她們怎敢用幻術將我迷倒,載在這馬車裏?莫非怕我記住去曼陀山穀的路徑嗎?她們若對皇上無不遵命,又為何怕我識得進穀的路徑?這幾人如此忤逆行事,莫非如當年目焱所密報,是東、南二道的反叛忍者?”念及於此,李義南伸手入懷,發現忍者令果然已被搜走,這愈發讓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李義南豎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發現馬車的後麵有兩騎,車前有一騎。他悄悄將車前的簾子從底下掀開一條細細的縫隙,見隻有一個女子在駕車,估計便是給自己送饅頭的曼陀樂。


    李義南心想:“我現在即便是衝出去,也定然被她們擒住,不如假裝未醒,且隨她們進穀看看再說。”又一想:“若她們真是反賊,那身邊的黑衣人該不會就是目焱長老的手下吧?可惜他已身受重傷,不然我將他救起,或許可與這幾個女子一搏。對了,她們為何沒有將我捆綁起來呢?想必是根本沒將我放在眼裏,料定我逃不出她們的手心吧。”一想到自己身負蓋世武功,堂堂神策軍總教頭、左神武大將軍,今天卻輕易栽在幾個年輕姑娘手裏,那個黑衣人也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功夫卻遠在自己之上,李義南不覺心冷如冰。轉念一想:“這世上本就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輸給人家,那也算不了什麽。隻是這些忍者本領如此詭秘難測,倘若真有反意,可當真棘手之極!”


    過了一頓飯工夫,馬車突然停下,李義南趕緊躺好,閉上眼睛。曼陀樂掀開車簾,咯咯笑道:“大人,您睡也睡夠了,吃也吃飽了,該出來活動活動身子了。”李義南一驚,原來她早已知曉自己醒來,還吃了饅頭,估計自己東摸西看,她也一定知道了。隻好睜開眼睛不再裝睡,起身下了馬車。卻見曼陀音騎馬立於最前麵,車後麵是曼陀美和曼陀妙二人,並不見瞿雲的身影。


    曼陀樂又是咯咯笑著說道:“大人是在找小雲妹妹吧,她去辦事了,您先別急,等咱們到了穀裏,我讓她天天陪著您。”說完,後麵的曼陀美和曼陀妙也一起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義南並不理睬她們,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麽都沒用。


    曼陀音說道:“好了,不要鬧了,快上路吧。”


    姐妹三人答應一聲,曼陀美和曼陀妙跳下馬,過來同曼陀樂一起給黑衣人的頭上套了個黑布罩子,將他提出來綁在曼陀美的馬上,又將拉車的馬兒從車上卸開。曼陀樂騎上馬,招呼李義南也上來,笑說道:“大人還能自己上馬嗎?要不要幫忙?”


    李義南哼了一聲,飛身上馬,坐在曼陀樂身後。曼陀美和曼陀妙也分別上了馬。曼陀音見大家均已安置好,雙腿一夾,率先催動馬兒。


    曼陀樂回頭向李義南說道:“大人抓緊了。”也縱馬衝出。李義南隻得雙手抱住曼陀樂的腰部,但覺蠻腰纖纖,溫暖柔軟,加之少女身上的幽香陣陣襲來,李義南不禁想起自己在幻夢中與田芸纏綿的情景,頓覺臉紅耳熱,好在沒人能看見。


    四匹馬走不多時便上了一條小路,一路上山。李義南心道:“怪不得要棄車換馬,原來進山了。”


    又走了個把時辰,前麵已經無路,幾匹馬在樹叢中穿來轉去,終於到了山頂。山頂有一巨大岩石,岩石下背風處有一小屋,屋內燈影綽綽。屋子旁邊有一個大馬廄,裏麵拴著十來匹馬。李義南奇怪:“難道這就是目的地了?怎麽卻隻有一間小屋?”


    曼陀音吹了聲口哨,小屋裏走出一人,是個黑瘦矮小的中年漢子,身穿灰布粗衣,像是馬夫打扮。中年漢子向曼陀四姐妹合十作禮,卻不說話,四姐妹也合十回禮。眾人下馬,曼陀美將黑衣人從馬上解了下來,提在手中。中年漢子將馬牽到馬廄中拴好,便進屋去了。


    李義南心想:“這是什麽名堂?她們要做什麽?”忽然手背一暖,一隻白嫩的纖手拉住了自己。


    曼陀樂咯咯笑道:“大人請跟我來。”拉著李義南,向那塊巨大的岩石走去。


    李義南有心掙脫曼陀樂的手,又覺那樣反而不好意思。


    曼陀樂用幻術戲弄自己,李義南原本有些氣惱,不過那幻中經曆卻令人回味難舍。又見曼陀樂總是未語先笑,天真可人,不似她姐姐曼陀音一般陰森狠毒,倒對她有幾分喜愛。


    六個人繞到岩石後麵,李義南發現這裏竟是一處斷崖,崖下是個山穀,漆黑一片,也不知有多深。


    曼陀樂拿出一條繩子,笑著對李義南說道:“得罪了,大人。”將繩子係在李義南腰間,牢牢地打了個結。曼陀妙俯身從一條長滿野草的崖縫中提起一條粗繩,李義南這才看見原來繩子的一端穿過大岩石下麵的石孔,綁在岩石上,順著一條裂到大岩石底部的石縫伸到山穀中,若非親見,萬萬也想不到。


    四姐妹每人都取出一個雙頭鐵鉤,一頭鉤在自己的腰帶上,一頭鉤在大繩上。曼陀美提了黑衣人,曼陀樂抓著李義南腰間的繩子,笑著說道:“大人莫怕,我們一會兒就到了。”說罷四姐妹魚貫而下,竟然從斷崖畔走了下去。每人都是身體與斷崖壁垂直,走在崖壁上就如同走在平地一般,其疾如風,那繩索也隻是保護她們不至於突然失足摔下,危急時便可抓住繩子。


    李義南哪裏練過這般功夫,兩腿完全懸空,也跟黑衣人一樣被提著下去。


    估計下去一百多丈,才到得穀底。


    李義南雙腳著地,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身上已然出了層細汗,饒是自己輕功不弱,也絕不敢想象從這般高處下來,若不是自己被曼陀樂提著,便如同跌落下來一般,怎能不心生恐懼?不由得暗叫了聲“慚愧”。


    幾個姑娘收起帶鉤,曼陀樂給李義南解開腰間的繩索,一行人向穀中走去。


    先是穿過一片濃密的樹林,沿途有幾條山澗匯成的小溪,從樹林出來竟見到一大片耕田,李義南忍不住問道:“穀裏為何有田地,難道忍者自己種莊稼嗎?”


    曼陀樂回道:“這是忍者的傳統,難道大人不知道嗎?不論我們村子有多富足,必須要有足夠全村人吃飽的莊稼,這樣我們不想到外麵去時才不會餓死啊,這田已經種了一百多年了,每年都要種,絕不可荒廢的。”


    “村子?你們這裏不是曼陀山穀嗎?”李義南奇道。


    曼陀樂咯咯笑道:“山穀就不能是個村子嗎?各邑忍者所住的地方有山穀、有孤島,還有地洞、山洞、樹窩,總之住哪裏的都有,但是無論住在哪裏,都是一個村子。”


    李義南又問道:“住在洞裏、樹上又怎麽種莊稼?”


    曼陀樂笑得更加厲害,說道:“大人說這話倒像個書呆子,難道您沒聽說過變通之術嗎?也不一定非要種莊稼,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總之攢足口糧就是了。”


    李義南“哦”了一聲,心道:“這些忍者行事當真精細詭秘,絕非頭腦簡單之輩。”又追問道:“你們曼陀忍者是屬於哪一道呢?”


    曼陀樂答道:“我們當然是……”


    話剛說一半,曼陀音回身喝道:“小樂!你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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