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和曼達坐下來點了菜，唐黎故意拖慢了一點時間，等著這邊完事，服務員拿著菜單離開，唐黎靠在椅背上，看著門口的方向。
服務員一開一關門，唐黎看見正好有服務員從蘇湘南包間方向過來。
她翹著嘴角，把視線收回來。
曼達不知道唐黎的這些心思，歎了口氣，提了一下唐黎之前回雲城的事情。
唐黎斂了眸色，似乎有些無奈，“我父親，生病已久，一直被病痛折磨，走了倒也是解脫了，我這次回去，陪著他最後一程，也算是不遺憾了。”
這麽說著，唐黎眼眶就紅了，她扯了紙巾過來，隨後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去一下衛生間。”
曼達知道她心裏難受，點頭，“好。”
結果等著唐黎從包間出來，臉上的悲傷之色就全都沒了。
她也沒去衛生間，而是轉身朝著走廊裏麵過去。
走廊朝裏還有三個包間，蘇湘南應該在其中的一個。
唐黎也不著急，站在走廊的盡頭，狀似無意的參觀牆壁上掛著的畫。
等了沒一會，就有服務員拎著酒水過來。
唐黎掃了一眼，沒做聲。
服務員也沒覺得唐黎站在這裏有問題，直接去了一個包間門口，敲了兩下就開了門進去。
唐黎抱著肩膀，晃晃悠悠的，也湊了過來。
包間門一開一合的空檔，唐黎看清楚了包間裏麵的景象。
包間裏還真的是蘇湘南。
看起來她應該是在應酬，粗略這麽一看，裏麵有六七個人。
蘇湘南身邊坐著個女的，目測應該是她的助理。
除了她們兩個，剩下的可就都是男人了。
唐黎冷笑，蘇湘南的膽子也是大，應酬的酒桌上，那些男人喝多的話可是什麽事兒都能幹，她長得也不錯，就不怕在這種時候吃了虧。
那小助理坐在她旁邊，拘謹又唯諾，看著可不像是能幫她解圍的人。
門關上，阻隔了唐黎的視線，唐黎轉身，回了包間。
曼達什麽都不知道，見唐黎回來，趕緊岔開話題，說了一下最近公司接到的海外訂單。
說是其中有個定製款，對方要求很高，國外總部那邊最開始給了幾個設計方案，但是對方根本不滿意，還把那些設計批的一文不值。
最後那邊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到這裏了。
曼達提到這個，也是覺得有些頭疼，畢竟國內國外人的審美還是有差異的。
那些人，老外都搞不來，她也怕這邊最後忙一圈下來沒有收獲，到時候真的會影響這邊的口碑。
唐黎點點頭，“也有可能他們看不上國外的那些，是覺得太隨大流，我們這邊的，他們還會覺得新奇，我們先試一試吧，多出幾個設計方案，我覺得你和塔婭兩個人有時候設計稿結合一下，創意還是挺不錯的，我對你們是很有信心的。”
唐黎這麽說，曼達就笑了。
這邊慢慢的上菜，唐黎不提家裏的事情，整個人的情緒就還不錯。
兩個人吃飯，其實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過了一會，曼達這邊有電話進來，她起身去了窗口接電話，好像也不是公司的事情。
看曼達壓著聲音，應該是私人的事兒。
唐黎等了等，再次起身，從包間出去。
站在包間門口，她朝著蘇湘南那個包間看了看，那邊包間門關著，看不見任何事情。
唐黎看了看時間，轉身去了洗手間。
她也沒上廁所，就站在洗手間的洗手池旁邊，洗了洗手，然後轉身靠著洗手池，從包裏拿出來一盒女士香煙。
她不會抽煙，僅有的經驗，還是厲墨給的。
不過女士水果煙，也沒什麽嗆人的味道，她還是能應付的過來。
唐黎叼著煙吸了兩口，衛生間裏麵就傳來了衝水的聲音。
隨後就是高跟鞋的聲音，再然後，出現在唐黎麵前的，就是她很熟悉的一張臉。
緣分這個東西啊，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有的人關係不好，偏生到哪裏都能碰見。
唐黎叼著煙，一點也不意外。
她過來，也有堵蘇湘南的意圖。
剛才他們點了酒水，看時間，應該要出來解個手。
蘇湘南看見唐黎倒是愣怔了一下。
不過隨後她的表情就緩了回去。
她擺出來和從前一樣高傲的臉，去了旁邊的洗手池洗手。
唐黎單手抱著肩膀，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眼，轉頭就吐在了蘇湘南那邊，“蘇小姐，真巧啊。”
蘇湘南臉上隱隱的帶著得意，“是挺巧的，不過唐小姐這模樣，可是讓我意外的很，這是被阿墨甩了，墮落了？”
唐黎都笑了，“厲墨今天才給我轉了兩百多萬，我想著，這應該不是甩了我的意思，依著厲二少的大方樣，真的甩了我，怎麽也不會是這麽一點分手費。”
蘇湘南洗完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直了身體，看著唐黎。
唐黎的妝容和衣著，其實是沒什麽太大變化的。
可是她整個人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蘇湘南自然也知道唐黎前幾天回家奔喪的事情，太多的不清楚，但是家裏死了人了她還是聽厲準說了。
蘇湘南臉上帶著冷笑，“聽聞唐小姐前幾日家中有事，回家處理去了，想來事情應該不小，阿墨有跟著過去麽。”
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唐黎也知道蘇湘南是故意氣自己的，不過她一點也不生氣。
她叼著煙，說話的時候，煙一抖一抖，“厲墨沒去，顧朝生倒是一路追過去了，厲墨知道後很不高興，昨晚來和我好一通的發脾氣，我也是無奈了。”
說完，唐黎還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長得好看，有時候可是負擔，哦，我忘了，這種感覺，蘇小姐應該是體會不到的，畢竟，你也就隻有厲準一個選項，向來都是你惦記別的人，自然不知道被人爭搶是什麽滋味，真羨慕你。”
唐黎的嘴一向陰損，這個蘇湘南是清楚的。
她其實也不太想和唐黎在這邊扯嘴皮子，因為占不到什麽便宜。
蘇湘南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唐小姐向來願意裝腔作勢，我也習慣了，你自己喜歡就好，隻是你這麽自信，以後哪天被阿墨踹了，可要偷偷的哭，千萬別被人看見了，否則是真的打臉。”
“蘇小姐當初是不是也偷著哭了？”唐黎挑眉看著蘇湘南，一臉的笑意。
蘇湘南動作頓了頓，沒說話，轉身走了。
唐黎把煙按在洗手池上，也抬腳跟著出去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蘇湘南先到了包間那邊，開門進去。
她那個包間裏麵真的是熱鬧，唐黎站在這麽遠的地方，都聽見裏麵男人的哄笑聲了。
聽起來就不懷好意。
這些人，剛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這時候難免會露出來本性。
唐黎笑了，快步回了自己的包間。
那邊曼達也打完了電話，等著唐黎進了包間，曼達有些抱歉，說自己這邊有點事情，可能要先走。
看起來她還挺著急的。
不過這正好對了唐黎的路子，唐黎點頭，“行行行，你先忙去，我這邊沒關係的，我再坐一會，一會我打車回去就行，單一會我買，你先去，你的事情看起來有點著急。”
曼達是真的沒精力管太多，和唐黎說了抱歉，就趕緊走了。
唐黎坐在包間裏，把包間的門打開，就這麽一邊喝著茶水，一邊看著門口，一邊聽著動靜。
有服務員從門口經過，朝著蘇湘南包間那邊走，唐黎趕緊起身，叫住服務員，說是要買單。
那服務員手裏拎著東西，想了想，就還是先過來給唐黎算賬，唐黎看了一下，服務員還是拎著酒，看來那邊又加了酒了。
好事，一般酒桌上喝得多，也就證明事情談的比較順利。
這邊算好了，唐黎付了錢，然後從包間出來。
她腳步慢，跟著服務員又去了蘇湘南包間的門口。
門打開的一瞬間，唐黎聽見一個女孩子像是要哭的聲音，“王總，王總您別這樣。”
唐黎側身朝著裏麵看了一眼，蘇湘南的位置換了，原本她的位置上，現在坐著個油膩的老男人，老男人一隻手放在那小助理的腿上，猥瑣至極。
旁邊一群男人嘻嘻哈哈的笑著，沒有一個人幫她說話，包括蘇湘南。
原來蘇湘南帶了個小白兔助理來，是為了這個。
唐黎一轉身，靠在門旁的牆壁上，眼睛裏就帶了光了。
服務員進去不到半分鍾又出來，唐黎聽見了蘇湘南的聲音，說是下次請王總好好吃好好玩。
唐黎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從飯店離開。
她出門就給顧朝生打了個電話，“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正好顧朝生那邊也要找她，“我也有事兒，想和你說。”
……
厲墨今天也沒去上班，他又去了溫晶如那邊。
鑒於昨天他過來發了一通脾氣，溫晶如今天看見他過來，嚇得都不敢從那房間出來。
好在厲墨似乎也不想搭理她，就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昨天被他一通亂砸，這客廳如今也沒什麽東西了，看著很空曠。
厲墨坐在那邊，一開始是不說話，後來就是拿著手機在看。
傭人也是害怕的，中途小心的過來，給厲墨倒了水，結果厲墨抬手端起來就給砸出去了。
這下好了，傭人也不敢過來了。
厲墨臉上已經沒了昨天時候的暴怒，不過表情也說不上好就對了。
等了一會，老八就發了信息過來，說明天蘇家公司正式成立，會弄個隆重的開業典禮。
厲墨咬著牙，直接打電話過去了，“給我整點事情出來，別讓他們那麽樂嗬，老子這麽難受，憑什麽他們高興，憑什麽。”
老八在那邊趕緊應了一聲，“好好好，我知道了。”
老八跟著厲墨很多年了，還沒見過厲墨這樣。
厲墨抬起手機，又想砸了，可是想了想，砸了手機也沒有任何作用，他把手機放下來。
隨後他抬頭，這麽靠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心裏堵得慌，卻不知道要用什麽辦法排解。
這麽又坐了一會，厲致義的電話就過來了，厲致義問他在哪兒，說是有話和他說。
厲墨直接就把溫晶如的地址給了過去。
掛了電話，厲墨過了一會站起來，慢慢的走到院子裏。
他把手機重新拿出來，不過因為新換了手機，從前的東西都沒了。
包括唐黎最後給他的那條信息。
厲墨盯著手機看，慢慢的閉上眼睛，一顆心絞著的疼。
他想和一個人在一起，怎麽就這麽難呢。
厲準都可以，他為什麽就不行。
厲致義過了一會趕過來，他先朝著屋子裏看了看，表情又有點不太好。
但是關於女人這一方麵，厲致義也不太想個厲墨掰扯了。
這種事情，掰扯不明白。
厲致義說是老太太這兩天念叨厲墨，她好不容易從寺院回來，想著能和家裏人多相處相處，結果這兩天厲墨總是不回家。
老太太有點不高興。
厲墨抽了一支煙出來給厲致義，說話也不顧及了，“我管她高興不高興，我現在反正是不高興。”
厲致義從厲致誠那邊聽說厲墨把一個女人肚子玩大的事情，以為他是因為這個鬧心。
厲致義無奈，“你自己惹的禍，不高興也要自己兜著。”
厲墨抿嘴，把打火機拿出來，自顧自的念叨了一句，“是啊，我自己惹的禍，能有什麽辦法。”
兩個人抽了兩口煙，厲致義才說，“你給我的東西，我已經寄出去了，那邊估計要過一段時間鑒定結果才能出來，我明天回家，這次出來的時間有點長，總要回去看看了。”
厲墨點頭，“這邊你都安排好了麽。”
厲致義笑了，“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這麽多年不在這邊，但是人脈這一塊，還是有一點的，我這次過來，也是想給你個號碼，你之後找這個人，我之前幫過他，他欠我人情，你想要什麽樣的幫助，去和他說，應該沒問題。”
厲墨現在就是缺一個暗中幫助自己的人。
聞言他趕緊點頭，“謝謝三叔了。”
厲致義轉過身去，“不用謝我，我也不是隻為了你。”
厲致義沒在這邊待太久，他離開後，厲墨的手機就震動了幾下。
他把手機拿出來，上麵是一條信息，一個比較熟悉的號碼發過來的。
厲墨盯著看了一會，突然就勾了一下嘴角。
看來，他的幫手又要多一個了。
……
厲墨晚上接到了唐黎的電話，說是有話和他說。
唐黎甚至都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自己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厲墨捏著電話，過了好一會才起身。
其實隱約的能想到，唐黎想要說的話，絕對是自己不愛聽的。
可是沒辦法，再怎麽不愛聽，他也想回去看看她。
一路開車，又是先去了北北的住處，那邊老八安排好了，人都在北北隔壁住了下來，方便他隨時調遣。
從北北這邊換了個車，側門開出去，一路去了唐黎那邊。
唐黎就在客廳裏麵坐著，張嬸已經不在樓下，看時間，應該是去休息了。
樓下燈光明亮，唐黎坐的筆直，樣子看起來嚴肅認真，明顯就是和他有一場談判。
唐黎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擺了一份文件。
厲墨過去就認出來了，這是最開始，自己把她帶回來的時候，讓她簽的文件。
唐黎知道厲墨過來了，但是沒看他，視線就落在文件上。
她今天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文件，其實裏麵的條款並不多，幾乎都是對她的約束。
她簽訂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看。
那時候需要錢，管他什麽霸王條款，隻要給她錢，她什麽都答應。
厲墨站在旁邊，看了一會，才在對麵坐下來，“想好條約要怎麽修改了？”
唐黎慢慢的把視線上移，落在厲墨的臉上。
她表情很平淡，厲墨也算是看人眼光精準，可是這時候實在是看不出唐黎眼睛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唐黎把那合約推了過去，“這個東西我今天仔細看了一下，其實已經過期了。”
厲墨知道，當時簽訂的時間短，主要是他那時候不確定最後會留唐黎在身邊多久。
唐黎歎了口氣，“所以這個，其實也不需要修改了。”
她抿嘴想了想，“厲墨，我們的關係，就到這裏結束吧。”
厲墨一愣，有點沒明白唐黎是什麽意思，“結束？”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說明白點，什麽叫做結束。”
唐黎點頭，“就是你想到的那個意思，就這麽算了吧，你今天給我的錢，我轉回去給你，我不需要了。”
厲墨盯著唐黎看，眉頭就皺了起來，“你不需要錢？你這話說的，倒是比之前那句還讓我聽不明白了。”
唐黎看了厲墨一會，慢慢的翹著嘴角，表情變得要笑不笑的，“這話，我也沒想過有一天我能說出來，畢竟我從前那麽缺錢，可是現在，我確實是不需要那麽多了。”
唐黎頓了兩秒鍾才說，“顧朝生幫我把債都還了。”
厲墨原本還是帶著淺笑的表情一僵，臉色就帶了一點不可思議，“他幫你把債都還了？”
唐黎點點頭，“對，你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而他為什麽這麽做，你和我都知道，所以，我們就到這裏吧。”
厲墨看了唐黎兩秒，然後又低頭看了看茶幾上的文件。
他半天才說出來話，語氣稍微有點急躁，“唐黎，你從前和我說過的，你不會和他在一起，你說過的，你都忘了麽。”
唐黎深吸一口氣，有些沒控製住，“你以前也說過愛我的，你都忘了麽。”
厲墨抿著嘴，好一會才說出來，“唐黎，你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不能等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
唐黎站了起來，四處看了看，“我明天收拾東西離開這邊……”
“唐黎。”厲墨也跟著站起來，打斷她的話，他還擺出好說好商量的態度，“顧朝生掏了多少錢，我給他，那些債，算是我幫你還的，你留下……”
唐黎閉了閉眼，有些無奈，“厲墨，你不懂，如果我沒對你動心思，我自然是想留在你身邊的，隻是不行啊。”
她吐了一口氣出來，“我不像你，對待感情可是收放自如，我做不到，所以不能留下，太痛苦了。”
厲墨看著唐黎，見唐黎的態度這麽堅定，才知道她並非隻是試探。
厲墨點點頭，嚐試著放緩了態度，“你從前不是也忍了麽，那為什麽就不能忍下去。”
唐黎笑出了聲音來，“從前不愛你，現在愛你啊。”
一句話，把厲墨所有要說的話都堵住了。
他抿嘴，轉過身子去，背對著唐黎。
唐黎其實原本以為厲墨會爽快放她走的，畢竟如今沒了感情，也沒了新鮮度，他現在看自己一眼，都覺得多餘，本不應該花錢留這麽一個人在身邊的。
她很意外厲墨這樣的態度。
唐黎想了想，又說，“你要是怕以後麵子上掛不住，我可以答應你，我不會在青城太久，公司那邊，好像是有任務安排，我盡量爭取，離開這裏，以後不會給你惹任何的麻煩。”
厲墨隻是站在那邊，一句話也不說。
唐黎斂眉，其實想把自己和顧朝生之間的協議都解釋給厲墨聽的，可是又覺得多此一舉，厲墨興許也並不在意。
所以最後，她沒什麽話能說了，隻能轉身上樓去。
其實在厲墨沒過來的時候，唐黎想了很多說辭，她想說很多狠話，告訴厲墨，失去她是他的損失。
她想說，自己以後會和顧朝生在一起，如同自己從前和他一起的時候一樣，高調炫耀。
厲墨從前最擔心的事情，她偏生就要讓它發生。
可是見到了厲墨，那些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她沒辦法。
她還愛他，沒辦法揮下刀子。
唐黎回了房間，關了門，靠在門板上扁了嘴。
她的心好疼啊。
這狗男人，她都決定一心一意和他在一起了，他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珍惜她呢。
厲墨站在樓下半天，突然彎腰，把之前簽訂的協議拿過來，幾下就給撕了。
碎紙片扔的到處都是，可是厲墨心裏依舊不痛快。
他抬腳，想要把這邊的茶幾也踹了。
這邊不是實木茶幾，配著沙發一套下來，是玻璃的。
這可經不住他一腳下去。
隻是腳抬起來了，最後慢慢的又放下了。
他有些挫敗，抓了兩下頭發，眼神在客廳裏四處遊走也找不到一個定點。
他想起來唐黎最後發給自己的那條信息。
她說：厲墨，這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好了，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那麽以後，也真的就不需要在了。
厲墨等了等，似乎有些不甘心，轉身快步的要上樓去。
可是走了一半，他又停了下來。
上去能怎麽樣，能說什麽。
他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厲墨站在樓梯上幾秒鍾，又轉身，慢慢的下來。
他朝著外邊走，結果走到門口，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被拌了一下，他一個踉蹌，趕緊扶著門框穩住。
這麽停了幾秒鍾，他沒站起來，卻慢慢的彎下了身子。
厲墨深呼吸，抬手一下一下的捶著胸口。
是真他媽的疼啊。
從前那幾次心疼，卻都遠不及這一次。
厲墨過了好一會，才站直身體，慢慢的出去。
他回到車上，拿了電話，給顧朝生打了過去。
顧朝生那邊還有臉接他的電話，甚至聲音還是笑嗬嗬的，“厲二少，找我有事兒啊。”
厲墨幾乎是咬牙切齒，“顧朝生，你真是好樣的。”
顧朝生舔著臉笑，“這有什麽，隻要能把唐黎弄到手，我什麽都做得出來，不就是錢麽，小爺我什麽時候在乎過錢。”
顧朝生嗬嗬的笑了，“厲墨，你呢，就是前怕狼後怕虎，你就應該在你們感情最好的事情，把錢都幫忙還了，依著唐黎的性子，你就算再怎麽不是東西，她欠了你，也會一直忍著在你身邊的，你少算了一步。”
厲墨咬著牙，眼底猩紅，“我就不信，顧家能接受她，我就不信，你就沒有顧慮。”
顧家確實是不會那麽輕易接受唐黎，可是，顧朝生還是笑著的，“我比你豁的出去，我們家裏人，也比你們家裏人，更像人。”
顧朝生這話說完，厲墨就聽見電話裏傳來了顧家傭人的聲音，那人說，“少爺，藥我放在這裏了，您自己擦吧。”
傭人是個女人，顧朝生一下子沒忍住，嗓門大了一些，“當然是我自己擦，你他媽的還想看我身子，想得美。”
說完，可能是撕扯到了什麽地方，顧朝生嘶了一下，接著對著這邊的厲墨，“行了，不說了，這邊有正事。”
說完這句，他也就把電話給掛了。
顧朝生此時是趴在床上的，用一床薄被遮著自己，下麵不著寸縷。
也不是他有暴露癖，實在是這背上，腰上還有屁股上腿上，都沒有什麽好地方了。
今天他花了那麽多錢，把唐黎的坑填了，顧家老爺子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
這通鞭子，真的是好一頓的輪。
顧朝生再怎麽鐵打的，也受不了，現在十分英勇的臥床了。
傭人把藥膏放在床頭櫃子上，轉身出去了。
房間的窗簾是拉著的，顧朝生扯著被子，艱難的下床，去把門反鎖，然後被子一扔，把衣櫃打開，照了照裏麵的鏡子。
老頭下手可挺狠的，這背上，簡直開花了。
這麽站著，整個後麵的風景，就好像弄了個大紋身一樣。
顧朝生嘟嘟囔囔，抱怨老爺子下手狠，然後一點一點的把藥摳出來，自己給自己塗抹。
老爺子當時也是氣的狠了，還說把他從公司踢出去，讓他沒有來錢的道，既然他這麽敗家，就讓他嚐嚐沒錢的苦。
顧朝生可不怕這些，他就不信了，顧家人真的能餓死他不成。
把藥擦了，他又去床上趴著，把手機拿了過來，想了想就給唐黎打了一個過去。
厲墨剛才打電話過來，可見，唐黎是和他說開了。
他真的是高興的不得了。
電話撥過去，那邊過了好一會才接，傳來唐黎有些低沉的聲音，“幹什麽？”
顧朝生一頓，就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唐黎又問了一句，“有事兒？”
顧朝生歎了口氣，“你哭了。”
唐黎嘴硬，“沒有，哭什麽哭，我爸死我都沒哭。”
可是那麽重的鼻音，顧朝生怎麽可能聽錯。
他原本還想和唐黎說一說剛才厲墨打電話過來的事情，如今這個是怎麽也不能說了。
唐黎不說話，顧朝生抓耳撓腮了一會，才想到個話題，“你明天，要收拾東西搬出來麽。”
唐黎嗯一聲，“搬吧。”
今天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肯定是要走的。
顧朝生又高興了，“那明天我去接你，你東西多不多。”
唐黎哪裏有什麽東西，她孑然一身的來，走自然也不能多拿厲墨的東西。
她說，“沒有，我什麽都沒有。”
顧朝生像是想到了什麽，就嗯嗯嗯的應了下來，“不用拿，我給你安排的那地方，裏麵什麽都有，都是新的，放心吧，比厲墨那邊的都好。”
唐黎不太想說這些，她問了別的事情，“你幫我還了那麽大一筆錢，你家裏人，有沒有生氣。”
“沒有。”顧朝生忍著背上的疼痛，睜眼說瞎話，“他們不怎麽管我的，你放心吧，什麽事兒都沒有。”
唐黎說了句那就好，然後又說，“我累了，先睡了。”
“好好好，你早點休息。”顧朝生說完掛了電話，然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那邊的唐黎把手機放下來，怎麽可能睡得著。
她抹了抹眼淚，罵了自己一句，“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唐忠平死的時候都沒哭，現在哭什麽。
眼淚剛擦完，手機又響了。
唐黎本來以為是顧朝生，結果拿過來一看，不是。
是厲墨。
厲墨才走沒一會，這時候又打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唐黎就把電話接起來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淡一些，“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兒。”
厲墨半天沒說話，唐黎有點不想等，“你要是不說話我就掛了。”
結果厲墨在那邊開口，“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
唐黎一頓，張嘴好幾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弄不懂厲墨是想幹什麽，傷害她的人是他，現在擺出舍不得樣子的人也是他。
唐黎抿嘴不說話，厲墨又說，“顧朝生的錢，我幫你還給他，我可以多給他，你留下。”
唐黎猶豫了半天，“厲墨，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愛我麽？”
厲墨那邊一下子就沒了動靜了。
這樣子，似乎就是回答了。
唐黎閉上眼睛，剛才擦幹的眼淚，現在又要翻上來。
唐黎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這麽自己糟踐自己。
最後她說，“就這樣吧，厲墨，我們隻能，就這樣吧。”
說完，她直接把電話掛了。
那邊的厲墨也把手機放了下來，他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機械的啟動了車子，開出唐黎所在的小區。
這個時間點，路上沒什麽車了。
厲墨出了小區右轉，開了一段，也不知道想什麽，突然就一腳油門下去了。
這段路沒有車子，他一路飆了下去。
厲墨也不看路況，就緊踩油門，前麵不遠是個紅綠燈口，厲墨自然是看見了紅燈了。
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就竄上來一股狠勁，腳沒鬆開。
於是意料之中的，一聲震響，一陣搖晃，一道白光。
世界進入了安寧，他腦中之前還在各種叫囂的聲音，也終於全都停了下來。
服務員一開一關門，唐黎看見正好有服務員從蘇湘南包間方向過來。
她翹著嘴角，把視線收回來。
曼達不知道唐黎的這些心思，歎了口氣，提了一下唐黎之前回雲城的事情。
唐黎斂了眸色，似乎有些無奈，“我父親，生病已久，一直被病痛折磨，走了倒也是解脫了，我這次回去，陪著他最後一程，也算是不遺憾了。”
這麽說著，唐黎眼眶就紅了，她扯了紙巾過來，隨後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去一下衛生間。”
曼達知道她心裏難受，點頭，“好。”
結果等著唐黎從包間出來，臉上的悲傷之色就全都沒了。
她也沒去衛生間，而是轉身朝著走廊裏麵過去。
走廊朝裏還有三個包間，蘇湘南應該在其中的一個。
唐黎也不著急，站在走廊的盡頭，狀似無意的參觀牆壁上掛著的畫。
等了沒一會，就有服務員拎著酒水過來。
唐黎掃了一眼，沒做聲。
服務員也沒覺得唐黎站在這裏有問題，直接去了一個包間門口，敲了兩下就開了門進去。
唐黎抱著肩膀，晃晃悠悠的，也湊了過來。
包間門一開一合的空檔，唐黎看清楚了包間裏麵的景象。
包間裏還真的是蘇湘南。
看起來她應該是在應酬，粗略這麽一看，裏麵有六七個人。
蘇湘南身邊坐著個女的，目測應該是她的助理。
除了她們兩個，剩下的可就都是男人了。
唐黎冷笑，蘇湘南的膽子也是大，應酬的酒桌上，那些男人喝多的話可是什麽事兒都能幹，她長得也不錯，就不怕在這種時候吃了虧。
那小助理坐在她旁邊，拘謹又唯諾，看著可不像是能幫她解圍的人。
門關上，阻隔了唐黎的視線，唐黎轉身，回了包間。
曼達什麽都不知道，見唐黎回來，趕緊岔開話題，說了一下最近公司接到的海外訂單。
說是其中有個定製款，對方要求很高，國外總部那邊最開始給了幾個設計方案，但是對方根本不滿意，還把那些設計批的一文不值。
最後那邊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到這裏了。
曼達提到這個，也是覺得有些頭疼，畢竟國內國外人的審美還是有差異的。
那些人，老外都搞不來，她也怕這邊最後忙一圈下來沒有收獲，到時候真的會影響這邊的口碑。
唐黎點點頭，“也有可能他們看不上國外的那些，是覺得太隨大流，我們這邊的，他們還會覺得新奇，我們先試一試吧，多出幾個設計方案，我覺得你和塔婭兩個人有時候設計稿結合一下，創意還是挺不錯的，我對你們是很有信心的。”
唐黎這麽說，曼達就笑了。
這邊慢慢的上菜，唐黎不提家裏的事情，整個人的情緒就還不錯。
兩個人吃飯，其實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過了一會，曼達這邊有電話進來，她起身去了窗口接電話，好像也不是公司的事情。
看曼達壓著聲音，應該是私人的事兒。
唐黎等了等，再次起身，從包間出去。
站在包間門口，她朝著蘇湘南那個包間看了看，那邊包間門關著，看不見任何事情。
唐黎看了看時間，轉身去了洗手間。
她也沒上廁所，就站在洗手間的洗手池旁邊，洗了洗手，然後轉身靠著洗手池，從包裏拿出來一盒女士香煙。
她不會抽煙，僅有的經驗，還是厲墨給的。
不過女士水果煙，也沒什麽嗆人的味道，她還是能應付的過來。
唐黎叼著煙吸了兩口，衛生間裏麵就傳來了衝水的聲音。
隨後就是高跟鞋的聲音，再然後，出現在唐黎麵前的，就是她很熟悉的一張臉。
緣分這個東西啊，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有的人關係不好，偏生到哪裏都能碰見。
唐黎叼著煙，一點也不意外。
她過來，也有堵蘇湘南的意圖。
剛才他們點了酒水，看時間，應該要出來解個手。
蘇湘南看見唐黎倒是愣怔了一下。
不過隨後她的表情就緩了回去。
她擺出來和從前一樣高傲的臉，去了旁邊的洗手池洗手。
唐黎單手抱著肩膀，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眼，轉頭就吐在了蘇湘南那邊，“蘇小姐，真巧啊。”
蘇湘南臉上隱隱的帶著得意，“是挺巧的，不過唐小姐這模樣，可是讓我意外的很，這是被阿墨甩了，墮落了？”
唐黎都笑了，“厲墨今天才給我轉了兩百多萬，我想著，這應該不是甩了我的意思，依著厲二少的大方樣，真的甩了我，怎麽也不會是這麽一點分手費。”
蘇湘南洗完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直了身體，看著唐黎。
唐黎的妝容和衣著，其實是沒什麽太大變化的。
可是她整個人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蘇湘南自然也知道唐黎前幾天回家奔喪的事情，太多的不清楚，但是家裏死了人了她還是聽厲準說了。
蘇湘南臉上帶著冷笑，“聽聞唐小姐前幾日家中有事，回家處理去了，想來事情應該不小，阿墨有跟著過去麽。”
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唐黎也知道蘇湘南是故意氣自己的，不過她一點也不生氣。
她叼著煙，說話的時候，煙一抖一抖，“厲墨沒去，顧朝生倒是一路追過去了，厲墨知道後很不高興，昨晚來和我好一通的發脾氣，我也是無奈了。”
說完，唐黎還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長得好看，有時候可是負擔，哦，我忘了，這種感覺，蘇小姐應該是體會不到的，畢竟，你也就隻有厲準一個選項，向來都是你惦記別的人，自然不知道被人爭搶是什麽滋味，真羨慕你。”
唐黎的嘴一向陰損，這個蘇湘南是清楚的。
她其實也不太想和唐黎在這邊扯嘴皮子，因為占不到什麽便宜。
蘇湘南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唐小姐向來願意裝腔作勢，我也習慣了，你自己喜歡就好，隻是你這麽自信，以後哪天被阿墨踹了，可要偷偷的哭，千萬別被人看見了，否則是真的打臉。”
“蘇小姐當初是不是也偷著哭了？”唐黎挑眉看著蘇湘南，一臉的笑意。
蘇湘南動作頓了頓，沒說話，轉身走了。
唐黎把煙按在洗手池上，也抬腳跟著出去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蘇湘南先到了包間那邊，開門進去。
她那個包間裏麵真的是熱鬧，唐黎站在這麽遠的地方，都聽見裏麵男人的哄笑聲了。
聽起來就不懷好意。
這些人，剛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這時候難免會露出來本性。
唐黎笑了，快步回了自己的包間。
那邊曼達也打完了電話，等著唐黎進了包間，曼達有些抱歉，說自己這邊有點事情，可能要先走。
看起來她還挺著急的。
不過這正好對了唐黎的路子，唐黎點頭，“行行行，你先忙去，我這邊沒關係的，我再坐一會，一會我打車回去就行，單一會我買，你先去，你的事情看起來有點著急。”
曼達是真的沒精力管太多，和唐黎說了抱歉，就趕緊走了。
唐黎坐在包間裏，把包間的門打開，就這麽一邊喝著茶水，一邊看著門口，一邊聽著動靜。
有服務員從門口經過，朝著蘇湘南包間那邊走，唐黎趕緊起身，叫住服務員，說是要買單。
那服務員手裏拎著東西，想了想，就還是先過來給唐黎算賬，唐黎看了一下，服務員還是拎著酒，看來那邊又加了酒了。
好事，一般酒桌上喝得多，也就證明事情談的比較順利。
這邊算好了，唐黎付了錢，然後從包間出來。
她腳步慢，跟著服務員又去了蘇湘南包間的門口。
門打開的一瞬間，唐黎聽見一個女孩子像是要哭的聲音，“王總，王總您別這樣。”
唐黎側身朝著裏麵看了一眼，蘇湘南的位置換了，原本她的位置上，現在坐著個油膩的老男人，老男人一隻手放在那小助理的腿上，猥瑣至極。
旁邊一群男人嘻嘻哈哈的笑著，沒有一個人幫她說話，包括蘇湘南。
原來蘇湘南帶了個小白兔助理來，是為了這個。
唐黎一轉身，靠在門旁的牆壁上，眼睛裏就帶了光了。
服務員進去不到半分鍾又出來，唐黎聽見了蘇湘南的聲音，說是下次請王總好好吃好好玩。
唐黎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從飯店離開。
她出門就給顧朝生打了個電話，“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正好顧朝生那邊也要找她，“我也有事兒，想和你說。”
……
厲墨今天也沒去上班，他又去了溫晶如那邊。
鑒於昨天他過來發了一通脾氣，溫晶如今天看見他過來，嚇得都不敢從那房間出來。
好在厲墨似乎也不想搭理她，就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昨天被他一通亂砸，這客廳如今也沒什麽東西了，看著很空曠。
厲墨坐在那邊，一開始是不說話，後來就是拿著手機在看。
傭人也是害怕的，中途小心的過來，給厲墨倒了水，結果厲墨抬手端起來就給砸出去了。
這下好了，傭人也不敢過來了。
厲墨臉上已經沒了昨天時候的暴怒，不過表情也說不上好就對了。
等了一會，老八就發了信息過來，說明天蘇家公司正式成立，會弄個隆重的開業典禮。
厲墨咬著牙，直接打電話過去了，“給我整點事情出來，別讓他們那麽樂嗬，老子這麽難受，憑什麽他們高興，憑什麽。”
老八在那邊趕緊應了一聲，“好好好，我知道了。”
老八跟著厲墨很多年了，還沒見過厲墨這樣。
厲墨抬起手機，又想砸了，可是想了想，砸了手機也沒有任何作用，他把手機放下來。
隨後他抬頭，這麽靠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心裏堵得慌，卻不知道要用什麽辦法排解。
這麽又坐了一會，厲致義的電話就過來了，厲致義問他在哪兒，說是有話和他說。
厲墨直接就把溫晶如的地址給了過去。
掛了電話，厲墨過了一會站起來，慢慢的走到院子裏。
他把手機重新拿出來，不過因為新換了手機，從前的東西都沒了。
包括唐黎最後給他的那條信息。
厲墨盯著手機看，慢慢的閉上眼睛，一顆心絞著的疼。
他想和一個人在一起，怎麽就這麽難呢。
厲準都可以，他為什麽就不行。
厲致義過了一會趕過來，他先朝著屋子裏看了看，表情又有點不太好。
但是關於女人這一方麵，厲致義也不太想個厲墨掰扯了。
這種事情，掰扯不明白。
厲致義說是老太太這兩天念叨厲墨，她好不容易從寺院回來，想著能和家裏人多相處相處，結果這兩天厲墨總是不回家。
老太太有點不高興。
厲墨抽了一支煙出來給厲致義，說話也不顧及了，“我管她高興不高興，我現在反正是不高興。”
厲致義從厲致誠那邊聽說厲墨把一個女人肚子玩大的事情，以為他是因為這個鬧心。
厲致義無奈，“你自己惹的禍，不高興也要自己兜著。”
厲墨抿嘴，把打火機拿出來，自顧自的念叨了一句，“是啊，我自己惹的禍，能有什麽辦法。”
兩個人抽了兩口煙，厲致義才說，“你給我的東西，我已經寄出去了，那邊估計要過一段時間鑒定結果才能出來，我明天回家，這次出來的時間有點長，總要回去看看了。”
厲墨點頭，“這邊你都安排好了麽。”
厲致義笑了，“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這麽多年不在這邊，但是人脈這一塊，還是有一點的，我這次過來，也是想給你個號碼，你之後找這個人，我之前幫過他，他欠我人情，你想要什麽樣的幫助，去和他說，應該沒問題。”
厲墨現在就是缺一個暗中幫助自己的人。
聞言他趕緊點頭，“謝謝三叔了。”
厲致義轉過身去，“不用謝我，我也不是隻為了你。”
厲致義沒在這邊待太久，他離開後，厲墨的手機就震動了幾下。
他把手機拿出來，上麵是一條信息，一個比較熟悉的號碼發過來的。
厲墨盯著看了一會，突然就勾了一下嘴角。
看來，他的幫手又要多一個了。
……
厲墨晚上接到了唐黎的電話，說是有話和他說。
唐黎甚至都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自己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厲墨捏著電話，過了好一會才起身。
其實隱約的能想到，唐黎想要說的話，絕對是自己不愛聽的。
可是沒辦法，再怎麽不愛聽，他也想回去看看她。
一路開車，又是先去了北北的住處，那邊老八安排好了，人都在北北隔壁住了下來，方便他隨時調遣。
從北北這邊換了個車，側門開出去，一路去了唐黎那邊。
唐黎就在客廳裏麵坐著，張嬸已經不在樓下，看時間，應該是去休息了。
樓下燈光明亮，唐黎坐的筆直，樣子看起來嚴肅認真，明顯就是和他有一場談判。
唐黎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擺了一份文件。
厲墨過去就認出來了，這是最開始，自己把她帶回來的時候，讓她簽的文件。
唐黎知道厲墨過來了，但是沒看他，視線就落在文件上。
她今天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文件，其實裏麵的條款並不多，幾乎都是對她的約束。
她簽訂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看。
那時候需要錢，管他什麽霸王條款，隻要給她錢，她什麽都答應。
厲墨站在旁邊，看了一會，才在對麵坐下來，“想好條約要怎麽修改了？”
唐黎慢慢的把視線上移，落在厲墨的臉上。
她表情很平淡，厲墨也算是看人眼光精準，可是這時候實在是看不出唐黎眼睛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唐黎把那合約推了過去，“這個東西我今天仔細看了一下，其實已經過期了。”
厲墨知道，當時簽訂的時間短，主要是他那時候不確定最後會留唐黎在身邊多久。
唐黎歎了口氣，“所以這個，其實也不需要修改了。”
她抿嘴想了想，“厲墨，我們的關係，就到這裏結束吧。”
厲墨一愣，有點沒明白唐黎是什麽意思，“結束？”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說明白點，什麽叫做結束。”
唐黎點頭，“就是你想到的那個意思，就這麽算了吧，你今天給我的錢，我轉回去給你，我不需要了。”
厲墨盯著唐黎看，眉頭就皺了起來，“你不需要錢？你這話說的，倒是比之前那句還讓我聽不明白了。”
唐黎看了厲墨一會，慢慢的翹著嘴角，表情變得要笑不笑的，“這話，我也沒想過有一天我能說出來，畢竟我從前那麽缺錢，可是現在，我確實是不需要那麽多了。”
唐黎頓了兩秒鍾才說，“顧朝生幫我把債都還了。”
厲墨原本還是帶著淺笑的表情一僵，臉色就帶了一點不可思議，“他幫你把債都還了？”
唐黎點點頭，“對，你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而他為什麽這麽做，你和我都知道，所以，我們就到這裏吧。”
厲墨看了唐黎兩秒，然後又低頭看了看茶幾上的文件。
他半天才說出來話，語氣稍微有點急躁，“唐黎，你從前和我說過的，你不會和他在一起，你說過的，你都忘了麽。”
唐黎深吸一口氣，有些沒控製住，“你以前也說過愛我的，你都忘了麽。”
厲墨抿著嘴，好一會才說出來，“唐黎，你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不能等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
唐黎站了起來，四處看了看，“我明天收拾東西離開這邊……”
“唐黎。”厲墨也跟著站起來，打斷她的話，他還擺出好說好商量的態度，“顧朝生掏了多少錢，我給他，那些債，算是我幫你還的，你留下……”
唐黎閉了閉眼，有些無奈，“厲墨，你不懂，如果我沒對你動心思，我自然是想留在你身邊的，隻是不行啊。”
她吐了一口氣出來，“我不像你，對待感情可是收放自如，我做不到，所以不能留下，太痛苦了。”
厲墨看著唐黎，見唐黎的態度這麽堅定，才知道她並非隻是試探。
厲墨點點頭，嚐試著放緩了態度，“你從前不是也忍了麽，那為什麽就不能忍下去。”
唐黎笑出了聲音來，“從前不愛你，現在愛你啊。”
一句話，把厲墨所有要說的話都堵住了。
他抿嘴，轉過身子去，背對著唐黎。
唐黎其實原本以為厲墨會爽快放她走的，畢竟如今沒了感情，也沒了新鮮度，他現在看自己一眼，都覺得多餘，本不應該花錢留這麽一個人在身邊的。
她很意外厲墨這樣的態度。
唐黎想了想，又說，“你要是怕以後麵子上掛不住，我可以答應你，我不會在青城太久，公司那邊，好像是有任務安排，我盡量爭取，離開這裏，以後不會給你惹任何的麻煩。”
厲墨隻是站在那邊，一句話也不說。
唐黎斂眉，其實想把自己和顧朝生之間的協議都解釋給厲墨聽的，可是又覺得多此一舉，厲墨興許也並不在意。
所以最後，她沒什麽話能說了，隻能轉身上樓去。
其實在厲墨沒過來的時候，唐黎想了很多說辭，她想說很多狠話，告訴厲墨，失去她是他的損失。
她想說，自己以後會和顧朝生在一起，如同自己從前和他一起的時候一樣，高調炫耀。
厲墨從前最擔心的事情，她偏生就要讓它發生。
可是見到了厲墨，那些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她沒辦法。
她還愛他，沒辦法揮下刀子。
唐黎回了房間，關了門，靠在門板上扁了嘴。
她的心好疼啊。
這狗男人，她都決定一心一意和他在一起了，他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珍惜她呢。
厲墨站在樓下半天，突然彎腰，把之前簽訂的協議拿過來，幾下就給撕了。
碎紙片扔的到處都是，可是厲墨心裏依舊不痛快。
他抬腳，想要把這邊的茶幾也踹了。
這邊不是實木茶幾，配著沙發一套下來，是玻璃的。
這可經不住他一腳下去。
隻是腳抬起來了，最後慢慢的又放下了。
他有些挫敗，抓了兩下頭發，眼神在客廳裏四處遊走也找不到一個定點。
他想起來唐黎最後發給自己的那條信息。
她說：厲墨，這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好了，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那麽以後，也真的就不需要在了。
厲墨等了等，似乎有些不甘心，轉身快步的要上樓去。
可是走了一半，他又停了下來。
上去能怎麽樣，能說什麽。
他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厲墨站在樓梯上幾秒鍾，又轉身，慢慢的下來。
他朝著外邊走，結果走到門口，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被拌了一下，他一個踉蹌，趕緊扶著門框穩住。
這麽停了幾秒鍾，他沒站起來，卻慢慢的彎下了身子。
厲墨深呼吸，抬手一下一下的捶著胸口。
是真他媽的疼啊。
從前那幾次心疼，卻都遠不及這一次。
厲墨過了好一會，才站直身體，慢慢的出去。
他回到車上，拿了電話，給顧朝生打了過去。
顧朝生那邊還有臉接他的電話，甚至聲音還是笑嗬嗬的，“厲二少，找我有事兒啊。”
厲墨幾乎是咬牙切齒，“顧朝生，你真是好樣的。”
顧朝生舔著臉笑，“這有什麽，隻要能把唐黎弄到手，我什麽都做得出來，不就是錢麽，小爺我什麽時候在乎過錢。”
顧朝生嗬嗬的笑了，“厲墨，你呢，就是前怕狼後怕虎，你就應該在你們感情最好的事情，把錢都幫忙還了，依著唐黎的性子，你就算再怎麽不是東西，她欠了你，也會一直忍著在你身邊的，你少算了一步。”
厲墨咬著牙，眼底猩紅，“我就不信，顧家能接受她，我就不信，你就沒有顧慮。”
顧家確實是不會那麽輕易接受唐黎，可是，顧朝生還是笑著的，“我比你豁的出去，我們家裏人，也比你們家裏人，更像人。”
顧朝生這話說完，厲墨就聽見電話裏傳來了顧家傭人的聲音，那人說，“少爺，藥我放在這裏了，您自己擦吧。”
傭人是個女人，顧朝生一下子沒忍住，嗓門大了一些，“當然是我自己擦，你他媽的還想看我身子，想得美。”
說完，可能是撕扯到了什麽地方，顧朝生嘶了一下，接著對著這邊的厲墨，“行了，不說了，這邊有正事。”
說完這句，他也就把電話給掛了。
顧朝生此時是趴在床上的，用一床薄被遮著自己，下麵不著寸縷。
也不是他有暴露癖，實在是這背上，腰上還有屁股上腿上，都沒有什麽好地方了。
今天他花了那麽多錢，把唐黎的坑填了，顧家老爺子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
這通鞭子，真的是好一頓的輪。
顧朝生再怎麽鐵打的，也受不了，現在十分英勇的臥床了。
傭人把藥膏放在床頭櫃子上，轉身出去了。
房間的窗簾是拉著的，顧朝生扯著被子，艱難的下床，去把門反鎖，然後被子一扔，把衣櫃打開，照了照裏麵的鏡子。
老頭下手可挺狠的，這背上，簡直開花了。
這麽站著，整個後麵的風景，就好像弄了個大紋身一樣。
顧朝生嘟嘟囔囔，抱怨老爺子下手狠，然後一點一點的把藥摳出來，自己給自己塗抹。
老爺子當時也是氣的狠了，還說把他從公司踢出去，讓他沒有來錢的道，既然他這麽敗家，就讓他嚐嚐沒錢的苦。
顧朝生可不怕這些，他就不信了，顧家人真的能餓死他不成。
把藥擦了，他又去床上趴著，把手機拿了過來，想了想就給唐黎打了一個過去。
厲墨剛才打電話過來，可見，唐黎是和他說開了。
他真的是高興的不得了。
電話撥過去，那邊過了好一會才接，傳來唐黎有些低沉的聲音，“幹什麽？”
顧朝生一頓，就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唐黎又問了一句，“有事兒？”
顧朝生歎了口氣，“你哭了。”
唐黎嘴硬，“沒有，哭什麽哭，我爸死我都沒哭。”
可是那麽重的鼻音，顧朝生怎麽可能聽錯。
他原本還想和唐黎說一說剛才厲墨打電話過來的事情，如今這個是怎麽也不能說了。
唐黎不說話，顧朝生抓耳撓腮了一會，才想到個話題，“你明天，要收拾東西搬出來麽。”
唐黎嗯一聲，“搬吧。”
今天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肯定是要走的。
顧朝生又高興了，“那明天我去接你，你東西多不多。”
唐黎哪裏有什麽東西，她孑然一身的來，走自然也不能多拿厲墨的東西。
她說，“沒有，我什麽都沒有。”
顧朝生像是想到了什麽，就嗯嗯嗯的應了下來，“不用拿，我給你安排的那地方，裏麵什麽都有，都是新的，放心吧，比厲墨那邊的都好。”
唐黎不太想說這些，她問了別的事情，“你幫我還了那麽大一筆錢，你家裏人，有沒有生氣。”
“沒有。”顧朝生忍著背上的疼痛，睜眼說瞎話，“他們不怎麽管我的，你放心吧，什麽事兒都沒有。”
唐黎說了句那就好，然後又說，“我累了，先睡了。”
“好好好，你早點休息。”顧朝生說完掛了電話，然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那邊的唐黎把手機放下來，怎麽可能睡得著。
她抹了抹眼淚，罵了自己一句，“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唐忠平死的時候都沒哭，現在哭什麽。
眼淚剛擦完，手機又響了。
唐黎本來以為是顧朝生，結果拿過來一看，不是。
是厲墨。
厲墨才走沒一會，這時候又打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唐黎就把電話接起來了，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淡一些，“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兒。”
厲墨半天沒說話，唐黎有點不想等，“你要是不說話我就掛了。”
結果厲墨在那邊開口，“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
唐黎一頓，張嘴好幾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弄不懂厲墨是想幹什麽，傷害她的人是他，現在擺出舍不得樣子的人也是他。
唐黎抿嘴不說話，厲墨又說，“顧朝生的錢，我幫你還給他，我可以多給他，你留下。”
唐黎猶豫了半天，“厲墨，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愛我麽？”
厲墨那邊一下子就沒了動靜了。
這樣子，似乎就是回答了。
唐黎閉上眼睛，剛才擦幹的眼淚，現在又要翻上來。
唐黎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這麽自己糟踐自己。
最後她說，“就這樣吧，厲墨，我們隻能，就這樣吧。”
說完，她直接把電話掛了。
那邊的厲墨也把手機放了下來，他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機械的啟動了車子，開出唐黎所在的小區。
這個時間點，路上沒什麽車了。
厲墨出了小區右轉，開了一段，也不知道想什麽，突然就一腳油門下去了。
這段路沒有車子，他一路飆了下去。
厲墨也不看路況，就緊踩油門，前麵不遠是個紅綠燈口，厲墨自然是看見了紅燈了。
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就竄上來一股狠勁，腳沒鬆開。
於是意料之中的，一聲震響，一陣搖晃，一道白光。
世界進入了安寧，他腦中之前還在各種叫囂的聲音，也終於全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