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傾覆,帶來山崩地裂之感。


    連外手中的符籙壓根沒有扔出去,就感覺被漩渦席卷,無法抗拒,隻能隨波逐流。


    這廝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後最關鍵的瞬間,他居然下意識拽住了身邊那霧繚茶樹,硬生生將它從土裏拽了出來,一拽一扯,就塞進了之前就準備好的玉盒裏,然後他便閉著眼,隨著那漩渦攪在其間。


    非是他不想反抗,那漩渦深不見底,他在其中毫無抵抗之力。


    連外倒也淡然,抵抗不了,那就躺平吧!


    人是躺平了,腦子還在轉呢。


    那魔修如今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連外雖然不知是什麽原因,可是他覺得即便這樣死去也比被那魔修掏心掏肺的好。


    那可是真正的掏心掏肺啊!


    那靈狐的前車之鑒他可是看在眼裏,雖然不知前因後果,也不知道連意已經查到魔藥,又被粟驊發現那還嬰丹中的是氣息居然有攥住修士金丹的邪門功效。


    可是,聰明如連外,還是感覺到了不妙。


    那靈狐的妖丹在那魔修手裏,肯定便是他不知用什麽邪門的法子攝走了那六尾靈狐的妖丹,既然他有法子這麽做,那他修為還不如那六尾靈狐,許是用邪門的法子攝走他的金丹也沒什麽稀奇的。


    想起那六尾靈狐痛苦到一心求死,連外覺得心悸不止。


    他不是什麽涉世未深,初出茅廬的小修士,立誌成為天下第一毒師之人,眼中自然見慣了冷情人暖,心似乎還比普通人涼上幾分。


    魔修的手段,他也知道,可是如此的,這妖丹、金丹、元嬰那可是一個妖獸或者修士身上最重要的東西,這東西被人拿走了,其痛苦程度不亞於活生生的被人摘心!


    他捏了捏拳頭,想到眉昆界在邪魔肆虐過的那些慘狀,似乎突然之間,更加明白了連意的選擇。


    自家阿姐啊,明明小時候是個最懂得趨利避害的孩子,可是長大了,卻是哪裏有危險往哪裏鑽,尤其是對那魔之事,似乎熱衷的很。


    那時候,剛剛九星連珠之後,眾人以為連意身死,連外痛苦之餘也恨過。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的心境發生了變化。


    他恨連意不管不顧做出來的抉擇,有時候退一步又能怎麽樣呢?若是天地崩塌,那便崩塌去吧。


    為什麽獨獨她要往前衝,留下那麽多的痛苦給他們。


    隨著年齡增長,連意歸來,他心境平複,可是,那心結卻一直深藏在了心底。


    包括他的道心,似乎也不如剛進入修仙界那麽純粹。


    他吧,其實早就不是剛開始的他了,其實熟識之人會覺得他宛如領家阿弟般好相處,麵對同門喜歡他的師姐妹,他也可以溫潤如玉,風趣幽默,可是他也有殘忍的一麵,好比將惹到他的仇人抓過來當藥人……人有千麵,他就是亦正亦邪,有好幾副麵孔之人。


    自從連意因為九星連珠失聯之後,他的道便變了。


    他渴望變得更強,隻有變強,才能不受欺負,隻有變強,才能把那些異樣的眼光踩在腳下,流言蜚語才能消失,隻有變強,才能為連意正名!


    從那時候起,他便潛心在那毒道之中,毒修之道,一日千裏。他師兄秦明說他是個壞小子,連外覺得很對。


    師兄還說他這樣很危險,他那時候不覺得,可是今日,看到這一切,理解了阿姐之時,心結消散,他也明白了師兄的意思。


    過於執著,很容易走上岔路,若是他一意孤行的執拗,那最終跟魔有什麽兩樣。


    這些魔修都是魔鬼,若是不消滅了他們,不僅是妖獸,人修,他們也會被卷入其間。


    長此以往,修仙界就會變味,所有人都沒有未來,無望的生活會將所有的人修、妖獸和靈物毀滅。


    倒不如暢快一些,遵從本心,再自己拿的起屠刀之時,給未來,給自己所愛的這個界域留下一點希望,哪怕粉身碎骨,總算是不枉費自己來一遭,轟轟烈烈,無悔無憾,但求道之圓滿。


    連意時常頓悟,心境圓滿,甚至高過修為,從未出現過心境有關的問題,大約也是跟她平日的肆意和遵從本心。


    連外閉了閉眼,比起自家阿姐,自己少了豁達和放得開,人有千麵,修士千萬個,每個修士都有自己的道。


    大道三千,他的道是他的道,但若是放不開,那就是束縛住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什麽時候開始,他的道心蒙上了陰影呢,是該拂去陰影了。


    這麽一想,久未動彈過的修為突然有了一絲鬆動,連外也不管,隻覺得心思突然間豁達通明起來,連外張開雙臂,任那漩渦將自己卷入不知名處,若是這一次能活著,定要好好纏著他阿姐,跟她一起遊曆幾年,學學她的豁達暢然。


    連意不同意也沒用,誰讓她是他姐呢。


    嗯,她若是不同意,這霧繚茶樹就不送給她了,他自己留著。


    不過,這漩渦是為哪般,連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霧繚茶樹所在之地已經靠近那纂狻城了,按說此處安全無比才是。


    難道,是纂狻城出了問題,還是那裏的元嬰和化神修士?


    他記得,連意還在那兒呢。


    ……


    此時的連意,實際上也……措手不及。


    這實在不怪她啊。


    她原本正聽粟驊講什煞盟的故事。


    “……什煞盟幹的是殺手的買賣,隻要出的起價格,殺誰都可以。但什煞盟很神秘,也不聚眾鬧事什麽的,一直很低調。”


    “這絕殺令是最高級別之令,號稱絕殺令出,令下無魂!”


    “上一枚絕殺令出的時候,殺得是我們乙火界椿芽城的元後大修,半步化神的人物。”自此,椿芽城柳家被滅門。


    粟驊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低迷,此次過後,老祖也不知道怎麽樣,粟家也不知道會迎來什麽結局。


    他們粟家雖然家族傳承悠久,可是頂梁柱若是失去,那多的是人來分他粟家這塊大餅……


    連意腦中在琢磨絕殺令之事,連半步化神的人物都能殺,她這樣的,對上那群亡命之徒,沒有勝算啊。


    眼角餘光瞥見粟驊沉著一張臉,連意一愣。


    雖然粟驊沒說什麽,但是連意還是覺得粟驊這一次狀態有些奇怪,平日挺好,但是有時候不經意間,便覺得他心事重重。


    “粟驊師兄有心事?”粟驊作為粟家未來的大家長,平日裏還是很內斂深沉的,如今這般,連意沒見過。


    粟驊抬頭看了連意一眼,突然發現這萬千心思似乎還隻能跟連意說,如今兩人在用一條船上,那魔主一事連意不僅是知情人,還是參與者。


    他這些日子以來,壓力實在太大了,牙一咬,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事情說了。


    “……我家老祖還不知道如何了,在此情況下,即便我們得了第一,這粟家的未來卻是堪憂。”


    第一更紮人眼呢。


    連意歎口氣,沒想到還有這一茬。


    她能說什麽,“……艱難總會過去,我們連家也是這麽過來的。”隻能幹巴巴的安慰兩句。


    隨厄星君能做出此事,是為天下大義,道魔不兩立,總要有人為這除魔衛道做出犧牲,連意心中無比佩服,言語間對於粟驊更多了幾分真誠。


    隻是,此路艱難險阻,即便身為化神修士,可是對方也深不可測,最後結果莫測。


    連意說不出隨厄星君會沒事這樣蒼白的安慰語言,相信無論是隨厄星君還是粟驊,心中已然想的清楚明白。


    她隻能通過自身經曆去開導一二。


    她站起身,朝粟驊拱拱手:“如今局勢未定,但前輩大義,晚輩佩服,粟驊師兄若是往後有用的上連意之處,隻管開口,隻要能幫得上忙,連意在乙火界一日,必然盡我所能相幫。”


    一個好漢三個幫,隻要粟家同心同德,度過最黑暗的時期,黎明總在不遠處。


    何況,也不一定就到了那最壞的局麵。


    粟驊也站起身,他沒再多言,拱身一揖鄭重謝過連意,如今粟家此種情況,前程未卜,連意此般,如雪中送炭,讓他焦灼的心中多了一絲暖意。


    卻是連意還想就那什煞盟之事再問上一些什麽,突然地動山搖。


    這天地傾覆之感實在太可怕了。


    就連意所見,周圍場景宛若水洗般突然變得淡而無色,然後寸寸碎裂。


    而她和粟驊,她是看不到自己,粟驊也若水洗過一般,突然剿入一個巨大的漩渦中,下一瞬她也身在其中。


    金丹修士,在這場無妄之災之中,實在是太過渺小了。


    在其中隻能隨著那漩渦沉浮,連打開防護罩的機會都沒有。


    幾乎是立刻的,連意就想起了一個可能。


    化神修士肯定動手了,改天換地,地動山搖,大概是動搖了這纂狻城空間。


    若是還能活著,怕是此次位次之戰也提前結束了吧。


    也不知道,化神修士之戰,是怎樣的光景,隨厄前輩能不能勝了!


    漩渦之中,罡風陣陣,隻是連意畢竟是經曆過那虛空通道是人,這風雖然貌似比虛空通道中還要強上幾分,倒也不是不能抵禦。


    隻是,若是時間太長,怕不是就要支撐不住了。


    那風如刀刃一般,切割在身上,從四麵八方而來,堵塞著連意的眼耳口鼻,耳邊隻餘下尖銳的風哨聲。


    此情此景,上不見天,下不見地,身上還疼,無計可施,眼耳口鼻均不可用,就連神識探出,都被那風切割到潰散。


    除了絕望,竟然感覺不到其他感覺。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連意發現自己真是太渺小了。


    心神搖曳之下,竟然產生一種悲愴和涼意。


    連意一驚,突然醒悟,固守心神,丹田處,雷力激射而出,一下子將不知何時才能潛伏在她經脈中的魔力給擊潰。


    連意固守心神,心裏卻不是不吃驚,這些魔太狡猾了。


    若不是她警覺,怕是在此情況之下,便也要中招。


    當下,也不敢多想,連意守著本心,放鬆自己,隨波逐流,期待此風波趕緊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很久很久,也可能不久,最後,待連意再次醒來,已經是躺在了海中的一塊突出的礁石之上。


    連意:“……”這幸虧她醒的及時,若不然,莫不是被大魚給吞了?


    連意趕緊檢查自身,發現無甚損傷,肉身倒是傷痕累累,不過好在她經脈強悍,內傷倒不見什麽。


    身上的東西也不少什麽,隻是在哪裏就不知道了。


    神識所至,是一望無垠的海。未有東邊似乎有岸,連意準備去看看。


    身形一起,身下五顏六色的遁光便起來了,往那岸邊飛去。


    海浪奔騰洶湧,並不平靜。


    連意飛的不快,發現海上不少的魚翻了肚子,都死了。


    那漩渦怕是也禍及了此處。


    連意歎了口氣,心裏止不住的沉,離岸邊越近了,果然場景不好。


    此處怕是凡人城鎮,滿目瘡痍,一看就是海潮退卻。


    人死傷無數,屍橫遍野,特別的慘烈。


    倒是看到一些修士,修為不高,像是築基和煉氣修士,在那邊翻找這地上趴伏之人,似乎在尋找著活口。


    連意到了岸上,攔住一小隊人,問道:“此處是在何處?煩勞告知一下?”


    為首之人是個築基後期修士,遠遠的就看見連意過來了,那遁光實在太耀眼了。


    他還以為以那遁光的雜亂,來者修為不會太高,到了近前,才發現是一個前輩,而且是一個年輕的過分的前輩。


    隻不過,他不認識,努力回想了一遍,還是不認識。


    他低頭:“回前輩的話,這裏是昌旭城所轄城鎮,昨夜突然發生海嘯,我們是城主府修士,來看看情況。”


    昌旭城?沒聽過,應不屬於那十幾個有名的城池。


    “這海可是蘭灣海?”乙火界隻有一處海域,在千緣寺以北。


    那修士點頭。


    “此處在蘭灣海什麽方位?”


    “回前輩的話,在蘭灣海南灘。”


    那就是距離千緣寺並不太遠,知道了方位,連意謝過那修士,便順著路,往纂狻城方向而去。


    那纂狻城所在之處具體方位,連意並不知曉,不過她可以先去無咎城,也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麽光景。


    徒留下那為首修士一臉的深思,這遁光這麽雜亂的修士,怎麽就修為這麽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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