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和他麵對麵直視,提起了內心當中的勇氣,也跟著笑了,“剛到貴寶地,的確有點不習慣。昨天晚上玄青出去幫忙看看江裏麵的情況,不過還沒回來,所以就問問你。”


    “我?”苗寨寨主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樣子極為的得意,他把煙盒放在膝蓋上敲了敲,從裏麵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含著煙頭說,“沒看見啊,一路上走來,我發現你男朋友各方麵都很優秀。他不會就是曾老的嫡係傳人吧?”


    “他?他是我老公,不是男朋友。我們是合法夫妻,趙叔叔。”我學著苗寨寨主的口氣很不客氣的說著,但是沒有撕破臉,慢慢的就做到了外麵的竹椅上,不動聲色的問道,“今天早晨都吃什麽啊,恩?我們家我姥姥都會做煎餅給我們吃。”


    我坐著,拍了拍桌子,把所有的焦慮都藏在心底。


    我側眸看苗寨寨主的時候,他嘴角抬起來冷笑了,直接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還用腳尖使勁兒的踩了踩。


    他走過來,想用手抓我的領子,被我反手就給扣住了,我也是跟著他冷笑,“喲,大清早的想要幹嘛?”


    “昨天夜裏,他居然想來消滅仙人的意識。哼,你們果然是從照魂鏡裏看見了趙一凡,你們也真是奸猾,一直按兵不動到了晚上。”苗寨寨主和我糾纏在一起的粗手,加大了離力度,被我反擊回去。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慢慢的就鬆手了,我也就跟著一起鬆手了。


    實際來講,我的內心應該是比他恐慌十倍,上軒去殺趙一凡。但是,到了現在還沒回來,我此時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照魂鏡去照苗寨寨主。


    如果苗寨寨主身體裏隻剩下一個靈魂,說明上軒成功了。但是,如果說寨主的身體裏還有兩個靈魂,上軒可能就遇到了危險。


    上軒向來都隻做有把握的事情,也沒見他失算過。可苗寨的寨主都回來了,上軒還沒有任何的消息,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趙叔叔,你說的什麽我不懂,誰是趙一凡?”我低了了眼瞼,讓濃密的睫毛遮住我眼睛裏的輕蔑,“是不是該吃飯了?我都餓壞了……”


    這話把苗寨寨主的給堵了個半死,他站在原地臉色越發陰沉。剛好他的女人從門口進來,端了幾小碟的涼菜,還有幾碗米線。


    女人十分熱情,笑道:“當家的快坐下,小姑娘已經餓了嗎?老爺子他起來了嗎?如果起來了,就好將他出來吃飯了。今天早晨是米線,有什麽怠慢的,不要見怪,哦!”


    我姥爺也恰好從屋子裏走出來,人還算精神,但是臉上並沒有笑臉。這讓我不禁懷疑,他剛剛是不是在房間裏已經聽到我們的對話,他看了一眼女人由衷的感謝了幾句,我也跟著我姥爺一起說著客套話。


    可我的手早就已經死死的捏著手鐲,讓自己內心當中的焦躁不爆發出來。


    米線澆了雞湯,香氣濃鬱。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吃到嘴裏麵卻連一點感覺到沒有,就跟嚼蠟似的。就聽我姥爺一邊吃著米線,一邊就和苗寨的寨主交談起來,“老趙,不知道我和瓊兒兩個人,現在能不能幫上老兄的忙?畢竟在四九城的時候,馬蘭和馬花沒少幫忙照顧,我們也是知道投桃報李的人……”


    “曾老有心了,還真有件大事,要你們幫忙。”苗寨的寨主對我姥爺的態度還是很客氣的,似乎沒有想對待我一樣把話說的那麽直白。


    我不知道苗寨的寨主到底想幹什麽,所以默默的就吃著東西,一直都沒太過頭。


    就聽苗寨寨主頓了頓,說道:“江中似乎遭到了物種入侵,進了食人魚。不過這種魚,夜裏還能上岸,偷孩子,還有養蠱人養的蠱。”


    現今社會,養蠱人養的蠱,多無害處。


    一般的蠱都是供給苗醫治病救人的,養蠱人也把自己養的蠱當做是命根子,被偷走了就跟被偷了孩子一樣難過。所以每天晚上發生這樣的事情,那是很緊急的,急需有人來控製和處理。


    “當家的,當家的!”那個女人聽到了這裏顯得很激動,她拉著苗寨寨主的衣袖,十分興奮的說道:“昨天晚上,王小姑娘在家裏用佛法超度了食人魚體內的亡魂。而且,我們孩子的魂兒也……”


    她說了一半,臉上有些緋紅,小聲的就在苗寨寨主耳邊說了一句。


    苗寨寨主好像很愛她的老婆,並沒有因為她的質樸而嫌棄她,拉著她的手就在椅子上坐下了,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過了須臾,他又笑了,“既然王小姑娘有超度的能耐,那就試試吧。我本來還想,實在不行就借用周王照魂鏡,讓水裏麵的動靜小點。畢竟苗寨的收入,大部分源於旅遊,遊客少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趙叔叔說哪兒的話,能幫助趙叔叔,我義不容辭。”我笑著把米線當中最後一口湯給喝掉了,我心裏麵在想,也許可以和苗寨寨主化敵為友。


    但前提是,上軒必須平安歸來。


    他的突然失蹤,讓我的心情一直都處於比較沉悶的狀態。我擔心他,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力量被削弱,如果遇到沒法應對的事情,又該怎麽辦呢?


    吃過飯,我特意把背包背上了,跟著我姥爺和苗寨寨主一起去江邊巡視。苗寨背靠密林,門前江水湛湛,風光秀麗。


    聽說往年這時候,都會有很多遊客來此,不過因為江麵不能走了,所以就顯得比較的安靜。偶爾有背包客路過,如果運氣不好的話,隻能把命交代在這裏。


    江邊是石子鋪成的淺灘,江水輕輕的就拍打著被水染成了深色的淺灘。風從江的上遊吹過來,水流的流速並不慢。


    但是當我和我姥爺沿著江邊一直前進,再透過清澈的降水往下看,就好像無形當中有著一堵牆,將下麵的遊魚困在一個地方。並不讓它們往下遊走,而是在一起活動區域當中自由自在的遊著。


    “等等,別走了,好像是絕戶網。”我姥爺停下來,目光一直盯著一個地方,其實這裏已經靠近比較下遊的位置。


    按照水紋的速度,也許在下麵還能有一座瀑布。


    所以水裏麵的東西在這種流蘇的水流中,看的不是很清晰,折射出亂七八糟的虛影,還有衝刷出白色的泡沫兒。


    我姥爺盯著看,但是他的視力有限,並不如我看得清楚。


    我凝視著水底,眯著眼睛窮盡所有的去看,似乎隱隱約約能看清一些。水裏的落單的魚兒好像撞上了一處無形的牆,在牆上撲騰了幾下無果,隻能逆流返回魚群。


    而且這一片區域,已經沒有別的品種的魚了,就隻有凶險可怕的食人鯧。


    “你看那個地方,應該就是固定絕戶網的鉚釘。”我姥爺指著一個大石下麵很隱秘的地方,他又開始抽煙,坐在江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


    還好這裏風比較大,所以味兒不太重。


    我姥爺就是這種人,每次分析事情的時候總喜歡抽煙,如果不抽煙就想不明白。所以,根本就沒人能夠阻止他抽煙。


    苗寨寨主盯著鉚釘看了一會兒,說道:“曾老,那我立刻讓人去把鉚釘給都拔了。這樣魚群就不會繼續留在這附近了……”


    我姥爺白了他一眼,冷聲說道:“那下遊的人怎麽辦?”


    絕戶網這個東西,其實我和苗寨寨主應該都不太懂,隻是現在看見了有個具體的印象。就見到我姥爺一邊抽著煙,一邊就開始將絕戶網的作用。


    絕戶網,來自於南海的一門捕魚的手藝。所謂絕戶,那就將一定區域內所有的魚都抓個幹淨,就像現在這樣。


    這從江麵的這麵,到對岸,都被鉚釘固定住了絕戶網。


    絕戶網的邊緣有多層的網,利用五行八卦形成一種迷魂陣,讓魚繞暈在裏麵。要想進來網中容易,但是出去,憑借魚的腦子,那是絕對繞不出去的。


    等到收網的時候,就能把所有這個區域內遊進來的魚,全給抓了。


    那抓完以後,基本上水裏的水生物不止是魚,連水藻都要一起弄走。所以才被人叫做是“絕”戶網,趕盡殺絕的“絕”。


    不過這個撒網和編網,那都是有特殊的通靈漁戶所製作,一般的漁戶是做不出來的。網撒下去呈銀白色,這一次應該是用了什麽特殊的透明材料,所以才看不清楚網具體存在的位置在哪裏。


    因為兩岸都被網給包裹住了,所以這一段江裏麵的魚,隻要一收網就能信手都抓了。但是撈上來的除了江裏的魚,那就還有最近一段時間扔下去的東西,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會有,所以這麽大的一張網那必須由很多人來一起收網。


    收網也需要常年累月的技巧,不然一個不小心,被漁網裏麵的食人魚給咬了,那就後患無窮了。但是現在要想解決這件事情,那就必須冒險霸王給收了。


    聽完我姥爺說了這些,苗寨的寨主沉吟了一會兒,找來了紙筆。他在紙上記錄著絕戶網固定鉚釘的地方,以及收網的竅門和人數。


    等到全部都了解完畢,那已經都中午了。


    我們三個人,依舊是在江邊想著辦法,因為要想收網,那就必須有人到江對麵去收。一般的竹筏,甚至於木頭做的船,已經沒辦法讓人平安的渡江。


    我看苗寨寨主陷入了沉思,一時沒法緩過神,悄沒聲的就從背包裏掏出了照魂鏡,要往他身上照。


    他好像能夠感應一樣,一瞬間就回頭看我。


    我順手就把鏡子又丟回背包了,假裝被苗地的太陽曬得難受,一直用巴掌扇風。我的心差點就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我心裏麵最主要的還是害怕,鏡子被苗寨的寨主搶走了,所以不敢弄出太大的動作。


    都正午了,上軒還沒有任何音信,是不是……


    是不是遇害了?


    我心亂如麻,加上太陽炙烤著大地,腦子越發的不清醒,腦門上全是汗。我正發愣,就聽苗寨寨主一錘定音,“下午,我就讓人來收網,絕對不能拖到晚上。”


    我們三個沒吃午飯,但是寨子裏的人要吃,所以就是在大家吃飯的時間中。我們又在江邊合計了一下,想了一個差不多的辦法。


    那就是準備大量的餌料,然後提前拋撒,先把江中的食人魚給吸引過去。食人魚未必怕毒,所以下毒可能會起到反效果,還會破壞水質,所以餌料裏放點麻藥試試看能不能拖延一點時間。


    辦法想出來以後,我看了一下時間一點多了。


    就讓苗寨寨主去命人準備餌料,他沒有直接去,通知了馬蘭馬花去準備後,又回來了。餌料數量雖然大,但是寨中人多力量大,不到半個小時就弄好了。


    餌料是剛屠宰的牛羊豬,極為的腥,扔進水裏那全是血水,成功的就吸引了魚群的注意。渡江到對岸收網,極為的順利。


    幾個壯漢成功收了網,網離開了水麵才看到網其實綠色的,好像是塗了什麽塗料,所以在水下是無色。


    整張網被拖到了岸上,密密麻麻的孔眼兒之下一層又一層的。絕戶網就是這樣,堅固而且層數多,所以才不會讓食人魚給跑了。


    綠網裏麵包裹的是跳動的東西,那一突一突的,看的人心裏發寒。


    但是還是有人被咬了,咬完之後,發生了屍變。而且還是在大太陽底下發生的,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灑了黃豆又灑了糯米,讓人鎮定下來,用麻繩綁了先丟在一邊。


    黃昏馬上就到了,大家心裏麵也慌,全都聽著指揮,和我一起在綠網前跪下。我閉著眼睛撥弄著佛珠,低聲的念著三皈依。


    我每念一句,苗人們就會用生澀的漢話跟著一起說。


    我可能說的太多遍了,效果有限,那綠網依舊是在突突的跳動,那眼見落日就要西沉下去,食人魚又要發生異變,長出人手,人腳來。


    額頭上全都是汗,出了一遍又一遍,根本停不下來。


    這時候,冰蠶忽然有了反應,它身上的寒意慢慢的鎮定著我的心靈。它居然利用心靈感應,慢慢的將心經的梵文讀出來,我就跟著它慢慢的虔誠的念著。


    夜幕降下來,大家都閉上了眼睛,沉醉在梵文中。


    我卻分了心,嘴裏讀者大慈大悲,那手掌再次摸到了背包中,我掏出了那麵鏡子,直接就照到了身邊的苗寨寨主。


    看著鏡子裏的成像,我的手顫抖了一下,被苗寨寨主牢牢的抓住,“王小姑娘,你何必這麽執著的想要看清楚一切?”


    第55章 利益權衡


    苗寨寨主也懂得識大體,他這句話的聲音壓得很低,所以在風聲和水聲纏綿的江邊。後麵跪著的人,距離有些遠。並不能聽見他的聲音。


    我又掃了一眼周王照魂鏡,確確實實的確定了鏡子當中,苗寨寨主身體裏的白衣少年消失了,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趙一凡不在了,那多半是死了。


    即便沒死,也耗的差不多了。


    昨天晚上我和上軒大概聊過,猜測趙一凡是意識修煉出魂魄。那麽我就可以判定,趙一凡的魂魄由意識重新修煉出來,時間不算久,應該不會特別強大。


    他平日裏有肉身遮擋也就罷了,可失去了苗寨寨主的肉身,他那孱弱的靈體在這種布了削弱靈體的陣法中,根本沒法生存下去。


    我笑著凝視了一眼苗寨的寨主。什麽也不說,就是這麽淡淡的笑著,嘴裏麵念得梵文半刻也沒有停頓下來。因為有冰蠶在腹中,幫助凝神靜氣,所以我現在一心兩用非常的輕鬆,更沒有任何壓力。


    我也知道我笑得很詭異,讓這個苗寨的寨主手臂上都起雞皮疙瘩了。他清清嗓子,尷尬的把手鬆開了,我也瞬間的就把鏡子放回了背包之中。


    而後,我更是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閉上眼睛凝神靜氣的把《心經》念完。


    超度這些食人魚當中的魂魄。並沒有當日超度娃娃當中的小鬼兒難,早死的孩子身上怨氣實在太重。當時也沒有高僧空疊的手串護體,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經過我姥爺鑒定。手串上有七顆珠串,分別刻有七佛。每一顆珠粒上皆有微雕刻得的“七佛滅罪真言”,每撥動一次等於念誦一遍“七佛滅罪真言”。超度完成的時候,我隻是失去了身體裏全部的力氣,站起來的時候,眼前有些暈眩。


    我姥爺上前扶了我一把,擔憂的問我:“瓊兒,還好吧?如果支持不住,就回去休息吧,這裏有姥爺呢。”


    我抬眼看一眼絕戶網堆裏的情況,鼓起來的絕戶網已經有些癟下去了。苗人們按照收網的幾個支點,把整張綠色的絕戶網攤開來。


    網當中惡臭撲鼻,全都是白色的魚的骨頭。


    細細一看。還有很多的水藻,以及好多具沒有了皮肉的白骨。那些白骨有老有少,看著應該是被食人魚拖到了水裏麵,被活活吃光了肉身而死的屍骨。這些人骨,和魚骨都混在了一起,看著有幾分的嚇人。


    天色黑暗,隻能用火把和油燈照明。


    這裏溫暖潮濕,很快就吸引了很多飛蟲過來,圍繞著撈上來的屍骨打轉。這個場麵看的讓人不自覺的就是冒冷汗,要是以前我肯定就順坡下驢離開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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