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沙寨中,顧采雪見回來的人中並沒有她爹,就第一時間從寨牆上下來,詢問季凡道:“季叔,我爹呢?”


    季凡神色黯然,“我沒見著寨主,但他們說寨主……死了!”他越說越輕,倒像生怕旁人聽到似的。


    顧采雪呆住了,一時沒有了言語,也不動了,像根木頭一樣。程機、程敏、駱武三人見了,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畢竟人就是程機殺的,可事已至此,他們也不可能把自己推上絕路。


    沒過一會兒,顧采雪臉上的憂慮和冷峻突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輕笑,“不可能,你都說你沒見到我爹,怎麽能斷定他死了呢?”隻是她的笑裏似乎還帶點了苦澀。


    季凡看向程機,道:“是他們說的。”


    顧采雪反倒生氣了,道:“他們,朝廷鷹犬的話能信嗎?”


    季凡歎了口氣,“季叔也不信,他若是騙我們,那就說明寨主沒死,豈非更好,何苦還置這口氣呢?眼下我們還是想想如何對付外麵那些鷹犬,如若他們一直堵在外麵,寨主既沒法回寨,我們也沒法出寨尋找寨主。”


    如此,顧采雪的怒火才稍退,但仍然質問程機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我爹死了嗎?若有半句假話,你們定出不了這寨子。”


    雖然現在要受顧沙寨庇護,但聽到顧采雪這咄咄逼人、興師問罪的語氣,程敏心裏就不好受,本想反駁她兩句,但奈何程機總是有意無意的把胳膊肘擋在她身前,還嗬斥她道:“你總推我胳膊做什麽,見青耕是個俊俏公子,把持不住,想出去跟他表明心意,你姑娘家的矜持呢?別說現在雙方立場對立,就算是友非敵,人家看中也隻會是美麗動人的顧姑娘,還是揣著你那點小心思靠邊站吧!”說著,他還將程敏推至一邊,惹得她心裏窩火的很,哪有這樣貶低自家妹妹的,剛要爆發,隻聽見程機用極低的語氣對她說道:“一會兒你假裝生氣離開,去囚牢把關在最裏麵那間囚室的那人給放出來。記得蒙麵。”程敏剛想開口問他為什麽這麽做,程機又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現在不要多問,隻管按我說的做。”說著他一下把程敏推開,聲音也提高了,“免得我看了心煩!”


    程敏一甩衣袖,依程機所言,佯裝生氣,向一邊走去,駱武心急,擔心她有所閃失,便跟了過去,其他人以為程敏兩人隻是在這周圍隨便走走,消消氣,也就沒有理他們。


    天下沒有哪個女子不喜歡聽奉承話的,尤其是這種“誇其漂亮美麗”的調調。顧采雪雖然還是有氣,但多了些竊喜之後嗔叱,“別顧左右而言他!”


    程機認為這事沒什麽好隱瞞的,他不說青耕他們也遲早會說,不如他先說,反而可以化被動為主動。他剛準備開口,寨外卻傳來了青耕的喊聲,“顧沙寨的朋友,萬不可隻聽信片麵之詞呀!”


    原來,自鹽鐵車輛被劫,青耕一直一心隻想把它奪回來,至顧明權被殺,他追凶到此,也沒有多想,但剛才青耕、薑易兩人剛做好等風流小子率軍到來,攻打顧沙寨的打算沒多久,靜下心來的青耕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顧明權是避入顧沙寨的三人所殺,按理說這三人已與顧沙寨成仇,可為何偏偏又避入顧沙寨呢?顧明權被殺隻有在場的當事人知道,在顧沙寨的人是不知道的,他們既能安然避入顧沙寨,必是將顧明權之死推脫到了他身上。


    想通此理,便有了先前青耕的喊話。


    顧采雪的倩影又再次出現在寨牆上,隻不過這次旁邊還有季凡和茶博士裝扮的程機。隻聽顧采雪道:“你這鷹犬有何謬論,我倒要聽聽?”


    “那人不就是茶博士,他竟是殺死顧明權的凶手之一?如今他既安然立於顧家小姐身側,想必定是印證了我的猜測,我已然成了替罪羔羊。”青耕看著寨牆上的程機思緒電轉,嘴上卻道:“謬論也好,良言也罷,是非曲直自在人心,顧姑娘慧眼如炬,奈何隻聽一家之言?”


    顧采雪冷聲道:“我就給你一個信口開河的機會,道出你的另一家說辭!”


    青耕指著程機道:“令尊是他和他的同夥所殺,並非我等所為。”


    顧采雪怒斥道:“一派胡言!給我把他們亂箭射死。”


    薑易道:“你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卻識不得好人心,我大哥所言句句屬實。”


    顧采雪道:“你們這些朝廷鷹犬會有這麽好心?休要唬我,放箭!”


    寨眾箭上弦,一拉弓弦如月,一放箭矢如雨。


    青耕、薑易左避右閃,邊拔邊退,方才避過這場箭雨。


    青耕駐足抬手,再次言道:“此事非我等執意要與貴寨為敵,隻是貴寨劫我資財,我等不得已而為之。我等一心隻為追回資財,絕不敢執意與貴寨為敵,沒必要說此假話,徒添貴寨對我等的敵意,如此對我等百害而無一利,我等豈會所為?若姑娘仍不相信,大可再稍等片刻,令尊屍首稍候便可歸還。”


    顧采雪怒斥道:“胡說八道,我爹武功蓋世,怎麽可能會死!”


    青耕道:“或許令尊真的武功蓋世,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任他武功蓋世,也難防暗處的偷襲。”


    顧采雪還準備再喝斥青耕,但轉眼一想,覺得青耕所言又在理那麽幾分,便神傷之下,低聲詢問程機道:“我爹……真的死了?”


    程機點頭道:“千真萬確!”


    顧采雪怒目盯著青耕,隻道是他殺了她爹,怒火讓她失去了理智,也不顧之前季凡的勸阻,不理會自己是不是青耕的對手,一心隻想為顧明權報仇,腳尖一點,人已從寨牆上躍下,直撲青耕,任季凡如何叫喊、阻止,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


    薑易見此,急道:“你這人怎麽聽不進好話?”


    顧采雪沒好氣地道:“狗嘴裏能吐出象牙?”


    薑易怒道:“你罵誰呢?”


    顧采雪道:“誰應我罵誰。”


    話未落,顧采雪人未至,鞭已先至。


    薑易剛想迎上,青耕卻製止了他。


    在薑易錯愕的目光下,青耕卻沒有出手還擊,隻是一味地躲避,薑易就在心裏犯嘀咕:“大哥這是怎麽回事,自己隻避不攻,怎麽也不讓我出手?”


    青耕肯定是不知道薑易的心思,軟鞭接連卷至,他卻屢次都能擦著衣裳邊避過軟鞭的攻擊,說是湊巧,那絕不可能;說是有意為之,那讓人歎服其功力。


    顧采雪也看出了青耕沒出全力,心裏不服氣之餘也替自己慶幸,“別以為不還手,我就會手下留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受死。”


    顧采雪把畢生所學全施展了出來,軟鞭卷起塵土落葉,滿天飄飛,但仍然沒有碰到青耕的衣角。


    如今顧明權生死未卜,季凡便更擔心顧采雪有所閃失了,已經跟著她飛身下了寨牆,見青耕隻避不攻,又加上對方有薑易在一旁掠陣,便沒有衝動出手,隻是立在一旁,注目著青耕和顧采雪“一邊倒”的打鬥,道:“青禦史,何必為難女流之輩,你也不願落下個仗勢欺辱婦孺的罵名吧,不如換你我相鬥如何?”


    眼見軟鞭再次卷至,青耕一把抓住,陡然用力往懷裏一拽,顧采雪來不及鬆手,也不願如此容易的丟失武器,便連鞭帶人都被拉向了青耕。


    驚恐的顧采雪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季凡雖也驚慌,即使已經伸出手準備救援,也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看著顧采雪離他越來越遠,離青耕越來越近,而束手無策,隻能說一句,“青禦史,不講武德呀!”試圖以此話來激得青耕不為難顧采雪。


    顧采雪逐漸靠近青耕,軟鞭也逐漸鬆弛開來,青耕左手臂由自己身體一方,向前再向外畫出一個大圓弧,軟鞭似水波紋一般,一圈一圈的向顧采雪圈去。


    不稍一會兒,隨著顧采雪越來越接近青耕,她身上的軟鞭圈也越來越多,就像被繩索束縛了一般,直到她被青耕擒住,軟鞭也完完全全地纏在了她身上。這時青耕才回道:“我本就不願與諸位為敵,眼下隻為索還資財,才出此下策,實屬無奈之舉。”


    季凡哼笑一聲,道:“青禦史如此做,不怕江湖英豪恥笑嗎?”


    青耕道:“兵匪本就敵對,我何懼恥笑;至於江湖正道宗派與廟堂人士,自會明白我的用意。”


    “你……”季凡本想以此激得青耕放開顧采雪,卻不料青耕不吃這一套,眼下為了保全顧采雪不受到傷害,他不得不有所妥協,“那……不如我歸還你等資財,你放了我顧侄女,大家公平交易,你看如何?”


    青耕喜道:“如此甚好,也免得大動幹戈了。隻是……需得你等歸還我等資財後,我等才會放開顧姑娘。”


    顧采雪卻喊道:“不可!如此一來,我爹不就白死了嗎?我寧願一死,也不會讓你們好過。”她知道現今朝廷正值戰亂,這些鹽鐵資財尤為稀缺,若押送途中有所閃失,那押送之人必會受到重罰。


    季凡卻道:“正是因為寨主死了,季叔才更要保全住你,此事就這麽定了。青禦史請在此等候,我這就去命人取回資財還於你,隻是望你在這段時間莫要傷害我顧侄女。”


    青耕道:“閣下請放心,資財歸還之時青某定還一個毫發無損的顧侄女給閣下。”


    季凡一個抱拳,人已再次返身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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