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搖頭,“沒有,姥爺。”


    “你這手沒事兒,就是進了陰氣,我一會兒幫你把骨頭接上,打個石膏就沒事兒了。”我姥爺挺鎮定的,他又看了一下我左手的手相,臉色異常的陰冷,淡淡的說道:“咱們瓊兒,是給人下蠱,還是苗疆的金蠶蠱,嗬,膽兒是肥了,敢碰我的外孫女。”


    我看我姥爺這老氣橫秋的樣子有些好笑,但是我忍住了笑,問他:“誰能給我下蠱啊?我又沒惹誰。”


    我姥爺沒回答我,讓我舅舅去拿簽筒。


    簽筒由我舅舅捧著,我姥爺打開了鳥籠子,裏麵的“繡眼兒”就這麽從籠子裏飛出來。它頗有靈性,竟然不飛走,而是飛到簽筒的上方銜出了一根細小的竹簽。


    我姥爺接過繡眼兒嘴裏銜著的竹簽看了一眼,眯了眯蒼老的眼睛,嘴角是一絲冷笑:“除了你那沒心沒肝的爹,還能有誰,他想咒死你。”


    第5章 圓圓 2更


    說起我爸,他在法律意義上已經確認了死亡。他的死亡認定書,在上個月法院才剛剛給判下來的。


    至於他死沒死。我真就不知道了。


    聽我媽和我說,我爸以前在一家日企做翻譯,後來和一個雲南的女人看對眼了。還和人家又生了一個女兒,圓圓。


    他很疼愛圓圓,但是甚至不肯分一半的愛給我。


    圓圓五六歲的時候,他還在,後來他就帶著圓圓,跟這個女人跑了。連他爸他媽,就是我爺爺和奶奶也不知道上哪兒了。


    他走的時候,翻箱倒櫃的把我媽那些年在飯店裏做服務員領班賺的錢,小費全部都拿走了。


    家裏麵被他翻的一片狼藉,什麽也沒有剩下。存折裏的錢也全部取走了。我存壓歲錢的小豬存錢罐兒,也被他砸碎了。


    我和我媽,一夜之間。一貧如洗。


    他甚至不考慮留一點,更不擔心我們兩個人將來要靠什麽生活。


    反正自此以後,我爸這個人,就算是沒了、失蹤了。誰不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不喜歡我和我媽,離婚斷絕關係也就算了。在他失蹤了很多年以後,我還是中學的時候找人綁架我,管我姥姥姥爺勒索要錢。


    那一次,我差點就人被捂死在麵包車裏。


    我知道是我爸幹的之後,得了很重的抑鬱症,醫生都說治愈的希望很小。我姥姥和我說起的時候。還說,當時我病發,拿著刀要自殺的時候,我爺爺奶奶就在旁邊看電視。


    他們對我不管不顧,就好像我隻是這個房間裏的一縷空氣。雖然這些,我都不記得了。卻都是不爭的事實。


    因為我自己也有記日記的習慣,翻開小小的抽屜裏,看著以前用稚嫩的筆跡記錄的一樁樁往事,心裏的傷痛真的是難以抹平的。


    抑鬱症,我是不藥而愈。他們都說是我媽精心的照料和開導,讓我活下來,並且重新站起來麵對生活,所以我的心性比一般人要堅強一些。


    我姥爺說,唯一能懲罰我爸這種良心給狗吃了的人,那就是等他失蹤了一定時候,直接讓法院判定他死亡。


    隻要他在法律意義上死了,那他就永遠不能活在陽光下。


    “我爸、我爸這次又想要錢了?還是說,他連錢都不想要了,就想要我死?”我的手指頭輕輕的扣了一下皮質沙發的表麵,內心特別的脆弱。


    我爸恨我,我知道。


    他現在沒有身份。別說坐飛機出國了,就連動車都做不了。而且,當年他綁架我,姥爺救了我,他一分錢都沒拿到。


    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錢都揮霍完了。


    他現在,又要開始報複我們母女了。


    我姥爺他把竹簽放進了簽筒中,我舅舅雙手捧著簽筒,就像是拿著進貢給太上皇的貢品一樣,雙手舉進了書房放好。


    那隻白色眼圈兒的“繡眼兒”小鳥自己乖乖的飛進了籠子裏,籠門還開著,我舅媽順手一戳籠門,籠門就關上了。


    鳥兒好生機靈,在籠子裏上竄下跳的,好像在邀功。


    “行了,別鬧,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我給瓊兒,看看手臂。”


    姥爺瞥了一眼那隻活躍可愛的“繡眼兒”,寬大的手掌在我的手臂上輕輕的推拿。看著手法還不錯,挺老練的,隻是我的手臂實在太麻木了,完全沒有了感覺。


    他那一雙滄桑的眼睛好像看透了世間百態,卻很寵溺的對我說:“瓊兒,這種人,你就別管他叫爸。他……他可能是想管你借命吧,圓圓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也許出了事。”


    “什麽?她要拿我的命救他女兒,憑什麽?圓圓小時候就欺負我媽,我日記裏都記著呢。這種熊孩子長大了,能成什麽好人?”我氣得從沙發上站起來,我這火氣不是衝著圓圓的,圓圓那時候還小,不懂事欺負我媽,倒也不算嚴重。


    但是我就是氣不過,同樣都是他的孩子,為什麽我和我媽,就要被他這樣對待?他不養我,不教我,不管我就算了,為什麽還要來取走我的生命?


    想到這裏,我的心莫名的抽痛。


    所以,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總是口不對心。


    “芸香,把鳥籠送到陽台上掛了,去煮個雞蛋吧。”我姥姥臉色沉下來,吩咐我舅媽去做事。有力的手掌輕輕的就把我給拽回了沙發上,就繼續給我揉捏麻木的手臂,“你在乎他幹什麽?他這些年做的事情畜生都不如。有姥爺在,還能讓他把你給害了不成?”


    一開始,我的手臂還感覺不到任何知覺,隨著我姥爺這幾通揉捏。我已經能感覺他粗糙的掌心,傳來的溫熱。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讓眼淚全都給縮回去,笑了笑說道:“姥爺,我就知道您最厲害了。對了金蠶蠱,到底是什麽蠱啊?”


    我姥爺就是個明白人,知道我在轉移話題。我問他這些問題,就好像能把他祖傳知道的見識和絕活都傳給我一樣,很願意和我講這些。


    他給我講說,金蠶蠱並不是下在我的身體裏。


    而是這個下蠱的人吃到肚子裏的本命蠱就是金蠶蠱,下蠱人有了本命的金蠶蠱,想要害人就容易多了。


    因為金蠶蠱和冰蠶蠱是苗疆兩大齊名的蠱蟲,都能殺人於無形。


    我中的蠱毒,就是下蠱的人利用我親人的血作為媒介,還有我的生辰八字和姓名,遠程給我下蠱。


    聽到這裏,我摸了摸我自己的胸口,皺起了眉頭,“這麽說我身體裏,是有寄生的小蟲子的了?那得多惡心啊。”


    “你這孩子,打小就這樣。膽氣足,也不怕被害死,光顧著惡心了。”我姥爺放開我的手臂,開朗的笑了笑,又想到什麽,有些失望,“你的天分可比你舅強多了,要是當初沒放你去滬上讀書,也許你就能傳我的衣缽了。”


    我看到我舅媽端著雞蛋過來了,趕忙一隻手摟著我舅媽的胳膊說道:“姥爺,我學不了您那一套,可以和我舅媽學中醫啊。到時候在胡同裏掛個中醫診所,沒事的時候就陪您遛鳥。”


    我估摸著,我嘴甜的本事,是我媽遺傳的。


    但是,我說的可是實話,我是真心實意的想陪著我姥爺一塊過。我這一句話,把我舅媽也逗樂了。


    她捂著嘴笑了一會兒,說道:“那我這門紮針的絕活就有人學了,爸,這雞蛋是給瓊兒吃的嗎?她早晨起來到現在,都沒怎麽吃東西,空腹吃雞蛋不怎麽好吧?”


    “不能吃,這不是用來吃的!”我姥爺臉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拿了雞蛋,剝了殼遞給我。他讓我進房間,解開衣扣在胸口的地方上下來回的滾動,說是這種辦法能先把一部分的蠱蟲吸出來。


    不過這不是新生的雞蛋,所以效果不好,隻能暫時克製住蠱蟲發作。


    即便是用新生的雞蛋滾過,也難保我體內沒有別的蠱蟲。現在隻等那個人等不及自己出現,到時候管他要解藥,才能給我解毒。


    我按照我姥爺的辦法,用雞蛋嚐試把蠱蟲給吸出來以後。把它捧在掌心裏,感覺過去,它好像膨脹了一下,比剛剛拿進客房的臥室中還要大了那麽一些。


    我把白生生的雞蛋帶出去,我姥爺接過了雞蛋,順手就上了陽台。我跟在他的後麵,親眼看見他把雞蛋放進了鳥籠子裏。


    我姥爺一邊放雞蛋的時候,一邊還喃喃的和“繡眼兒”說話:“今天還算勤快,這個就當是我賞你的。下次也要這麽勤快,知道嗎?”


    那隻看似嬌小活潑的“繡眼兒”看到雞蛋之後,目光一下變得銳利起來,好像一隻翱翔在天際之間的雄鷹一樣。


    這小家夥就這麽輕輕的啄開了薄薄的一層蛋白,裏麵沒有蛋黃,全都是一隻又一隻粉色的當中帶著黑絲的蟲子。


    看著這些細長的蟲子透明蠕動的身子,我真有點惡心的感覺。


    可是對於“繡眼兒”來說,也許就是一頓讓人興奮的美餐。它小小的鳥嘴一啄一啄的吃的正歡,就好像品嚐一頓美味佳肴一樣。


    “誒,瓊兒,你肩膀不疼了嗎?還沒上醫院打石膏啊,就那麽幾下揉捏,不管用的。”我姥爺轉過身來,發現我還在,他掃了一眼我的胳膊問我。


    我這時候才感覺一陣刺麻的疼痛傳來,差點沒把我疼暈過去。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點了點頭,讓我舅舅開車送我去醫院。


    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我已經痛的腦袋都要炸開了。副駕駛座上的皮墊子,被我咬著牙生生的摳破了一個洞,也虧得我忍著疼沒喊出來,這一路上都很順當。


    在我的世界裏,充斥了間歇性的黑暗和模糊。


    我周遭物體的感知能力下降了許多,隻是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很冷的世界,冰冷冷的。但我知道,有一個人在抱著我,衝進醫院的急診室。


    應該是我老舅,他看到我暈倒了,一定很擔心我吧。


    我想著想著,就連思維都變得很疲憊,反應也遲鈍了許多。等到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一片的漆黑,清冷的一襲月光照進來。


    月光將碩大的玻璃窗框的影子,印在了地板上。


    窗外麵的景色好生的陌生,不是我家的,也不是我舅舅家的,我應該是在醫院裏住院了。這裏麵,是我最不熟悉的病房。


    其他床的床位都是空的,好像暫時還沒有別的病人入住,讓人感覺到無比的空蕩。還好耳邊一聲又一聲的鼾聲,十分的響亮,劃破了這詭異的寂靜,緩解了幾分人內心深處緊張的情緒。


    我在昏暗中看了一眼,我舅在病床旁邊睡著了。


    我的心放了下來,剛想轉過頭來,繼續睡覺。這病房外麵一遍又一遍的開始又一個奇怪的女生喊我的名字:“王瓊……王瓊……姐姐……姐姐……”


    姐姐?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喊我姐姐?


    是圓圓嗎?


    這麽多年沒見了,她的聲音成熟了好多,我都快聽不出來了。


    “姐姐,你快過來……姐姐……你快過來……”貌似圓圓長大以後的聲音繼續在叫我,我心裏有些毛了,情不自禁的順著聲音去看門口。


    門口站著一個白色的模糊的身影,她長長的頭發遮了兩頰,讓人看不見她的容顏來。我心口一縮,推了推我老舅,他居然沒動,身子也冰涼涼。


    我老舅,他……他好像咽氣了。


    我忍住了心中的悲痛,憤怒的看向那個女人,她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出現在病房當中?我舅舅也是被她害的嗎?


    那個女人發出了笑聲,那笑聲淒慘無比,讓人不寒而栗,“姐姐,你不跟我走,你舅舅他就真的行不過來了……”


    她說完,就順著廊道跑出去了。


    我……


    我發現床下沒有鞋,隻能光著腳丫,提著打了石膏的臂膀追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有把圓圓抓到了才能知道!


    醫院的地板,是那種冰冷的瓷磚,光腳踩在上麵都有鑽心刺骨的寒意。


    她的身影就這樣失蹤在了醫院的廁所裏,我抬腳埋進去,發現地上是一地的玻璃渣子。這些玻璃渣子一看就是藥瓶子碎了的,或者是試管碎了的玻璃渣。


    我要是踩上去,估計得染上一身的病毒。


    我收回了腳,目光在廁所裏一掃,還要防止後麵有人推我。


    就在我的眼前,洗臉的水槽中,有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人,她被我背對著我。下半身被人活生生塞進槽中的下水口中。


    那下水口隻有手臂粗細,人的下身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辦法塞進去的,一片的血肉模糊。


    這……


    這是一起謀殺啊!


    血液順著這個女人的身體,從白色的染著鏽跡的水槽上的瓷磚,就這麽緩緩的“一滴,兩滴,三滴……”的流在地上。


    這窗外,疏影婆娑,樹幹上還站著一隻黑色的老貓,黃橙橙的眼睛看著我。


    我感覺身後一道影子在慢慢的靠近,雖然還打著石膏,卻迅速的就轉身一閃。那個身影沒推成我,推到了空氣,還被我一腳踹在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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