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道:“寄生於旁人夢境,如果時常更換宿主,元神會在騰轉流離間被折損削弱,但如果能長期寄居在一名固定宿主身上,則可養精蓄銳,穩固元神。”


    他頓了頓,道:“夢魔前輩莫非已大限將至,才不得已要挑我作為宿主來培養?”


    夢魔被他說穿,既不抵賴也不惱怒,反而大大方方承認了:“不錯!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也博聞強識,還知道這一點。”


    夢魔見他神色淡定,琢磨不出這小子心思如何,接著說道:“不過你也不要以為老夫的宿主就非你不可了。魔族天賦異稟者千千萬,哪一個不跪下來求此殊榮!倒是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了。”


    其實這些年來他的元神日漸衰頹,本來寄居於魔器之中,呆的好好的,靜修個百八十年就又生龍活虎了,偏偏不明就裏的紗華鈴陰錯陽差把魔器當做武器投放到洛冰河身上,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尋找下一個宿主了。


    可絕路之中,居然發現新寄居的這小子體內和神識裏都潛藏著一股若有若無強大力量,他狂喜不已,哪能就這麽放過?


    他已打定主意,不管洛冰河怎麽嚴詞拒絕,他軟磨硬泡威逼利誘,用盡各種手段也要說服他向自己修習魔族術法,讓肉身和神識更適合他的寄居。


    夢魔道:“老夫給你時間,仔細想清楚了。否則,把你和你師尊的神識永遠困在夢境中,這點老夫還做得到!”


    洛冰河驀地抬頭,那一瞬間,夢魔被這個少年眼裏一閃而過的寒光震懾住了。


    洛冰河方才的平和謙順全無,聲音冰冷:“你現在是在和我談條件,說什麽都可以。但倘若傷及師尊,一切免談!”


    夢魔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震驚於自己剛才居然被一個小小人界凡修的氣勢所懾的事實。他縱橫三界百年,就算是當初肉身損毀的那艱苦一戰,也不曾在氣勢上為人所壓。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種氣勢,後世稱之為(主角專屬的)王霸之氣!


    山洞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你這小子,當真有點脾氣!”


    那蒼老的聲音說完這句後,洛冰河頓時覺得四肢沉重起來,四周景物天旋地轉,陷入黑暗。須臾,洛冰河從柴房中醒來,驚覺背心都濕透了。


    與此同時,沈清秋也從床上詐屍一樣地彈起來。


    頭暈目眩地喘了幾十口氣,他才終於緩了過來。


    慘慘慘。慘絕人寰!


    憑什麽!憑什麽原作裏寧嬰嬰也是被夢魔扔進夢中夢去了,憑什麽給她織的夢就是童年的溫馨回憶,爹爹媽媽給摘花花騎馬馬之類的,憑什麽輪到他了就是先被拳頭大的食人蜂包圍、再在狹窄的墓道裏麵狂奔、身後緊追著巨大的火球!


    最可怕的是夢中夢的最後,夢魔還給他織出了他最害怕的東西!


    陰暗潮濕的地牢中,他被一隻圓環吊著腰,懸在半空,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張口發不出聲音,無助地嗬嗬嘶叫。渾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在夢中過了多久,地牢外才傳來石門開啟的響動。不急不緩的腳步漸行漸近,一道人影投射在前方地麵上。


    墨黑的袍腳用銀線繡著精致的紋飾。從那人身上傳來的冰冷威壓,比地牢中密不透風的黑暗更令人喘不過氣。


    沈清秋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他很清楚那個人是誰!


    夢魔不愧是魔族傳說中的人物,這個夢境做得實在太逼真了。連空氣中濕潤的腐臭味都仿佛還在他鼻尖,令人作嘔。


    沈清秋勉強坐了一會兒,真的翻滾下床,開始嘔了。


    叮咚。係統好死不死這時候彈出提示:【恭喜貴方完成“夢魔的結界”劇情線!係統獎勵爽度500!請再接再勵!】


    沈清秋比了個“打住”的手勢,還有心情算賬:“我們好好談談。你,威脅要扣爽度的時候,說的不是這個數吧?怎麽不也設500?罰多獎少真的好麽?而且我多走了一個夢中夢的劇情線,這個你為什麽不算額外的b格給我?係統?係統!係統你別裝死,我們來簽一個新合同!”


    這時,有人一陣風一樣闖開竹舍的門衝了進來。


    “師尊!”


    一聽就知道是誰了。沈清秋痛苦地翻了個白眼。


    他現在實在不想看到這位的臉啊!


    洛冰河已經撲倒他身邊,緊張萬分地問:“師尊,您怎麽樣?可有不適的地方?”


    其實也還好……如果您能離我遠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沈清秋別開臉,很有骨氣和風度地自己站起來:“為師一切安好。”


    洛冰河本來想扶他,卻被自然而然地推開了手,不由愣住了。


    沈清秋卻沒注意他這些小情緒,整了整衣物,確認隻穿著中衣也無損形象之後,問道:“那夢魔後來為難你沒有?”


    為難個毛線。夢魔巴巴地跪舔洛冰河都來不及呢。沈清秋這是明知故問。洛冰河猶疑片刻,答道:“那位魔族前輩似乎靈力不支,後來弟子就被斥出夢境了。師尊你在夢中夢裏沒遭遇什麽吧?”


    沈清秋大言不慚:“即便是遭遇了什麽,為師還擺不平嗎!”


    當然,擺不平!


    他現在還殘留著人棍的陰影,洛冰河靠的離他這麽近,渾身都是毛毛的,不禁錯開目光壓壓驚。洛冰河不清楚其中緣由,見他神色古怪,眼光也不像以往坦然直視自己,心裏焦躁又忐忑。


    好在沈清秋心態調整的極快,還記得作為師長,這時候該做什麽。下一刻,就伸手抓住了洛冰河的手腕,正色道:“被魔族侵襲可不是鬧著好玩的。為師給你探查一番。姑息不得。”


    手腕被握住,洛冰河乖乖地道:“是。”


    一顆心剛稍微放下,立刻又被吊起。萬一沈清秋揪出了夢魔,而後者暴露了他身上的異狀……


    可沈清秋雖很是盡職盡責地給他檢查了一番,卻什麽異狀都沒查到。自然檢查不出什麽東西,人家夢魔好幾百年的功力和鼎鼎大名絕無水分,但過場總歸要走。沈清秋探查無果,還是叮囑洛冰河,明天去千草峰和穹頂峰讓人看看,一旦出問題不能不說。


    洛冰河卻沒有離去的意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幾番欲言又止,才問道:“師尊,魔族……是不是都十惡不赦、應當斬盡殺絕?”


    聽到這個問題,沈清秋沒有立刻答複。站在他的立場,確實也難以答複。


    見洛冰河僵立原地,強作鎮定又略帶期待地等待著自己的回答,沈清秋還是緩緩地道:“人分好歹,魔族自然也有善惡之別。我們看到的總是魔族迫害人,卻也未嚐沒有人類傷害無辜魔族的事情發生。種族之見,你不要太過看重。”


    洛冰河還是第一次聽師長級的人物發表這種言論,怔怔聽著,心砰砰狂跳:“師尊的意思是,就算與魔族息息相關,也未必天地不容,是嗎?”


    沈清秋反問:“天地不容,從何說起?既然不容,為何要讓它存在?容不容,誰說了算?”


    一連串的反問下來,洛冰河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隱隱有熱血沸騰之感。


    最後,沈清秋道:“洛冰河,為師今後對你說的話,你可以聽聽就算。但是今天在這裏對你說的,你一定要牢牢記住。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容於天地的。種族如是,人如是。”


    洛冰河這時雖然一心向正,卻不是迂腐之人。橫豎無計可消,倒不如善加利用。


    他非變強不可!


    強到永遠不會無能為力,強到可以從任何手中保護師尊。


    看他雙目熠熠生輝,沈清秋不知他心中所想,卻是五味陳雜。


    他這番勸導,並非純粹是為了過一把主角人生導師超然智者的癮。


    雖然這是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大道理,被古裝劇武俠劇仙俠劇抱著翻來覆去炒冷飯輪了幾十年,半點長進沒有,但是拿到這個人魔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從古至今大戰無數次的世界裏來,卻是極其標新立異、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


    作為混血,洛冰河很難不受到這種觀念的打擊,甚至有過半生坎坷皆咎於此、自己不容於世不容於天不該出生的自暴自棄。沈清秋希望從此刻起,這番話能在他心裏埋下一顆種子,打開眼界,今後麵對真相時看開點,麵臨旁人的血統攻擊也不必耿耿於懷,也許行事就不會那麽偏激、一心想著報複社會了。


    即便是日後麵對著要把他踹下無間深淵的自己,也要明白,這不是他的錯。


    若能如此,即便劇情到來時,係統非逼著他說“人魔不共戴天種族仇深似海鴻溝無法跨越你他媽趕緊去死”之類的台詞時,被打臉打得飛起他也顧不得了!


    這裏畫風一轉,沈清秋又覺得剛才自己有點裝b過頭,尷尬恐懼症快要發作,幹咳一聲:“話說回來,魔族天生靈力充沛遠勝於人。他們的力量若能善加利用,歸於正道,於蒼生又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魔族人在修習術法的天賦技能上,絕對是碾壓完爆人界的。種族不同,能量體係也不同。人族靠靈氣,魔族靠魔氣,沈清秋估摸著其實是差不多的東西,就是顏色和叫法不太一樣。也不知道魔界風水好還是怎麽回事,大多數的魔族一生下來時就魔氣滿格,三歲手撕活人,八歲劈山裂石……咳咳誇張了點。


    不過,大實話是,很多資質平庸的人,修個幾十年也,就人家魔族一個小嬰兒的水準。更多的人則是像個幹涸的池塘,靈力幹脆是個零雞蛋,這種人就是通常說的“沒有靈根”“無緣仙門”的人,不能更虐。要不是相較喜歡開枝散葉的人類,魔族人丁稀少,人界早就成魔族的殖民地了,也就欺負人家計劃生育抓得嚴。


    折騰了這驚天動地的一通,沈清秋徹夜未眠,兩個黑眼圈浮了出來,揮揮手:“夜已深了,既然沒有別的事,就快些下去休息吧。”


    洛冰河乖乖告了退。可他走出去才沒幾步,就聽沈清秋在身後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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