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半界中許多人還在睡夢中,他們還不知道,無知無覺中,廣眉半界就變天了。


    揚魔宗也在一片安靜之中沉寂。


    黎明時分,在光明來臨之前,最黑暗的時刻,也是人們最鬆懈的時候。


    突然間,火光乍起,驚天動地的爆破聲響起。


    等到遠處的人回過神來,揚魔宗已然變成了人間煉獄。


    所有人皆驚,究竟發生了什麽?


    ……


    進揚魔宗,幾人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他們從山門處,直接破陣而入。


    揚魔宗的護宗防護陣本來就不行。


    找生門對連意來說非常容易,遠不如她解一個七星鎖陣來的難。


    悄無聲息的幾人就摸進了陣,宰了門口值守的揚魔宗弟子,搜了魂後,幾人互相點點頭,便心照不宣的分頭行事了。


    連意是要直奔揚魔宗腹地,抽釜陣處的。


    她腳下生風,一路從揚魔宗內過。


    拜之前她在揚魔宗坊市半年的埋伏所賜,揚魔宗的布局就跟印刻在腦中一般。


    她一邊跑,一邊驗證,心中也滿意的很。


    她那半年真不是白待的,有了那半年,加上啟鬆和她那幾個心腹的記憶。


    她之前畫的地圖不說分毫不差吧。但哪裏有陷阱,哪裏有陣,哪裏有凶獸,哪裏是什麽人住的,應該是和地圖上所標幾無二致。


    有了這樣的地圖,不僅能讓連意這邊的人更加的出其不意,節省時間,對於揚魔宗其他那些與此事不相幹之人,他們也盡量避開了。


    也不算違背了連意當時的初衷。


    他們畢竟是道修,做事留一線是他們的原則。


    連意一路疾馳,一路看過去,便沒什麽好不放心的了。


    她一路飛奔往目的地而去,此次她目標明確,且打的就是個出其不意。


    所以,最是追求一個“快”字。


    她腳下發力,一陣風從她腳下騰起,她人已經倏忽而之。


    到了陣的邊緣處,她騰空而起,從一處極其刁鑽之地鑽了進去。


    那一處,自然是一條死路。


    死陣死陣,明麵上自然是沒有生門的,向死而生,那一線生機藏在層層疊疊的死亡之下。


    生機隻能是機緣巧合之下,人為的拚湊出來的。


    隻不過,連意從來不是打算出陣的,何須生門?


    她隻需要能夠到那該屬於土位的黃龍位便可。


    而連意選的這一條死路,恰好是直通黃龍位的。


    且是最短最快的一條。


    連意一路疾奔,隻是到了陣中,瞬間腳步一滯,便是一個趔趄。


    萬鈞之力陡然壓下。


    隻這一瞬間,連意就感覺到,丹田之中,靈力也仿佛被什麽壓著,竟是連主人都沒法提取。


    連意一笑,意料之中。


    這就是這絕地的厲害。


    完完全全的壓製,縱有千般手段,可是靈力不濟,也施展不出來啊。


    便是有補靈的靈物能夠補靈也沒有,靈力進去,有多少壓製多少,說不準還會把經脈撐壞。


    隻不過,這事到底是古韻失策了。


    古韻或許並未想到,她如今自身的靈力體係,修煉方式都和時下人不同了,而是更趨於古修時期的靈念力相結合。


    靈力遭到了克製,可是念力與五行相克並不算敏感,她雖然實力大損,可是絕不會像其他修士一般寸步難行。


    布個陣還是能夠做到的。


    何況,她自身懂陣,進來之時未驚到別人,無形之中給自己爭取了時間,也就沒有敵人來打擾。


    她隻要在被人發現之前,辦完事就行。


    等到土位被破,靈力回溯,那更不足為懼。


    一邊想著,念力一催,她腳下速度又提了上來。


    在這條死路上,連意左躲又閃,煞是靈巧。


    若是有人見到,必會震驚,她身形忽現忽閃,看似輕鬆無比。


    待連意看到那片槐樹林時,一炷香的時間剛過。


    連意盤算了一下時間,手中的動作又快了幾分。


    連意手一動,丹田一震,丹田內那株珊瑚王跟著一抖,幾朵雷花便散逸而出。


    連意摸出菩提果,嵌在雷花之上。


    那金燦的雷花金光更盛,變大很多,往特定位置徐徐飛去。


    一時間,槐樹林仿佛意識到了什麽,雷聲大作,迷霧重疊中,仿佛有惡鬼的哭嚎之聲傳來。


    就是這時候,在陣法相隔的後方自己的屋內休息的魔哧猛然間睜開眼。


    他眼見著掛在他門前的風鈴叮鈴鈴作響,那一聲一聲又一聲,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有人闖陣。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那種從心裏緩緩漫上來的恐懼感一下子攥住了他。


    他不顧傷勢猛然站了起來,遙望遠處,天還未亮,周圍一片寂靜,光是用眼睛看,遠方也是黑茫茫一片。


    明明還很安靜,明明什麽都看不見,明明那抽釜陣是世間奇陣,絕無僅有,獨一無二。


    裏麵還有異火仙人碎!


    他怕什麽,該怕的該是闖陣之人。


    可是,那種危險感不降反升。


    是連意,是那個他一直沒抓到的連意,肯定是她。


    他目光陰霾又沉沉的凝視著前方,手一揚,十幾條黑色的小蛇從指尖竄出,奔襲向四麵八方。


    隻可惜,有七八條黑蛇剛走出沒幾步,就猛然一扭,化成黑煙散了。


    魔哧臉色大變,他知道陣外的那些心腹已經遭了毒手。


    連意不僅是自己來了,想也知道她不會那麽蠢,她帶著人來了。


    這些人速度還很快,居然精準的找到了他的人滅了口。


    這是有備而來啊。


    他的老底怕是已經被掀了。


    魔哧腦中飛速的計算著。


    這對他來說可真不是一個好時機。


    閆枉恰好不在,除了他,隻有以多在,可是以多自私自利,便是受他控製,但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幫他。


    甚至還可能打著壞主意,鷸蚌相爭,妄想做那得利的漁人。


    他又開始盤算十大使者,隻可惜,各有各的事,最近半界並不平靜,因為他找連意一事,弄的各魔門很不安生。


    又因為七星顛倒陰陽陣被毀,壞了大事,他們總要有二套方案,最近都在外麵奔忙著這事。


    尤其是他的人。


    這揚魔宗之內,竟然空前的空。


    魔哧咬牙,這定是連意算好了的。


    他心思電轉,想著,怕是閆枉和其他幾個護法,估計也有人攔在外麵了。


    怕是……回不來了。


    便是回來,估計那也不是那麽容易,他們如此無聲無息,肯定是想著速戰速決。


    魔哧越想越心驚。


    那麽問題來了,護法外出,閆枉秘密出行,這些事是誰透露給連意的。


    這不可能是巧合。


    巧合太多必然就是籌謀多時的結果。


    他腦中快速轉動,突然一凝,極速閃過一個人的臉。


    是他,無挾。


    無挾畢竟是這半界的第一修士,他渠道眾多,揚魔宗也刻意與他交好,他自然知道閆枉和十大護法最近的動向。


    可是無挾脾性古怪,他們是什麽策反他的?


    魔哧心中翻江倒海。


    他們……到底是什麽時候,在半界蟄伏這麽深的?


    從他知道連意在這,到如今,一年都沒有?


    連意。


    他咀嚼著這個名字,忽然頭皮發麻,終於深刻的認識到,這人當真是他們天生的克星。


    而這麽個煞神,悄無聲息的打到他家門口了!


    他沒看到陣中是誰,可是就是能夠篤定,肯定是連意。


    她就是這麽邪門!


    明明此陣是絕地之陣,進去之人,靈力盡失,骨頭會有一寸寸碾碎之感。


    可是,他就是覺得,此陣連意能過。


    他該怎麽辦?


    他袖子裏死死捏著進陣的通行牌。


    這時候,最好的法子是他進陣,然後動用陣中機關,將連意引到那仙人碎之處,便行。


    可他……不敢。


    魔哧心顫不已。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怕她。但就是怕,發自內心的恐懼。


    不正麵相遇,不短兵相接,還算好。


    可是一旦麵對麵,當麵鑼、對麵鼓的時候,他才猛然發現,恐懼就想一顆種子。


    不知什麽時候,就根植在他心中,然後不知不覺中,已然長成個參天大樹。


    他是地心魔的分魂之一,來到此間,幫地心魔鎮守於此。


    他和地心魔投放在其他界域的分身不同。


    因為距離本尊近,本尊對他的掌控極強,他也生不出異樣的心思。


    說他是地心魔的分身,不如說他是地心魔最忠心的扈擁。


    也因為近,他們心意相通。


    他作為分魂,生來就知道連意的可怕。


    是她,壞了他們地心魔萬年的籌謀,直接從根源上斷了它們的大計。


    也是她,讓地心魔在那塊荒廢之地,像垃圾一樣,關了五萬年。


    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元氣,她居然轉世了,又和他們鬥在了一起。


    別人的幾百幾千甚至幾萬年的籌謀,在她眼中仿若兒戲,她輕輕鬆鬆就能洞悉和摧毀。


    每次勝利在望,下一刻,似乎都會出現連意這個攪局人,把他們攆回原點。


    他們在連意身上,吃到了從誕生至今最大的虧。


    魔哧也不知道,是何時,他居然連上前一戰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壓著自己的丹田,裏麵疼痛難忍,氣血翻騰,之前那個陣被破,他這傷怕是好不了了。


    啟鬆那廝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沒準就被連意害了。


    正在此時,三護法第一時間趕到:“宗主?”


    魔哧看了他一眼,目光憐憫又決絕,他語氣沉沉,一把將通行牌甩給他:“有人闖了抽釜陣,你去把那人引到仙人碎那一處。”


    三護法隻覺得魔哧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剛想思索一番,看魔哧把通行牌扔過來,頓時什麽都不想了,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這個金色的通行牌可是魔哧的,也隻有魔哧有。


    和他們的不一樣,他們的是黑色的,隻能通行。


    可,這個通行牌可以調用抽釜陣中的一切,陣法的開閉,全都在他一念之間。


    此物從未離過魔哧之手,魔哧也從不假手他人。


    這代表什麽?


    代表魔哧對他毫不掩飾的信任啊。


    他如今怕是已經成了魔哧心中心腹中的第一人了。


    這難道還不令他感動和狂喜嗎?


    他恭敬的雙手接過,俯身一拜:“小的遵命,這就去,定不負使命。”


    說完走也不回的往抽釜陣方向去了。


    到底是哪個小賊,他倒要看看,讓他碎屍萬段,屍骨無存。


    而此時的抽釜陣中,連意速度越發快了。


    珊瑚王不虧是珊瑚王,靈性大,上道的很。


    跟它借這庚辛金神雷,她稍稍壓製,顯露了點殺意,立刻不用她用什麽靈力,雙手奉上。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因此,連意的速度倒是和在外麵全勝時期比,甚至還要快一點。


    隻不過,沒法放出五色神雷了。


    不過庚辛金雷剛烈的很,對於這陰氣,這煞氣的克製也盡夠了。


    又有菩提果跟不要錢似的往上加持,隻一瞬,陣法就成了。


    連意扛著那千鈞重擔壓在身上的不適感,雷網一層層的往上疊,那汙穢,甚至那嗚嗚的鬼鳴聲,碰上雷網,發出尖銳的令人耳鳴的刺耳“慘叫”。


    猛然間,其中萬千黑色鬼影便往外湧出。


    連意神色不變,手一轉,雷網附著在自己身上,她雙拳已出。


    拳拳到肉,隻一圈,那附著雷力的拳頭就能把逃逸出來的濃鬱鬼影打散。


    長年對肉體的淬煉在這個時候顯露無疑。


    既能抗住萬鈞重擔,還能不失靈活。


    打散了鬼影,在轉身之際,連意手中念力線已經出去了,拽著雷花飛快的旋轉。


    旋轉之時,雷力絲絲散逸,竟然將周圍的汙濁之氣掃蕩一空。


    最後一團汙濁的鬼影發出一聲慘叫,被連意一拳打散。


    麵前鬼氣一空,那槐樹肉眼可見的枯萎。


    連意手中念力線一拉。


    那雷花猛然同時炸開,雷滾滾劈下,槐樹林猛然起了大火。


    火光之下,連意感覺到了靈力緩緩而至……


    此位已破,抽釜陣的效力已經逐漸散去,最後,至少要散個七八成了。


    隻要不碰那金位上的仙人碎,應該是沒事了。


    連意皺皺眉頭,不知為何,靈力流入的刹那,她突然有點心悸。


    隻是一閃而逝,再想追索,也難了。


    她壓下這點子不適,腳下一蹬,這時候,先去找魔哧要緊。


    同一時間,等在外麵的連外等人如鬼魅般摸了過來。


    直直對上還沒進陣,突然就被陣中突然的炸響震驚到極點的三護法。


    連外留下對上那三護法,其他人往其他地方按圖索驥的找魔哧其他心腹和其他護法去了。


    一時間,揚魔宗是真的亂了。


    連意身形輕盈,隻一瞬,就到了魔哧麵前。


    她見魔哧站在門口,臉色難看,倒也不吃驚。


    “魔哧?”


    魔哧抿嘴不語,他想到連意快,但沒想到她這麽快。


    在連意出聲那一瞬,他心中強烈的求生欲已經達到了頂峰。


    他一句話沒說,極速後退,猛的退到屋中,“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嗡”一聲,是陣法啟動的聲音。


    連意:“……”


    沒想到,駐守在半界這邊的魔主分身如此膽小。


    竟然連戰都不戰?


    連意知曉,分身便是有本尊的分魂在,但畢竟後天的環境不同,他們可能會依循本尊,性格和本尊一般,幾無二致。


    也可能後天變成其他性子。


    連意在乙火界,甚至在眉昆界的福慧古寺,都見過地心魔的分魂,性格也不一樣。


    可是,魔哧性子還是讓她有些意外。


    恐懼,膽小?


    究竟是裝的還是真的?


    事情到了如今,連意隻有更加謹慎的。


    她靈力磅礴湧出,彩零線拽著陣旗去了各處。


    霎時,天地變色,連意將魔哧的整間屋子都包裹在了融合陣中。


    天空烏雲密布,不知從什麽地方滋長出的藤蔓翻飛起舞。


    突然間,狂風大作,碗口粗的五色雷電直直的劈在那木屋之上。


    一下兩下三下……那雷跟長了眼睛一般,全都劈在那陣的要害之處。


    五下過後,那屋子上一閃,防禦陣法以破。


    藤蔓湧進屋中,準備將那魔哧抓出。


    黑色的魔蛇猛然湧出,和藤蔓纏在一處。


    連意手一抓,又是一道五色神雷落下,直接將那屋子劈成了兩半,一半坍圮,一半搖搖欲墜。


    與此同時,連意手中的韶華劍也扔了過去。


    雙劍齊發,悍勇撲來,和那幾條粗壯的魔蛇戰在一處。


    藤蔓空出來,繼續往魔哧撲去,前端竟然幻化成手臂,往魔哧抓去。


    魔哧已經從屋子裏跑了出來,可是他速度雖快,但仍然在連意的陣中,逃無可逃。


    藤蔓追上他,隻是時間問題。


    那些藤蔓仿佛知道他要去哪兒,一根根從四麵八方湧來。


    看似雜亂無章,卻將他所有的逃跑路線,所有的生路都堵了。


    天羅地網,不外如是。


    連意冷眼看著,那魔哧逃無可逃,藤蔓就快抓到他了。


    卻是忽然間,魔哧猛然回頭,眼角眉梢一閃而過血光和狠意。


    連意心一緊,直覺不好。


    她雙手如電,急召韶華,韶華猛然回頭,不顧那纏繞的魔蛇,一劍從他後心刺入丹田。


    隻是已經來不及了。


    魔哧桀桀怪笑聲戛然而止,卻是捏碎了手中一物。


    恍惚間,似乎是一串風鈴!


    連意心一顫,刹那間,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就響徹耳邊。


    融合陣劇烈一震,竟然破了。


    此時的連意氣血翻湧,猛的一口血噴了出來,而她如一個破布娃娃一般,被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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