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亨,利貞。


    初九,潛龍勿用。


    “乾”之所以取於“龍”者,以其能飛能潛也。飛者其正也,不能其正而能潛,非天下之至健,其孰能之?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飛者,龍之正行也;天者,龍之正處也。見其在田,明其可安而非正也。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三,非龍德歟?曰:否。進乎龍矣。此上下之際、禍福之交、成敗之決也。徒曰龍者不足以盡之,故曰君子。夫初之可以能潛,二之所以能見,四之所以能躍,五之所以能飛,皆有待於三焉。甚矣三之能處也!使三之不能處此,則“乾”喪其所以為“乾”矣。天下莫大之福、不測之禍,皆萃於我而求決焉。其濟、不濟,間不容發。是以“終日乾乾”,至於夕猶“惕”然,雖危而無咎也。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下之上,上之下,其為重剛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者,均也。而至於九四,獨“躍”而不“惕”者,何哉?曰:九四,既進而不可複返者也。退則入於禍,故教之“躍”。其所以異於五者,猶有疑而已。三與四皆禍福雜,故有以處之,然後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今之飛者,夕之潛者也,而誰?非“大人”歟?曰“見大人者”,皆將有求也。惟其處安居正,而後可以求得。九二者,龍之安;九五者,龍之正也。


    上九:亢龍,有悔。


    夫處此者,豈無無悔之道哉?故言“有”者,皆非必然者也。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見群龍”,明六爻皆然也。蔡墨雲:其“姤”曰:“潛龍勿用。”其“同人”曰:“見龍在田。”其“大有”曰:“龍飛在天。”其“夬”曰:“亢龍有悔。”其“坤”曰:“見群龍無首,吉。”古之論卦者以不變1,論爻者以變。“姤”者,初九之變也;“同人”者,九二之變也;“大有”者,九五之變也;“夬”者,上九之變也;各執其一,而“坤”則六爻皆變。吾是以知用九之通六爻也,用六亦然。


    【校注】


    1不變:《蘇氏易傳》曰“定”。


    《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


    此論“元”也。元之為德,不可見也,其可見者“萬物資始”而已。天之德不可勝言也,惟是為能“統”之,此所以為“元”也。


    雲行雨施,品物流形。


    此所以為“亨”也。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


    此所以為“利”也。生而“成”之,乾之“終始”也。成物,之謂“利”矣。


    時乘六龍以禦天。


    飛、潛、見、躍,各適其時以用我,剛健之德也。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


    此所以為“貞”也。


    保合太和,乃利貞。


    通言之也。“貞”,正也。方其變化各之,於情無所不至。反而循之,各直其性以至於命,此所以為“貞”也。世之論性命者多矣,因是,請試言其粗。曰:古之言性者,如告瞽者以其所不識也,瞽者未嚐有見也,欲告之以是物,患其不識也,則又以一物狀之。夫以一物狀之,則又一物也,非是物矣。彼惟無見,故告之;以一物而不識,又可以多物眩之乎?古之君子,患性之難見也,故以可見者言性。夫以可見者言性,皆性之似也。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消,亦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夫不可得而消者,堯舜不能加焉,桀紂不能亡焉,是豈非性也哉!君子之至於是,用是為道,則去聖不遠矣;雖然有至是者,有用是者,則其為道常二,猶器之用於手不如手之自用,莫知其所以然而然也。性至於是,則謂之命;命,令也。君之令曰命,天之令曰命,性之至者亦曰命。性之至者非命也,無以名之而寄之命也。死生禍福,莫非命者,雖有聖者,莫知其所以然而然。君子之於道,至於一而不二,如手之自用,則亦莫知其所以然而然矣,此所以寄之命也。情者,性之動也,泝而上,至於命;沿而下,至於情,無非性者。性之與情,非有善惡之別也,方其散而有為,則謂之情耳。命之與性,非有天人之辨也,至其一而無我,則謂之命耳。其於《易》也,卦以言其性,爻以言其情。情以為“利”,性以為“貞”。其言也互見之,故人莫知明也。《易》曰:“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夫“剛健”、“中正”、“純粹”、“精”者,此乾之大全也,卦也;及其散而有為,分裂四出而各有得焉,則爻也。故曰:“六爻發揮,旁通情也。”以爻為情,則卦之為性也明矣。“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以各正性命為貞,則情之為利也亦明矣。又曰:“利貞者,性情也”,言其變而之乎情,反而直其性也。


    首出庶物,萬國鹹寧。


    至於此,則無為而物自安矣。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夫天,豈以“剛”故能“健”哉!以“不息”故“健”也。流水不腐,用器不蠱,故君子莊敬曰強,安肆曰偷。強則日長,偷則日消。


    “潛龍勿用”,陽在下也。“見龍在田”,德施普也。


    “終日乾乾”,反複道也。


    王弼曰:“居上不驕,在下不憂,反複皆道也。”


    “或躍在淵”,進無咎也;“龍飛在天”,大人造也。


    “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


    《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


    陰陽合而物生,曰“嘉”。


    “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理;利物足以合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禮非亨,則偏滯而不合;利非義,則慘洌而不和。


    初九曰:“潛龍勿用。”何謂也?子曰:“龍德隱者也。不易乎世。”


    王弼曰:“不為世所易。”


    “不成乎名,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


    九二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何謂也?子曰:“龍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博德而化。”《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


    堯、舜之所不能加,桀、紂之所不能亡,是謂“誠”。凡可以閑而去者,無非“邪”也。邪者盡去,則其不可去者自存矣。是謂“閑邪存其誠”。不然,則言行之信謹,蓋未足以化也。


    九三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何謂也?子曰:“君子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


    “修辭”者,行之必可言也。修辭而不立誠,雖有業不居矣。


    “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


    “至之”,為言往也;“終之”,為言止也。“乾”之進退之決在三,故可往而往其幾,可止而止其義。


    “是故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故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矣。”


    九四曰:“或躍在淵,無咎。”何謂也?子曰:“上下無常,非為邪也;進退無恒,非離群也。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無咎’。”


    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何謂也?子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


    燥、濕不與水、火期,而水、火即之;龍、虎非有求於風、雲,而風、雲應之。聖人非有意於物,而物莫不欲見之。


    “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


    明龍之在天也。


    上九曰:“亢龍,有悔。”何謂也?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


    王弼曰:“下無陰也。”


    “賢人在下位而無輔。”


    夫賢人者,下之而後為用。


    “是以動而有悔也”。“潛龍勿用”,下也。“見龍在田”,時舍也。


    時之所舍,故得安於田。


    “終日乾乾”,行事也。“或躍在淵”,自試也。“飛龍在天”,上治也。“亢龍有悔”,窮之災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王弼曰:“夫能全用剛直,放遠善柔。非天下至治,未之能也”。


    “潛龍勿用”,陽氣潛藏。“見龍在田”,天下文明。


    以言行化物,故曰“文明”。


    “終日乾乾”,與時偕行。“或躍在淵”,乾道乃革。“飛龍在天”,乃位乎天德。“亢龍有悔”,與時偕極。乾元“用九”,乃見天則。


    天以無首為則。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六爻發揮,旁通情也。“時乘六龍”,以禦天也。“雲行雨施”,天下平也。君子以成德為行,曰可見之行也。


    君子度可成則行,未嚐無德也。故其行也,日有所見;日可見之行也。


    “潛”之為言也,隱而未見,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


    九三重剛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矣。


    九四重剛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無咎。


    “或”者,未必然之辭也。其“躍”也未可必,故以“或”言之,非以為惑也。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人乎?況於鬼神乎?


    “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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