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雙手合十,神色安詳,低聲唱偈:“阿彌陀佛!”


    隨著這一聲佛偈輕誦,一直纏繞在妄念身上的戾氣緩緩消散,盤膝而坐的妄念突然周身大放光明,身後也出現一道猶如實質的佛陀法相。


    這法相不過丈許,儀態雍容雙掌微合,臉上帶著大慈悲的悲憫之意,臉上表情生動無比好似真人。而這法相竟然也真的猶如有了生命般最後深深的看了這個世界,隨即雙掌微分。


    隨著這個動作,法相身後便出現了一個宛若真實的浩瀚佛國,隱隱可以瞧見有無數虛影在其中走動。


    而在這座佛國現世之後,這些虛影有的麻木的神情微微一滯,緊接著變成欣喜和解脫,竟是齊齊雙手合十打了個楫首,誦念道:“恭送尊者!”


    千百道聲音匯聚到一起,宛如雷霆梵音,震的人心神微顫,卻覺得靈台竟是清明了許多。而在這齊聲誦念之後,這些虛影便化作點點金光消散,緊接著整座佛國也開始迅速崩潰,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這一幕奇景蔚為壯觀,所有人都不得不為之注目。便是依依也不例外,暫時放心心中的擔憂,有些好奇的看著這一幕。


    而眼見自己的撒嬌沒有取得成效的月出也隻能略帶不甘的舔了舔腳掌,又下意識隨著依依的目光看去,隻是這一眼看去,竟是愣住了。


    卻是妄念在彌留之際,用殘餘的修為和肉身神魂為引,強行散去自己苦修多年的佛國,將這些被自己禁錮的亡魂超度而去。而隨著佛國的潰散,他的肉身和神魂都已經徹底消亡,隻剩一縷殘念留存在原地。


    那是一個相貌俊秀的小和尚,小臉圓嘟嘟的帶著一些嬰兒肥,看起來煞是可愛。


    小和尚雙掌合十,麵帶笑意對著月出微微頷首。


    隨即突然碎裂成無數淡淡的金光,消散於天地之間,卻又有一道七彩的虹光出現於原地,隱隱與月出相連。


    月出感受著從這道虹光傳來的精純的念力,感到自己原本極重的傷勢竟是片刻便好了大半,不由得有些神色恍惚,於是終於在記憶深處想起了那種熟悉感的來源。


    “朏~!”


    這聲輕叫低微而短促,顯得有些哀婉,卻不知道月出此時在想些什麽?


    而隨著這聲輕叫,場間的眾人也終於回複了心神,一旁的李嗣卻是看著四周漫天的金光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語:“我怎麽感覺自己的修為好像漲了些。”


    裴文聞言輕歎了一聲:“那是自然,這些金光都是他一身精純無比的修為所化,對於修為高深者或許沒有什麽用,可對於你這剛踏入修行不久的小菜雞提升還是相當明顯的。”


    李嗣神情微滯卻又眼神微亮,目光灼灼的看著周圍的金光有些躍躍欲試。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裴文隻能無奈的輕輕搖頭歎道:“強求不來的,你得到多少就是多少,其他的都與你無緣,這些禿......和尚總是習慣搞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裴文說著卻又微微一頓,臉上帶著一絲敬佩之意說道:“雖然隻有曇花一現,可這位法師確實是在最後得以明證自身,甚至已經是證得果位法相。這種盛景自己也僅僅是聽老師曾經有所提及,自己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隻可惜......”裴文說著有些感慨的輕輕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裴文沒有言明的是,固然最後是因為妄念已經是油盡燈枯彌留之際,可雷隱寺證得果位的高僧大德往往都通曉許多有著不可思議功效的秘術,甚至裴文就曾聽仲夫子講過有某位佛宗大德舍棄了肉身,僅以神魂存世。裴文相信能夠構建出一方佛國的妄念應該也通曉這樣的秘術才是。而從種種跡象來看,最後應該是妄念主動散去了自身的功德果位,因此才會出現那道虹光,至於這些飄散與天地間的金光,不過是些邊角料罷了。


    裴文想著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與虹光一端相連的依依,心說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什麽來頭,竟然能讓這樣一位堪稱尊者的和尚肯主動散去自身功德果位。


    這卻是因為視線的原因,裴文隻能看到虹光隱隱與依依相連,卻沒能看清其實這道虹光連接的是被依依抱在懷裏的月出。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因為這道虹光既然是妄念的果位所化,其中所蘊含的修為必然極其驚人,可得到了大半的好處的月出卻因為自身的特殊原因竟是一點異樣都沒有。反倒是依依此時一臉漲紅,目光迷離好似喝醉了一般。


    月出其實心裏也有些委屈,這道虹光明明是小和尚留給自己的饋贈,可到了近前卻又有一半被依依霸道無比的特殊體質強行分去了近半,不然按按她的估計這道虹光該是能將她的傷勢完全治好才是,那時候還不是天高海闊,自己就可以找個機會偷偷溜走了。至於報複?開什麽玩笑,這個完全讓人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的小姑娘不說,便是那條可惡的大黃狗,到底有多恐怖自己心裏都完全摸不準。隻有一點她卻很清楚,那就是若是大黃全力出手,自己恐怕連一絲掙紮都餘地都沒有。


    此時的大黃正十分沒有存在感的老老實實趴在依依腳邊,有些怏怏的似乎都什麽都提不起興致。就是妄念證得果位的那一刻它也僅是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隨即便有些不屑的打了個響鼻趴了回去。這時這時候大黃卻突然感到鼻子微癢,不禁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敏銳的靈覺告訴它肯定是有人在暗中說它壞話。


    於是大黃陰惻惻的環視半圈,最終目光牢牢鎖定了一旁的李嗣,心說肯定是這個小王八蛋又皮子癢癢了,以前在康平鎮的時候這兔崽子就沒少霍霍自己,指不定肚子裏現在憋著什麽悶屁呢。


    隻是這次大黃卻是冤枉了李嗣,李嗣在聽了裴文的解釋後心裏便有些失望,這時卻也順著裴文的目光看向了依依,便也終於注意到了依依滿臉通紅,有些搖搖晃晃的情形。心裏嚇了一跳的同時便有些擔憂的扭頭對著裴文問道:“依依她沒事吧?”


    “依依?”裴文微微一愣,心裏暗自記下了這個名字臉上卻神色不動的笑著說道:“沒事兒,這虹光可比這漫天金光好處要多的多,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到她的,他現在隻是一時有些撐到了,適應一會兒就好了。”


    裴文話音剛落便見依依猛的打了個飽嗝兒,隨即又有些滿足的長吐了一口氣,臉色竟是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正常,便是眼神也瞬間便回複了清明。


    裴文見狀臉皮狠狠抽了抽,心說自己說的“一會兒”可並不是真的那麽一會兒,便是自己要消化如此精純磅礴的能量怕也需要幾個時辰,原本按他估計這個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的小姑娘怕是需要消化個一天一夜還差不多。哪成想竟是輕描淡寫的打了個飽嗝兒就完了?裴文想著嘴裏不禁暗自嘀咕道:“果然有些古怪!”


    而隨著依依有些滿足的打了個飽嗝之後,那條七彩長虹也漸漸變淡直至最終消失不見,便連漫天的金光也都突然消失,於是妄念留存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便也徹底消散,明明傷勢好了大半的月出便有些疑惑的甩了甩頭,有了一種淡淡的失落感。


    人類的悲喜從不想通,人與妖之間似乎也在此列。


    自然便沒人感受到月出那一絲淡淡的哀愁,此時的李嗣甚至還有些欣喜的看向依依,有些討好的神情想要說些什麽。


    隻是還未等李嗣開口,一個身影便又突然重新出現在場間,正是將幾人帶入自身小世界的餘良。卻也隻有餘良,那被帶入小世界的幾人卻再也沒有出現。


    餘良此時眉頭輕皺,身上衣衫多處破損充滿了戰鬥的痕跡,比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趙英也好不了多少。可裴文仔細看去卻又心頭微驚,發現自己這位小師弟也僅是衣衫破損,渾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任何明顯的傷口。


    說來也有些奇怪,明明是不過一介少年的餘良對陣五個上境修行者,場間幾人都絲毫沒有任何擔憂的神色,似乎完全不擔心餘良會輸。若是依依和李嗣這兩個對著餘良有著近乎盲目的信任的家夥也便罷了,便是月出也算是曾經見識過餘良全力出手的樣子,可裴文此時竟然也一點都不擔心,也不知道是之前那一幕對於裴文的衝擊過大還是裴文心大的緣故。


    隻是裴文雖然從沒想過餘良會輸,卻也沒有想到餘良會如此迅速的結束這場戰鬥,要知道從餘良拉幾人進入小世界開始算起直到現在也不過是過去了盞茶的時間而已。而他並非一對一而是隻身對戰五個上境修行者。雖然這些上境與妄念和神秘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便是與那張姓劍修也差了許多,可畢竟是實打實的上境修行者。裴文自忖即便自己巔峰之時想要以一敵五又如此快速的解決戰鬥,甚至連明顯的傷痕都不曾留下,恐怕都很難做到。裴文想著眼睛微微一亮,心說該是這小天地的妙用,便不禁有些心癢難耐想著該怎麽從餘良嘴裏套出這成就自身小天地的特殊辦法。畢竟若是正常來看,武夫是無法成就自身小天地的,顯然是餘良有什麽獨特的方法才是。


    於是裴文連忙搶前一步,將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麽的李嗣擠到一邊,搓了搓手嗬嗬傻笑著說道:“小師弟,你是武夫對吧?”


    餘良正皺著眉頭想著什麽,聞言微微一愣,有些詫異的看向裴文,心說自己這師兄也太遲鈍了吧,這麽半天竟是還沒能反應過來?於是便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師兄,我跟你一樣是‘煉炁士’啊!”


    “‘煉炁士’好,煉炁......”裴文正笑嗬嗬的搓著手,完全是順口下意識的接到,待到意識到餘良說是並非是“武夫”而是“煉炁士”時不僅心頭一驚,大張著嘴臉上寫滿了駭然好像見了鬼一般,比剛開始見到餘良的樣子還要誇張許多。


    “煉炁士?”裴文聲調猛的拔高又重複了一遍問道,餘良見狀隻能無語的點了點頭。


    裴文在得到餘良肯定的回答後便好像失了魂,久久沒能緩過來。心裏也終於明白那隱隱的熟悉親切感的緣由,隻是心中卻更加覺得難以置信。


    這卻並非他小題大做,雖然“武夫”成就自身小世界從未曾聽說,可這也合乎道理。可“煉炁士”的修煉法門本就與天地相斥為天地所不容,因此自身小天地這樣的法門才會隱隱克製“煉炁士”,而餘良身為一個“煉炁士”竟然修出了自身小天地這不單單意味著這種克製已經對餘良失效,更關鍵的是這種情形已經違背了原本天地之間的規則。換句話說就是餘良的情況不僅是打破了人的認知,而是打破了這個世界的規則。


    “這小子莫非是天道的私生子不成?”裴文有些吃味的暗自嘀咕著,卻又猛的眼冒精光死死盯著餘良,瞧那熱切的目光簡直讓餘良有些懷疑自己這便宜師兄是不是要吃了自己。


    “咳咳~~”餘良被盯的有些渾身不自在便隻能重重的咳了一聲,示意裴文有話直說。


    裴文見狀才終於回過神來,於是也毫不拐彎抹角完全沒有任何套話的覺悟,就那麽直愣愣的問道:“你這小天地是咋練出來的?教教師兄我唄?”


    餘良聞言微微一愣,心說這也太直接了吧,哪有這麽直接問人家要修煉法門的。隻是看著裴文目光灼灼的樣子才突然反應過來大概在自己這位師兄眼中並不存在什麽門戶之別。


    餘良想著卻又頓了頓,神色變的有些古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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