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外隻是暈了一會兒,他爹把他拖進門的時候,便已經恢複了意識。


    不過,這會子臉色已經由煞白轉成了黑沉如墨,直覺告訴他,連意出事了,而且,情況很不妙。


    他也顧不得去理會爹娘和老祖宗問他是不是受傷的話了。


    他滿腦子都是連意的事兒,卻不敢說出來讓爹娘還有老祖宗擔心。


    他按下性子問了一下如今的情況,知曉連意出去了,還未歸來,也隻能當做無事發生,等到晚間回到自己的屋裏歇息,兀自擔憂。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他們同在一母腹中待過,比尋常的親姐弟更多了一層親密,涉及連意落了下風,真有生命危險之時,連外就容易有感應。


    他胸悶氣短,最嚴重的時候隻有那麽一瞬,但此後,那股子感覺並未消散,一直絲絲縷縷的纏繞著他,久久不散。


    這說明連意並未脫離危險。


    ……


    連意自然不會知道,她在這暗無天日的黑漩渦之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外界有人正為她提著心呢。


    暗無天日的漩渦空間之中,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連意就這麽靜靜的躺在蠣殼裏,說起來,也幸虧有蠣殼護著,若不是如此,就這麽躺在這不知名的地界,她毫無抵禦之力,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呢。


    許是比現在的情況還要差些也說不定。


    連意之所以迷茫又絕望其實倒不是完全為了自己,甚至於她來說,大部分是為了整個廣眉星域。


    她連意,因為藤仙連意和陣君之名,在如今的廣眉星域,那也是個振臂一呼,一呼百應的人物。


    不知道多少人,都極為信任她,把她當成拯救廣眉星域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她本人從不會把自己看成這般高的地位,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順應本心而已。


    但她不是清高避世之人,其他人如何想的,她自然心中有數。


    她管天管地還能管別人如何想嗎?


    她自認自己雖然隨性散漫,行事稍稍肆意妄為了一點,不過她卻一直致力於做一個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更不愧於別人之人。


    旁人不負她,她也絕不負別人。


    然而,這回,她心裏這個坎大發了。


    大家跟著她,結果她把大家帶到了一個絕路之上。


    雖然這事,嚴格說起來,並不是她造成的,甚至她自己也是受害者。


    可是,她難受啊,這一條絕路,若是她早一點發現,是不是就不會愧對廣眉星域的萬千生靈了。


    於她來說,這是對自己全盤的否定,信念的崩塌。


    不得不說,連意是個聰明人,聰明到人人都知道她聰明又難騙。


    可是,這聰明人鑽起牛角尖來,那也是忒難纏了。


    連意就是這種情況而不自知。


    最棘手的是,在這一處壓根沒有人能幫到連意的地方,想要醒來,不僅需要自己有大毅力,還得有大運氣才是。


    連意潛意識裏一直昏沉,昏沉之中,其實也不是毫無感覺。


    她自從昏沉後,本能的就一直下意識的反抗,想要令自己醒來。


    不管如何,她也不可能做一個坐以待斃的廢人。


    然而,她越掙紮,那彌漫的霧氣便釋放的越多越厚重,死死的壓著她,令她喘不過氣來。


    逐漸的,毫無節製的花費力氣掙紮致使力氣枯竭,而霧氣也越加的濃厚,她想反抗也反抗不過對方了。


    甚至,稍不留意間,意識就被拉入了更加昏沉的黑暗之中。


    連意的意識昏沉到自己已經徹底喪失控製之際,恰逢連外在賈培成的帶領之下,走到了一間小茅屋外麵。


    連外心煩的要命,他懷疑的看了賈培成一眼,這家夥究竟靠不靠譜。


    若不是此人跟連意相熟,連外便是不相信別人,還是信他親姐看人的眼光的,這會子,怕不是要翻臉。


    對,就是翻臉。


    他,胸悶氣短又像個無頭蒼蠅無計可施之際,賈培成回來了,一問才知道,連意失蹤了,一起失蹤的還有幾個蠣族。


    賈培成是個細心的人,還特意回了始魔一族的族地打聽了一番,發現城中風聲鶴唳,且戒嚴的厲害。


    城門口不僅有修為甚高的魔族和黎族進出,且臉色看起來都極差,這些人不僅去了魔抗的府邸,大部分蠣族卻是直接進了不言山。


    賈培成哪裏還敢多待,他能在這兒,還多虧了連意之前留給他的魔晶,但是,如今看起來就不好惹的蠣族和始魔一族何其的多。


    之前蠣蚺不是一眼就識破了他們,誰知道還有沒有這般的能人在。


    賈培成何許人也,這麽些年來,他能在懷遠星域那般的情況下飛升,又在仙界自力更生,修煉到天仙的修為,距離攀升中三重天不過一步之遙,那眼力勁兒別提有多好使了。


    畢竟眼力勁兒不好使的哪兒能夾縫裏求生存,還活的不錯?


    早就不知道死過幾回了。


    這回,也是如此,這些人的修為看起來都很尋常,甚至沒有他的修為高,然而這能比嗎?


    人家那氣勢,明顯就是中三重天或者上三重天來的。


    和之前那三個蠣族一樣一樣的。


    賈培成心裏估摸著,連意是幹了大事兒了,他倒是沒有連意會出事的想法,那人多麽雞賊他又不是不知道。


    把天炸了她都不帶出事的,可是又實在尋不到她的消息。


    賈培成還記得,兩人分開之際,連意跟他說的話呢,若是兩人運氣不好,失散了,就直接回去,不要留在城中了。


    如今回頭看,連意就跟未卜先知一樣。


    再者,連家一大家子人在家呢,賈培成心中早就把連意當朋友或者恩師對待,自然對連家人親近。


    雖然,仙城之中很安全,但連家人修為到底不高,連意失蹤的事兒回去也得跟連家人報備一二,於是,賈培成也沒耽擱,匆匆的回來了。


    這一回來倒是好,遇上了連外。


    連意這個親弟弟,賈培成倒是聽說過,連意不止一次提過他,那與有榮焉的模樣,別提有多嘚瑟。


    連外確實也很爭氣,年齡不大,資質絕佳,不過五百歲光景,他就化神飛升了。


    他可和連意不一樣,連意人家有前世的積累,連外憑借的可都是今生今世實打實的本事。


    哪知道,本該意氣風發的天才修士,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他見到的時候,一副得了大病的樣子。


    一問才知道,居然有什麽親姐弟的感應。


    然後,賈培成就被連外忽悠著過來找符神了。


    茅屋外,兩人對視一眼,連外到底沒忍住,不可置信的發問:“這是符神……的家?”


    賈培成不滿的瞥他一眼,直接給連外傳音:“愛信不信,符神自封茅屋居士,我可是花了大功夫,才托人求到他見你一麵。”


    連外點點頭,感謝的話之前就說過了,既然賈培成肯定,他姑且信之,他上前敲門。


    裏麵一陣嘶啞低沉的男音響起:“進來。”


    連外推門入內。


    留下賈培成在外麵,眼中隱約有些擔憂。


    連外並未跟他具體說,他到底要找懂符籙之人做什麽。


    但賈培成卻能猜到。


    連外一直說,連意有危險,可能陷入到了什麽絕地之中。


    他還說,陷入絕地不可怕,就怕連意並不清醒。


    一個不清醒的人,哪怕清醒的時候再厲害,意識昏沉的情況下,麵對什麽情況都沒法自救,這才是最可怕的。


    賈培成當時聽連外說這些,隻覺得匪夷所思,這話說的,好像連外親眼見證一般,殊不知,連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當年也有過一次,連意意識昏沉,是他陪著她,喚醒她的。


    可是,他現在飛升了,連意失蹤了,他也沒有人手去打聽連意的下落,想要“提醒”連意,連外自認自己需要用一點非常手段。


    這些話,連外並未瞞著賈培成,賈培成自然猜到,連外可能要以血脈為引,做點什麽來“提醒”連意。


    恰好,賈培成知道一些用血脈為媒介的符籙。


    賈培成知道,這麽做對於連外來說,肯定有所損傷,但他一麵欽佩連外的勇氣,一麵羨慕這姐弟兩人的真心,他阻止不了,也不會阻止,隻能盡可能幫連外找到最好的符師。


    他拜托了很多人,尋到了符神,符神此人性子古怪,乃是仙界土生土長的仙民,不與任何人相處,但也沒誰敢招惹他。


    隻因為,他雖然住在下三重天,但修為早不可估量,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邁過了兩重天梯。


    簡而言之,人家符神早就是個大佬了,可惜就是性子古怪,就願意待在下三重天,任由自己的修為被壓製,還喜歡住茅草屋。


    對了,他還愛財如命,隻要給他錢,還要長得順眼,合他眼緣,不管你是仙是魔是人是鬼,他隻要能幫你,都會幫你。


    如今,錢財也給了,人也托了,接下來到底如何,就要看連外的本事了,也不知道他合不合符神的眼緣。


    賈培成有些怔忡,心中矛盾非常,自己把連外引給符神認識,也不知道是害了連外,還是幫了連外。


    等連意歸來,若是知道這些……


    賈培成不敢想。


    連外是日頭剛剛初升進去的,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進去的時候,修為是地仙,出來的時候,麵色不變,修為已經落到了元嬰。


    賈培成心一顫,不知道說什麽好。


    倒是連外,恢複了往日的豁達,他大約沒想到賈培成一直就這麽守在外麵等著他,終於忍不住笑了笑,給了個準信:


    “事情已經辦成了,我也盡力了,此後如何,就看連意了。”


    他無怨無悔,他說過的,要當連意的依靠的,不過是順從本心的選擇而已。


    修為,再修煉又有了。


    說罷,不再多說什麽,和賈培成一道,連夜趕路回去了。


    賈培成數次想說點什麽,又看連外心情確實舒朗,心中那股子矛盾竟然散去了。


    說什麽呢,連外如此,是他求仁得仁。


    他們姐弟同心,感情深厚,他一個外人置喙什麽。


    卻說,昏沉之中,連意被濃霧包裹住的元嬰,在刹那間,突然震顫了一下,眼眸睜開,一點綠意從眼中迸濺而出。


    與此同時,連意告別了自己昏沉的黑暗,進入了一個有了色彩的世界。


    起先黑暗之中,有一個巨大的光球。


    那光球太大太摧殘耀眼了,連意根本睜不開眼睛去看。


    連意皺皺眉,這一次,她是有記憶的,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裏,但她卻知道她自己是誰。


    起先自己昏沉的神識都蒙昧了,突然心上刺痛,接著一股從心底襲來的磅礴的木靈氣喚醒了她。


    是的,這股木靈氣來的突然,卻和她極其的契合,其中那股子熟悉,足以令連意瞬間淚流滿麵。


    是連外。


    他必然是知道了她遭遇危險的事。


    而他定然做了什麽傻事,就為了喚醒她。


    不用多想,就知道付出的代價肯定極大。


    可是,連外雖然喚醒了她,她卻沒有直接醒來,而是被帶來了這裏。


    來都來了,連意倒要看看,究竟要讓她看什麽。


    光球耀眼,連意一點都看不清其中有什麽,它就那麽掛在漆黑之中。宛若世界的中心。


    過了一會兒,光球旁邊,突然冒出了一個小黑球。


    其中隱隱還有一條相連的暗色紐帶。


    小黑球起先不起眼,然後慢慢的逐漸長大。


    黑色逐漸斑駁,它居然也有了光球的模樣,雖然小了很多很多。


    連意卻能看到黑球之中的情況。


    起先,就是黑蒙蒙的暗沉,就像她之前昏沉的跌入黑暗之中的神識所能感知的,虛無又空洞。


    然後,不知何時,黑霧散去,但還是隻有黑暗,再後來,黑暗之中,有光透出。


    再然後,這裏有了起伏,荒原礁石出現在了此處,然後有了水火,其後天上有了雲層,最後,一抹嫩芽破土而出。


    連意挑挑眉,在轉瞬間恍然。


    這是世界的形成。


    從混沌,到隻有黑暗,當白天開始出現,代表著時間的到來,再然後,金木水火土,完善著這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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