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進入蒼淼界門戶這般短的功夫,前前後後大約一炷香都不到,但機智如連意,已經能看出不少東西了。


    比如,白雲門、鈦素門以及象宗之間是不和的!


    甭管白雲門和鈦素門是不是有什麽齟齬,但他們對待象宗倒是態度一致。


    都是隱隱孤立象宗。


    從剛剛的幾處細節再加之後來,得朱晨確定那四位化神修士的身份後,連意便篤定了這事。


    五位化神,除了朱晨是象宗的,其他四人都來自白雲門和鈦素門。


    很巧,那兩位化神中期,身上都有邪魔味兒的兩人一人是白雲門的,一人是鈦素門的。


    至於他倆是不是一夥兒的,這事不急,許是快的話,今夜就能發現。


    而還剩下兩位化神初期,自也是各屬於兩宗門。


    唯象宗隻有朱晨一人。


    這種事,隻要是大宗門或者大家族出身的人,都能瞬間明白其中的貓膩。


    三足鼎立的三大宗門,做共同一個任務,為何隻有一個宗門派遣的人比其他兩個宗門的人要少。


    隻會有兩種情況,一種,就是仗勢欺人,派遣的人少的這一方勢力大。


    還有一種正好截然相反,自然是被欺淩,被壓製了!


    從麵對強敵,其他四人紛紛不出頭甚至紛紛往後退,把原本不是站在最前麵的朱晨顯了出來、此後又對朱晨愛搭不理都不正眼瞧以及朱晨對他們的冷淡,都可以看出是後者。


    象宗是被欺淩的那一方啊。


    想想便知,連意心中再清楚不過,妖族想要在人族主導的世界裏出頭,比之人修要難千萬倍。


    其實,比起妖族對於善和惡的毫不掩飾,人修才是這個世上更為虛偽,剛愎自用以及自以為是的種族。


    他們恃才傲物,他們容不得旁人,他們更是信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酒過三巡,朱晨喝嗨了!


    它搭著連意的肩,一副和連意相見恨晚的模樣。


    知己啊,這真是知己啊,藤仙連意,竟然是這個世上最懂它的人麽?


    為何事事都能說到它的心坎上?


    它大著舌頭,竟然連之前初聞陳粥是饕餮後的崇拜都不顧了,拉著連意訴起苦來:


    “妹子,老哥我真……真是苦啊,不僅我苦……苦,我們象宗的兄弟們都苦!這些年,被那些人欺負的太多了,他們……他們欺人太甚啊!”


    “妹子……子,你身為藤妖,能不能理解……理解老哥哥我,你說!”


    連意左手給它倒酒,另一隻手忙不迭的給它夾菜,連連點頭:


    “我自是能理解,之前不是都和老哥哥說了,人妖殊途,在哪一處都有這種情況。”


    “妹子我是運氣好,有個好的家族,好的宗門可以依靠。”


    “我前世那光景,想必你們也聽說過,不過我運氣前世今生都不錯,總是遇到好人。”


    好友至交交了不少,加之她還凶悍,於她而言,這前世今生,她還算遊刃有餘。


    她覺得,比起她的不爽,那些與她為敵的可能過得更不好。


    “老哥哥你運氣也不錯啊,象宗能夠讓妖修們有個棲身之地,抱團在一起,總不會完全被欺負了去!”


    連意此人,隻要她想,最是嘴甜。


    哥哥妹妹張口就來,說起安慰人的話也一陣見血,很是讓人信服。


    而她對於朱晨,並不算是利用,雖然有打聽消息的意圖,但同為妖族,多了親近。


    這一頓酒宴相處下來,連意對於朱晨是喜歡的。


    卻沒想到,連意一番話下去,不知道哪一句觸動了朱晨,極快的,朱晨垂下的眸子中閃過一片精光。


    朱晨不吃菜,又一口幹了杯中的酒:“是……是,我們……我們妖修要抱團,不能被人修欺負了去。妹子……你……你遇到好人我高興啊,我們就沒遇到好人!哎!”


    連意笑了笑,也不迂回繞圈:


    “可是說白雲門和鈦素門?”


    朱晨聞言,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甩甩頭,突然對連意燦笑:


    “妹子,你……老實跟我說,你來蒼淼界幹啥來了?你……”


    它抬起頭,用手點了一圈白凡、東來大師一群人,依然大著舌頭,隻原本憨憨又迷糊的目光之中竟然多了一絲精光,毫無遮掩,它接上之前沒說完的話:


    “……你帶著的這些朋友,可是個個都是冠絕至少一個界域的高手之中的高手,當真隻是來遊曆的?”


    一語落盡,那絲清明之色轉瞬消失,它似乎有些不甚酒力,微闔起了雙目。


    似乎一點未發現酒桌之上突然凝滯的氣氛。


    連意也是一怔,她快速掃過自己這邊的人。


    東來星君一如既往的平靜。


    白凡依然陪坐在旁,不言不動,但連意能隱隱感覺到他全身攀升的氣勢。


    而陳粥皺眉盯著朱晨,似乎很有些不滿,又有些意料之外的詫異。似乎覺得如今的朱晨和之前已經不同了。


    閆枉低著頭,全身緊繃,似乎下一秒就要出手一般。


    連意收回眼神,看向朱晨,語氣不變,還能保持笑意:


    “不愧是老哥哥,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如今星域遭逢魔禍,我們又豈能獨善其身,自是來解決魔禍的!”


    連意攤攤手,很坦誠:


    “便是今日遇不到老哥哥,我們也是準備去象宗的,我以為在此重要關頭,無論是妖還是人,對於廣眉星域的興亡都是息息相關,責無旁貸的。”


    “據我得到的消息,白雲門和鈦素門早就有地心魔的分身和爪牙融入其中,若說我還能相信的蒼淼界門派,非象宗莫屬了!”


    “老哥哥,你,不會讓妹子我失望吧!”


    朱晨倏然睜開眼,哪裏還有醉態,隻剩下清明和讚賞:


    “好好好,藤仙連意,合該如此爽快。”


    它站起身,卻是拱手朝著在坐之人團團行禮:


    “如今多事之秋,雖然你藤仙連意名聲在外,但百聞不如一見,今日一見,發現果然名不虛傳,是個爽快人。”


    “妹子有什麽想問的,想做的,隻管開口,隻要用得著我們象宗的,隻管用,不用顧及什麽!”


    它粗魯的唾了一口:“那幫魔物,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旮旯裏鑽出來的雜碎,居然妄想染指我們廣眉星域,老子早就想都把它們趕走了!”


    說這話的時候,朱晨眸中有光,似熊熊怒火又似希望之火,襯的它眼眸明亮到極致。


    其實,它沒說的是,藤仙連意名聲日顯之後,比起人族的多思和多疑,它們妖族是最先接受她的。


    但,妖修雖然肆意又相對單純衝動,可是,活的久以及過去吃的教訓也足夠多了。


    這世上,名聲好的,最後變臉的又不是沒有,而且很多。


    不說其他,古韻那樣的,名聲夠好了吧?


    結果如今才知道,它是個偷兒。


    這般擁有幾萬年的好名聲的古韻都能變成什麽?


    更何況還是毀譽參半的連意。


    人心叵測,有了靈智的妖修的心同樣叵測。


    朱晨在象宗地位崇高,也是長老,且因為性子的原因,在宗門人緣很好也頗得重用。


    神獸的血統不僅讓它地位崇高,也讓它自不如表麵憨厚,而是精明的很。


    象宗這些年在蒼淼界的日子,外表光鮮,可實際上,也是夾縫之中求生存罷了。


    尤其是這些年,地心魔越發猖獗,它們越發覺得撐不下去了。


    藤仙連意突然冒出名來,她和古韻以往的糾葛也傳遍了各界域。


    隨著她修為越發深厚,在各界域之間,名聲越發顯赫。


    這引得象宗不少人想要追隨連意。


    甚至有人想去淩霄宗找連意,意圖追隨連意,和她共同抗擊地心魔。


    當然,象宗整個追隨連意,那也是有條件的,前提是人家藤仙連意需要先來蒼淼界幫象宗一起抗擊地心魔,還要幫象宗在蒼淼界力壓白雲門和鈦素門。


    彼時,朱晨就是不同意的。


    且不說,象宗上趕著追隨人家連意,連意願不願意接受,便是接受,連意憑什麽先來幫蒼淼界。


    那時候,她也隻是元嬰修士罷了,更別提幫象宗力壓白雲門和鈦素門這般很異想天開的條件?


    就算,藤仙連意由於前世經曆,手段高超,甚至也答應象宗的要求,朱晨甚至會更覺得不靠譜,是什麽樣的人,元嬰期就敢誇下這般的海口?


    要麽是本來就名不副實,要麽就是心壞了,隻是妄圖利用象宗!


    總而言之,謹慎如朱晨,便是心裏對藤仙連意的觀感不錯,但不見一麵,不好好談一翻,它也不會做出攸關象宗存亡的決定。


    今日連意來了,它知道它試探她的機會來了。


    便是沒有這頓酒宴,朱晨也會想法子試探連意一番的。


    而,結果它很滿意。


    藤仙連意確實是個和傳聞如出一轍的人,甚至比傳說之中更鮮活,也更磊落。


    它又有些歉然道:“今日之試探,實屬不得不為之,朱晨在此向連道友和各位道友賠個不是。”


    說完此話,還把象宗的情況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


    連意幾人這才恍然,其中還有這事。


    連意笑的寬容:“這有什麽,象宗有老哥哥這般的長老,那是象宗之幸,這事便是換在我等身上,事關背後宗門,自然該是謹慎又謹慎!”


    兩方說開,大家都不是計較的性子,自然又恢複了融洽。


    朱晨唏噓:“諸位如此的坦誠,朱晨慚愧不已。此般事了,象宗若是能全都遷徙,遠離這般的是非之地,便是最好了!”


    連意心下一動:“遷徙?去哪兒?”


    朱晨搖頭:“自然是咱們身為妖該去的地方,鳶深界了。”


    “象宗原本立宗,也是因為蒼淼界妖族活的艱難,我象宗的開宗祖師是長毛金象,象宗開立,不過是為了蒼淼界的妖族有一席棲身之地罷了。”


    說著還有意無意瞪了閆枉一眼,朱晨活的太久太久了,閆枉它認識呢。


    別以為他如今跟在連意身邊不做聲它就不認識了,那會子在蒼淼界,他也不是沒對它們象宗妖修出過手。


    不過,如今他既然在連意身邊,必有緣由,連意總不會連身邊人是好是壞都分不清。


    因為這個理由,朱晨除了瞪一瞪他,就是一反他它好客的性子,愛答不理。


    還幼稚的給所有人敬酒,卻獨獨略過了閆枉。


    不過也就是瞪了閆枉一眼,見他垂喪著頭不知怎麽了,朱晨“嘖”了一聲,就不去看他了。


    思緒還是在自家象宗上打轉。


    象宗開創的本意是好的。


    可惜,一入世,出世便難了,接踵而至的各種事情纏著象宗,掙脫不開。


    其實,早就違背了宗門開立的初衷。


    畢竟身為妖獸,便是有靈獸,它們委實也是極討厭勾心鬥角的。


    許是心事解除了些,朱晨恢複了輕鬆,它還好奇的瞅了連意一眼:


    這一位可真是不像妖呢,對於人族的規則遊刃有餘的很,真是高手!


    倒是朱晨的話意外引起了陳粥的共鳴:“離了這裏也好,鳶深界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人妖殊途,這話確實也對。


    連意一聽說象宗的開宗掌門就是長毛金象,便知道墩墩的爹娘的地位在宗裏地位不低,如此,應該和開宗掌門是同族關係。


    這卻是真的倒是幫了她的大忙了。


    若不是墩墩爹娘的信物,謹慎精明如朱晨,今日便是試探,也不會如此的掏心掏肺。


    那麽,換句話說,墩墩的爹娘是否也知道象宗的決定,所以給她信物,有意引她前來呢?


    這卻是未解之謎了。


    不過,連意也不糾結此事。


    知道又如何,引她來又如何,且不說這事於她也是方便了,幫了她大忙了。


    便是人家當真有求於她,不也沒有強迫她做什麽麽?


    說來,不過是結下一份善緣罷了。


    就憑象宗的幾位掌權長老如此脾性,連意就覺得這象宗都是來對了。


    當下,她又真誠了幾分:“等蒼淼界魔物一事解決,象宗若有用上連意的地方,盡可以提!”


    朱晨笑了:“那太好了,就等著妹子這句話呢,老哥哥就在此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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