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心中一股無名的怒火,不由得爆發出來,老百姓揮汗如雨為這堤防出人出力,護衛的是你們這些富貴官家的利益,你們卻還有這閑情逸致到這裏作畫為樂,真他娘的白吃了糧食。陳凡重重的哼了聲,骨子裏的那種血性讓他實在看不得如此場麵,腳步輕邁,便要離去。


    洛凝卻似是知道他心事般,急忙叫道:“陳公子,你莫要誤會,我們並不是來遊玩的。”


    陳凡笑了笑道:“洛小姐,你們做什麽,與我有幹係麽?”


    洛凝道:“陳公子,還記得那日你對我說過的慈善拍賣會嗎,效果十分之好,大家興致也很高。近幾日這河防之銀將要用盡,爹爹愁眉不展,我便想起你說的法兒,若是將我們書社的人一起拉來,做一副整體河防畫卷,然後賣了出去,豈不是也能為這河防之事出力?”


    平心而論,這個洛凝不嬌氣,有誌向,在這個時期的女子中算是十分難得了。隻是做事太理想化,大概也是因為她從來沒有體會過平民生活吧。如果她真的體驗過哪怕是一天也會為她說的話感到臉紅!


    洛凝見陳凡不說話,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陳公子,你跟我過去一看便知。”


    陳凡笑道:“我信與不信,卻也沒什麽關係了。”


    洛凝卻是來了倔脾氣,竟拉著他袖子,直接往書社而去。與這洛凝認識有些日子了,卻還沒見過她如此失態的時候,想來這次陳凡的態度確實深深地刺激了她。


    見這丫頭性格倔強,陳凡心裏也是忍不住的好笑,便道:“洛小姐,你這樣拉住我,莫要叫人誤會了。”


    洛凝倔道:“我與你清清白白,問心無愧,怕什麽誤會?”既然你不怕,我就更不怕了,當下便任她拉住自己袖子,往那書社走去。


    眾人見洛凝拉了陳凡過來,神色卻是不同。侯躍白臉色不好看,那個叫婉盈的女子卻是怒火衝衝,問道:“你這人來做什麽?”


    陳凡心裏十分的惱火,媽的,你以為我想往你們這兒湊啊,若不是被人強拉過來,小爺哪裏有功夫鳥你?見這個小妞語氣不善,他嘿嘿道:“這是哪裏來的公人,巡邏怎麽都上了這堤防了,實在是叫人佩服。咦,對了,婉盈小姐,你那白馬呢?”


    婉盈道:“你尋我白馬做什麽?”


    陳凡道:“也沒什麽,就是我家小黑有點想她了。”


    這話似是啞謎,便隻有她二人聽得明白,婉盈小姐又羞又怒,知道與他說話,自己占不了便宜,便哼了一聲,不去理他了。


    陳凡深深的吸了口氣,站在這群“高雅”的人中間,他覺得十分的不自在,老子好好地做個家丁,怎麽會和這群人搞在一起?還真是莫名其妙了。


    侯躍白昨日受了陳凡的氣,方才又遠遠的見著了洛凝的動作,心裏更是難平,他當然不會在美女麵前丟了風度,便對洛凝道:“洛小姐,你看看我這副江山遠眺圖如何?”


    那圖上遠遠望去,青山巍峨,淡淡如墨,若隱若現。待到近處,一灣深潭,碧波蕩漾,鬆柏翠綠,層峰環繞,嫋嫋煙霧,緩緩升騰,確實很有些景象。這個侯躍白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子,筆法用墨皆是老到。


    洛凝點頭讚道:“侯公子筆法犀利,用墨獨到,這遠眺圖確實非凡。”


    侯躍白有些得意地望了陳凡一眼,謙道:“洛小姐謬讚了。”


    洛凝卻是沒有理他,對陳凡道:“陳公子,你以為如何?”


    陳凡那獨特的炭筆她是親眼見過的,聽說那便是專為畫畫準備的,她自然知道陳凡是此中行家了。


    陳凡見那個侯躍白趾高氣揚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道:“山是好山,河是好河。”他說了八個字,卻是住口不說了。


    婉盈小姐是侯躍白的忠實崇拜者,聞言立即道:“陳炎,你這是什麽意思?”


    侯躍白傲道:“陳炎,你莫不是以為這畫有什麽問題不成?”


    洛凝見陳凡不願意回答,隻得道:“陳公子,還請你指教一番。”


    “隻見筆墨,未見山河。”陳凡淡淡答道。


    洛凝美目一亮,醒悟過來道:“陳公子,我明白了。你是說侯公子作畫時過於注重技巧,反而忽視了這山河的本質純樸自然,對嗎?”


    侯躍白臉色鐵青,他自己知道自己事,為了畫這河山圖,他極盡技巧之能事,筆法絢麗,手法用了無數,卻被這個陳炎一語中的。偏這話卻是洛凝說出,他不敢反駁,隻得狠狠瞪了陳凡一眼,輕道:“唯口舌耳。”


    媽的,本來還想給你小子留點麵子,沒想到你這麽不識抬舉,陳凡嘿嘿一笑道:“洛小姐,你隻說對了一半。這山河之風,比拚的是人的氣質與閱曆。若無覽盡天下之雄心,又哪能領略到這山河的壯美與遼闊?畫山畫水,難畫河山,古往今來,流傳下來的河山圖又有幾副?便是這個道理了。”


    這侯躍白也真夠倒黴的,本來用盡全身上下本事畫這河山圖,卻是想討洛凝歡心,哪裏知道遇到了陳炎這個克星,這幾句話,句句是理,說起來人人都明白,他根本就沒有反駁的機會。


    倒是那個婉盈哼了一聲道:“你說得好聽,這山河圖自然難畫,侯公子能畫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天下少有的了。”


    洛凝對陳凡的話深有感悟,心裏一動,拉住他走到另一幅畫前,對陳凡道:“陳公子,你再看看這副如何?”


    這張畫的是這江堤之上,修建水利的情形。畫中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肩上扛著泥袋,正要往下填去,眼神卻是注視著滾滾的江水,眼中閃過濃濃的憂心之色。


    這畫像筆法細膩,惟妙惟肖,人物的神情動作皆是十分逼真,特別是這老者對江水泛濫的憂慮之情,更是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從諸人的眼光可以看出,大家對這畫像皆是十分的推崇,從人物的神情、動作以及所包含的寓意,皆是十分深刻,可以說是一副上佳之作。


    洛凝緊張地看著陳凡,等待著他的答複。


    陳凡看著那畫像微微一笑,他的意見簡單而又直接,隻說了兩個字:“敗筆!”


    洛凝還未說話,那個婉盈小姐卻是首先跳了起來,叫道:“你胡說些什麽,這畫畫的好,我們大家公認的,連總督大人也親自褒獎了呢。”


    陳凡心裏奇怪,難道這畫是這個婉盈小丫頭畫的?不像啊,這小妞一副火爆的小辣椒的樣子,哪裏會有這麽細膩的筆觸。


    不管這是誰畫的,反正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陳凡也不怕她,笑道:“我說他是敗筆,自然有我的道理。”


    那洛凝漲紅著臉道:“陳公子,還請你說說,這畫的敗筆在哪裏?”


    陳凡見她臉色通紅,神情扭捏,又見這畫筆鋒細膩,定是出自女子手筆,心裏一驚,難不成,嘶~不會是這個洛才女畫的吧?


    那邊婉盈哼道:“洛姐姐,別理他,他這個人就喜歡滿嘴胡說,無端把你的畫貶成這樣。”


    原來還真是洛凝這個小丫頭畫的,想想洛凝被尊為金陵第一才女,為人何等的清高自賞,現在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陳凡用“敗筆”兩個字簡單的概括了她引以為豪的一幅作品,這個打擊是何等之大,她沒有當場哭出聲來已經是了不起了。


    陳凡哭笑不得,你這個小丫頭早說啊,對那個狗屁侯公子我尚且留著情麵,何況是你這丫頭呢。不過這個洛凝性子高傲好強,她就是不想因為自己與陳凡的關係,而影響了他獨立的觀感。


    見洛凝緊咬著嘴唇,臉色羞紅的樣子,陳凡歎口氣,批完了才子批才女,小爺也真夠牛逼的了。沒想到之前和那些家夥學到的東西居然真的這麽管用,就是用在軍事上半點用處也沒看出來,也就是附庸文雅罷了!


    “陳公子但說無妨,洛凝也很想聽到你的指正。”洛凝堅強地說道。


    “洛小姐,你這畫,無論是線條,筆觸,角度都是上乘的,”陳凡先給了個甜棗,話鋒一轉道:“不過,卻也有些太想當然了些。”


    見諸人都是凝神靜聽的樣子,就連那侯躍白和一直哼哼唧唧的婉盈也樹耳凝聽,陳凡道:“從你這畫上看,這位長者衣衫襤褸,一看便知道是位溫飽尚未滿足的尋常百姓,對也不對?”


    洛凝輕輕點頭道:“是的,我便是想描述一副尋常百姓憂心這水患的情形。”


    陳凡歎道:“洛小姐,你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你不了解人心,不了解百姓。你沒受過疾苦,根本就不明白老百姓心裏在想什麽。我們滄瀾的百姓,最忠實,也最是好哄,隻要你讓他們吃飽穿暖,衣食無憂,他便會將你供若父母。但同時,他們也最為現實,若連溫飽都尚未滿足,他們是不會關心任何事情的。試想,連生存都無法繼續,你卻要他們來憂心這水患,大小姐,你以為他們都是憂國憂民的聖人嗎?錯了,錯的太遠了。下位者,生存才是他們的第一需求,國家與民族,離他們十萬八千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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