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肩膀上的背包格外的紮眼,登山鎬掛在旁邊。


    背包的帶扣破損了一處,從裏麵露出一隻青銅鼎的輪廓,是那個盜墓賊,那個險些被我和玄青嚇的從峭壁上掉下去的那個人。


    他居然被樹的根須和枝杈困住了,那老榕的根須直接就插進了他的手臂裏。


    一個……一個被樹吃了的人!


    剛剛還活生生的在我們的麵前,現在居然成了老榕樹的肥料了。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的就和玄青一起走近他,想查看他的具體情況。


    這時候,這個人身體猛然就動了一下,手指猛然一伸直。


    那僵硬的動作,好像是詐屍了一樣。


    但是,他抬起頭看著我們的時候,臉上沒有煞氣,反而是奄奄一息的狀態,“你們來了……啊,我……我有秘密,所以他們要殺我……”


    “誰要殺你?你到天坑中,到底有什麽目的?”我看著這個男人,還有纏繞他的根須,心裏麵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然後看向玄青,“能救他嗎?”


    玄青搖搖頭,“不行,剛剛對付蠱屍耗費太多,現在救他,我們遇到危險就完蛋了。”


    男人神智有些不輕了,大概是沒聽見我和玄青小聲的交流,他說話的語速很慢,慢慢的回答我的問題:“和你猜的一樣,我就是一夥盜墓賊,接到了一個任務。是要盜出……盜出……於是就在下麵遇到了蘇醒過來的蠱屍,他們要……要那麵鏡子,還在我背包裏……”


    “鏡子?”我看著他被根須纏繞的樣子,想伸手去取他的背包,但是沒動,又問他,“你還沒說,是誰要殺你呢。”


    但是忽然,這個黑暗中的人就沒了聲音了。


    玄青手中的手電一晃,照在他的臉上,臉上青黑的,五官和表情已經僵硬,好像是沒了氣息了。但是沒人敢上前去試一試,誰知道上去的人會不會成為老榕樹下一個攻擊的目標。


    我倒退了一步,“他死了?”


    “等白天再來取背包吧,這些老榕的枝蔓太邪門了,一動怕是要纏上了。”玄青說這話,我正視線僵硬的看著一個方向,本來是在發呆,卻又看到了一具軀體。


    那具軀體的輪廓極端的眼熟,那就好像是有一種力量在召喚著我過去,就好像我的親人在那邊一樣。


    我不知道是為什麽,居然就離開了玄青保護的範圍衝過去了。


    就在盜墓賊死掉的附近,還有一個人低頭坐在根須之間,他的腳著地,膝蓋彎曲著。動作好像在坐搖籃椅一樣,頭發有些花白,但沒有掉光。


    但是身子已經腐爛幹淨了,變成了一具可怕的白骨,根本分不清麵容,更看不出來到底是誰。衣服卻很完好,西裝革履的。


    他的肉身在生前應該是遇到什麽變故,才會迅速的腐爛變成白骨,以至於身上的西裝看起來還是完好的,看起來隻是死了個把月而已。


    胸口有一個窟窿,看上去像是子彈孔,血液在衣服上麵已經凝固了。


    我走上前去,貓著腰看了一眼他西裝上的袖口,他袖口是一顆明亮的紅寶石袖扣。我忽然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跪倒在地上。呼吸變得十分的遲鈍,手指抓緊了雜草叢生的地麵。


    他……他死了!


    第51章 蓮紋銅鏡 1更 6000字


    又一個我的親人,離開了我!


    甚至我親生的孩子,都是因為我在如此年幼的時候,就曾身染蠱毒。雖然給救過來了。但是這麽小的孩子就中過蠱,將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還有玄青,他的力量也被瘴氣削弱了,那隨時都會遇到危險的。


    我在這一刻甚至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難道真的是因為我命帶白虎,所以克親族,克丈夫,克親子嗎?


    我的手牢牢的摁在別再腰際的匕首,這是下機之後買的藏刀,為的就是在密林之中防身用的。


    藏刀不比平常的刀,不僅外形美觀,而且工藝精湛,用得好在關鍵時刻是能救命的。不同的藏刀根據不同派係地域的功能也不同。我手裏的康巴係藏刀,是康巴族巧手的匠人打製的,那是專門用來戰鬥用的。


    在我的內心深處勇氣一股血湧的衝動,想要立刻衝上前去。用別在腰際的藏刀,將這些半徑粗大糾纏的枝蔓全都從這個人的身上砍去,把他從交織的網中救出來。


    也許真的是血濃於水的關係,所以冥冥之中就有著一股神秘的力量,讓我和我姥爺不自覺的就選擇靠近這具早就化為了白骨的軀體。


    我姥爺一邊輕聲咳嗽著,一邊就步履蹣跚的追趕上來,到我的身邊。“瓊兒,你過去幹什麽?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姥爺他上了年紀,也在大城市裏生活慣了,平時最大的運動量不過就是遛鳥而已。現在卻還要跟著我們翻山越嶺穿過密林的長途跋涉,體力早就不支了,所以大家夥兒才會停下來休息。


    這會兒姥爺躬著身體。難受的喘著粗氣,暫時還沒有發現黑暗中被纏在根須和枝蔓當中的軀體。


    我的後背上生出一層冷汗來,被風吹來,一下就涼下來。


    自從冰蠶認主以後。我對於寒冷的感覺是很遲鈍的。這一下的涼意,弄得我渾身一個機靈,立刻從哀傷和困擾中反應過來,推著我姥爺的後背往回走,“沒什麽,我一時眼花了,看錯了。沒啥值得看的,咱回去休息吧。”


    我姥爺看報都要用老花鏡,在漆黑一片的夜裏,視力更加不濟。他隻是稍微遲疑了一下,就被我從背後推搡著原路返回了我們點燃篝火的地方,篝火仍然在跳動著,但是包裹好像有被人翻找過的痕跡。


    我們在百色買的紅富士散落了一地。地上還有幾個咬了一半的蘋果,還有一隻果核。這種情形,怎麽看也不像是人為的舉動。


    大家夥兒各自檢查自己的行囊,苗寨的寨主從背包裏扯出一件被鋒利的爪子抓破的長袖t恤,臉上的表情頗為的無奈,“好像是一夥兒畜生幹的,衣服都被抓爛了。我這邊沒有丟什麽特別的東西,應該是林中常見的長臂黑猿在打秋風。”


    “我的望遠鏡丟了,不知道那群猴子想要幹什麽。”我姥爺翻找著自己的包包,臉上帶著無奈的苦笑,“其他的東西,包括吃的壓縮餅幹,也沒有少。”


    因為沒有隨身攜帶露營的用具,所以姥爺隻是給自己披了一件厚衣裳,靠著自己的背包,就這麽歇下了。


    跳動的篝火照亮了他老邁的側臉,肌膚上每一道皺紋都是那麽的清晰。


    大概是白天趕路太累了,夜裏有經曆了幾番折騰來折騰去。沒一會兒,篝火前就發出了苗寨寨主和我姥爺兩個人同時的鼾聲。


    玄青把我摟在了懷中,可我還是呆呆愣愣的看著背包裏的東西,水壺上的確有明顯的動物咬過的齒痕,但是大概是沒學會怎麽擰開蓋子所以選擇了放棄。


    裏麵的幾件衣服,也有大大小小爪子劃破的痕跡,甚至有一股怪味,屎臭屎臭的。


    “寶貝,是不是丟東西了?這麽失魂落魄的。”玄青把手從我後背的衣下直接滑到了胸口,唇輕輕的貼在我的側臉上問我。


    這一問,好像把我從淺淺的夢境驚醒過來。


    我渾身打了個寒顫,倒抽了一口涼氣,緩慢的說道:“我……我好想把圓圓弄丟了,瓷娃娃……瓷娃娃不見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睜大了眼睛在層次分明的背包中搜索著,我心裏麵是分外懊悔的。後悔自己為什麽不把圓圓的瓷娃娃帶在身邊,如果我把她帶在身邊,她此刻也許就不會丟。


    玄青淡笑著,指尖肆無忌憚的玩弄著,卻又聲線無比磁性放浪的說話,“你怕圓圓遇到危險,或者怕她被一群猴子抓去做壓寨夫人?”


    我的精神全都集中在圓圓丟失的事情上麵,根本沒空去管玄青的手在幹嘛。我的手指捂在唇邊,因為過分的緊張導致呼吸的節奏有些淩亂。


    “玄青!”我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緊緊的握著他的掌心,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我懷疑來篝火旁邊搗亂的不是猴子,或者說長臂黑猿來覓食,我懷疑是有人來過。他帶走了圓圓,圓圓知道……知道我的弱點。”


    “你懷疑你父親來過?可是瓷娃娃丟了,也未必是他來過,這個理由太牽強了。”玄青伸進我衣內的手輕輕的停住了,手掌盈盈握住了我的胸口,讓我靠在他曲線優美寬厚的胸膛上。


    我忍住了喉嚨口的哽咽,卻是不自覺的偷偷的掉下淚來,“榕樹的枝蔓中還有一具屍身,我看到他胸口的彈孔了,彈孔很奇特,很像是我把那把古槍打的。你知道,他有一把沙俄進貢給慈禧的古槍……”


    我說著說著,身子就跟著顫抖起來。


    玄青緊緊的摟著我,將外麵的世界完全的和我隔絕起來,成為我安心居住的港灣,就聽他略微有些陰沉的說道:“如果他來過,也許就在這附近監視著我們。”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覺得很疲憊,忽然就產生不出任何的念頭,摟著玄青的手臂草草的說了一句:“監視就監視吧,他也沒少主動禍害過我們。我隻是可惜圓圓而已。她落到了王明德的手上,好容易教好了,怕又要學壞了。”


    “寶貝,我懂你。”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水塘中的浮萍,好像隨時會走。可手卻牢牢的摟住我的側額,好像在給我最強勁的依靠,成為撐起我生命中天際的一根不斷的脊梁。


    這一覺,我大概隻睡了兩個多小時。


    緯度低的地方,日出總是來得比較早,暖暖的日光照下來,讓人自然而然的就醒過來。被明晃晃的純淨的日光一照,那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困意,也再睡不著了。


    晨霧濕潤,讓吸進喉嚨裏的空氣有種甜甜的感覺。


    這裏和四九城好像是完全兩個世界,四九城的霾很重很重,重的幾乎讓人極少能看到藍色的純粹的天空。


    密林之中雖然危機四伏,也有很毒蟲野獸,但是空氣卻很清新自然。


    幕天席地的一覺,確實讓人感覺到不太舒服。大夥兒醒過來之後臉色都不太好,也沒人主動去吃幹糧代替早餐。


    從地上爬起來,活動活動麻木僵硬的身體。


    我擰開水壺的蓋子,服侍我姥爺喝了口水,低聲說道:“我們先去昨天晚上的林子裏看看吧,那個人死於非命,總……總需要有人收屍。”


    我心裏記掛著是那個人背包裏藏的東西,收屍這種事情,也隻是順便的。


    我姥爺點了點頭,幾個人便朝著昨晚上去過的地方走過去。那個地方距離我們露營的地方並不遠,白天的時候徒步前行,也就十五分鍾路。


    昨天晚上走過的路,現在一路上走來,覺得詭異嚇人的地方,現在看起來也不那麽恐怖了。


    不過,那裏的老榕樹是會殺人喝血的,所以大家都拿出了武器防身。大家手裏的都是短刃,隻有苗寨寨主手裏麵是一把先進的手槍。但如果是老榕樹發動攻擊,那寨主手裏麵的槍未必能占得先機。


    畢竟樹幹會被刀具砍斷,但是未必害怕子彈的穿透。


    那個盜墓賊還是保持著同一個僵硬的姿勢,被老榕樹的枝蔓和根須纏繞住。背上的背囊還在,就是有一隻黑色的大猴子倒掛在樹枝上,伸手就往背包裏翻找著什麽。


    “不好,那猿要拿走他昨晚上交代給我們的東西!”我姥爺手裏拿著短刃,就要衝上去了那隻長臂黑猿搏鬥。


    但是那猿猴的速度太快了,伸手就從背包裏撈出了一個圓盤狀的東西。猿眼裏麵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來,身子一縮那就要縮進了樹冠裏。


    我姥爺就算爬上了樹,也未必能抓到這隻手腳靈便的猴兒來。


    我心裏麵有一個聲音在大叫著,別讓那個男人跑了!


    忽然,我下意識的就躲過了苗寨寨主手裏麵的五六式手槍,按照我自己的感覺抬手瞄準猿猴那火紅的屁股來了一槍。


    “砰!”一聲槍響。


    子彈飛速的旋轉而出,直接射進了猿猴的菊花裏麵。就見到這隻體型碩大的長臂黑猿嘴裏一聲“嗷”的慘叫,從鬱鬱蔥蔥的樹冠裏掉下來了。


    它掉下來的時候是屁股著地的,但是著地的地方居然是一片淤泥,一瞬間就把猿猴的身體陷下去一半了。


    誰也沒想到看似落葉叢生的樹下,居然有著流沙一樣的淤泥。還好那一塊區域,若不是猿猴掉下去,人和獸類都極少會去接近,所以一直以來也沒人再踩到淤泥陷下去之類的。


    猿猴尖叫的在泥濘當中掙紮著,慘烈的叫聲十分的刺耳。


    這一槍不僅把我姥爺和苗寨寨主嚇得都愣住了,連我自己都呆住了,我在警校因為學的是刑偵專業,是很少有機會碰槍的。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開槍,沒想到槍法會這麽準,能夠擊中靈動的猿猴。


    等我從發呆中反應過來去看的時候,長臂黑猿已經死了。它是畜生又不是人,所以掉下去第一反應就是拚命的掙紮,但是這種地方越掙紮就死的越快。


    淤泥一般不用淹沒腦袋,到了胸腔阻塞人的正常呼吸,那就會導致人的窒息死亡。在淤泥裏呼救,或者掙紮,都會導致越陷越深。


    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保持身子四十五度角向後傾斜,保持重心向後,延緩下沉的時間等待同伴的救援。


    淤泥之中就剩下一隻猿猴的腦袋,它閉著眼睛,生生的就在我麵眼前死翹翹了。


    但是它手裏麵的那麵圓盤掉下去之後,就一直橫插在淤泥裏,因為和猿猴的距離比較遠,下沉的速度還比較的緩慢。


    從我這個角度過去看,應該是一麵鏡子。


    準確來講,是古時候的銅鏡。表麵打磨的十分的光滑,大部分陷進淤泥裏,隻能看到邊緣的花紋十分的精美,是古樸精致的蓮紋。


    眼見隱藏著巨大線索的鏡子馬上就要沉底兒了,我心急如焚的跑過去,但是不敢靠的太近,到目前為止,淤泥的範圍還不確定,都被地麵的一層落葉給遮蓋了。


    我過去的時候,手中一隻拿著藏刀在試探,直到發現鏡子掉落的位置,一顆心才鬆懈下來。緩緩的貓下身,傾斜了上半身從淤泥裏拔出那麵銅鏡。


    手剛一接觸到銅鏡,就感覺到鏡子銅質的表麵格外的冰冷,那寒氣能直接沁到人的心底深處。我的手差一點就條件反射的縮回去了,但是這時候必須把鏡子取出來,我用力將鏡子往外一拉。


    那泥巴就跟水泥似的,很艱難的才能把鏡子一點點的拔出來。


    突然,從黑色的淤泥裏麵伸出了白色的人手。這隻人手它好像是女人的手,幹枯卻十分的纖細緊緊的捏住鏡子的一頭,要把鏡子給拉近泥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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