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良微微一愣,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心說你是已經強大到了極點甚至可以自由的運用天地之間的規則的聖人,怎麽會問自己這剛摸到一點門檻的半吊子。


    虛影卻是深深看了餘良一眼,完全沒有等他開口的意思才又自顧自說道:“道,就是天地間的規則?”


    餘良輕輕點頭,虛影卻是輕輕一歎有些迷茫的說道:“曾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是現在我也不清楚到底這個想法是否正確。”


    虛影說著卻是促狹的對著餘良眨了眨眼睛說道:“便是因為這種迷茫和不確定我才產生了心魔。”


    餘良:“......”看這架勢您老好像是完全不擔心我也因此產生什麽心魔的樣子。


    虛影說到這裏有些感慨的微微一頓,才又繼續說道:“我本來以為道就是規則,可隨著我修為越深,掌握的規則越多,越接近天道心中的疑惑便越重,因為這個世界或者說天道似乎與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


    虛影說著微微低頭手中微動,下方在戰鬥中幾乎被完全摧毀的洛陽和無數被崩毀斬斷的江河竟然仿佛時光倒流般恢複原狀。


    虛影一邊修複著破碎的山河一邊輕歎著說道:“那時候的我幾乎已經修行到了世間修行者的極致,掌握了無數世間的規則,揮手間便可天崩地裂,山河倒轉,便如此時。”


    虛影手中的動作十分隨意似乎毫不費力,可餘良卻敏銳的察覺到虛影微不可查的淡了一分。


    “可有些東西無論我如何嚐試都無法掌握,甚至連窺伺都無法做到,譬如生死,譬如這些規則的本質是什麽?”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嚐試了無數種辦法和手段。當然並非我貪生怕死,隻是我覺得,大道不該如此之小......”


    虛影說著又將目光放到餘良身上說道:“直到我遇到了他,你口中的老頭子,他隻一開口便幾乎讓我道心崩碎......”


    虛影輕吸了一口氣:“他說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道!”


    “所謂的道,不過是我們對這個世界規則的臆想罷了!”


    “我當然不肯相信,我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就相信,加上我當時正值巔峰,便對其大打出手,想要以此證明他說的是錯的!”


    虛影有些苦笑的搖了搖頭,有些惘然的說道:“可我連碰都碰不到他,確切的說,他僅僅用一隻手便將我按住什麽都做不了,什麽修為,什麽天地規則,仿佛統統都不存在!”


    虛影說到這裏終於停下了手,陸地之上那幅山河破碎的情形早已恢複如初,若非那些仍舊毫無生機靜靜躺著的屍體,餘良甚至有這一切不過是夢境的錯覺,餘良卻也發覺虛影已經淡的幾乎難以辨認了。


    虛影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餘良說道:“我知道你有些特殊,因此我才會問你...”


    “什麽是聖人?什麽又是道呢?”


    餘良有些心驚肉跳又有些恍然,最終卻又低頭沉默了下去,因為他清楚虛影想要的不是自己的答案,而是自己所知道的答案——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先賢們的答案。


    而虛影顯然還有一個未曾問出口的問題,便是韓汝曾經問過的那句“什麽是飛升?這世界之外又是什麽樣子的?”


    虛影有些感慨的自嘲一笑:“我終於發現,自己這所謂的聖人,不過是個趁著主人不在偷拿食物而不自知的可憐老鼠罷了......”


    餘良有些迷茫的抬起頭,總覺得虛影給自己有些似曾相識之感,最終微微凝神,神色肅穆的沉聲開口: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虛影有些疑惑,有些茫然,又有些恍然,最終有些感慨的輕笑了一聲:“這樣...嗎?”遙遙一指點向餘良眉心,隨即化做淡淡的金光,緩緩消散。


    餘良瞬間被定住,隻覺得好似中了靈犀指,有許多心得感悟憑空湧現,隻是這效果要比靈犀指要溫和許多,便也閉目入了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餘良終於從入定中醒來,卻是發現一切都已經恢複了原樣,自己正盤坐在那條白玉長階上,而身旁正是昏迷不醒的顧青和小和尚慧遠。


    餘良連忙略作檢查,還好兩人都隻是類似虛脫的昏了過去,並沒有大礙,隻是餘良卻神色極為複雜的看向兩人。


    按聖人最後留給自己的訊息來看,曾經的聖人已經合道於天地,並且斬斷了自身與顧青之間的聯係,此時的顧青已經是完完全全是餘良所熟悉的那個獨立存在。而這個小和尚慧遠,看之前爆發的威勢看也絕對不簡單,而且看他之前的表現總讓餘良有一種怪異之感,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隻不過現在卻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處理下手尾,並完成聖人交待的遺願。


    餘良想著略微掃視四周,卻是皺了皺眉頭。


    原本以為是被掩埋在廢墟裏的離仁和黑影消失不見,而一直守在這裏的韓汝也不知所蹤。


    餘良目光微微一滯,眼中已經再次泛起了血光,原來那處兩個少女的屍首竟然少了一個,除了仍被徐清輝死死抱住不放的司馬綺紅,離舍竟然不知所蹤,而司馬老爺子和徐清輝全都神色委頓的倒在原地,看樣子似乎受傷不淺。餘良身形一閃,落在徐清輝身前,獰聲說道:“她呢?”


    徐清輝見到餘良,黯然無比的目光微動,勉力吐出三個字:“何二三...”便又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餘良心中殺意湧動不止,從來不曾感到如此憤怒,甚至隱隱有遷怒徐清輝的想法。隻是還不等做什麽,便聽到一聲輕歎,隨即便見到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落在自己身前,攔住自己,卻又不敢正眼看自己,隻是苦笑著訕笑一聲說道:“小兄弟你已經煞氣攻心,莫要自誤,不若暫時放過這小子如何?”


    餘良看著眼前這個道人,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低著頭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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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匯賢雅敘那處不為人所知的山腳竹林處,在那座破敗的小亭子裏,正一坐一站著兩個身影。


    說是坐也不準確,因位他是半倚著欄杆,大半身子都躺在地上,神色委頓不已,眼神黯淡至極,呼吸也極為微弱,恐怕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離死去不遠了,這人正是離仁。


    而那站著的身影雖然也極為淒慘,身上甚至多有扭曲之處看著極為駭人,卻呼吸平穩顯然並未受到致命傷害,這身影也便是化做人形的遊旭之。


    離仁呼吸越來越微弱,眼神也越來黯淡,甚至都開始神誌不清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仍是勉力歪著頭,睜大眼睛去看那朵在空中飄蕩的杜鵑花,眼中卻隻能隱隱看到那一點紅影,若隱若現。


    遊旭之麵無表情的看著離仁,隨即有些澀然的開口說道:“何必自欺欺人,你應該很清楚,這裏什麽都沒有,這朵杜鵑花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的可笑手段罷了。”


    遊旭之說著麵目陡然變的猙獰起來:“因為她最後遺留下來的靈骨,被你做成了丹藥吃掉了!!!否則以你那麽差的資質又怎麽能突破到上境。”


    離仁眼中的光芒陡然變的熾熱,神色也開始激動起來,甚至身體也開始劇烈顫抖,似乎想要辯解什麽。


    遊旭之卻是一腳踩在離仁的胸口,獰聲說道:“不要說什麽複仇的屁話,她雖然是被逼死,可最終做出選擇和動手殺死她的都是你!你這個懦夫!!!你又有什麽資格談複仇,最該死的就是你!”


    離仁劇烈顫抖的身子猛的一僵,無力的躺倒在地,臉上表情痛苦至極發出無聲的嘶吼。


    遊旭之見狀抬起踩在利刃胸口的腳,狠狠踹了口粗氣,才又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居然還天真的以為我真的會原諒你?不,我就是在等著這一天,我就是要在你以為終於完成了心願,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寧之後戳穿這一切,我一定要讓你不得安寧,我要讓你無比痛苦無比悔恨的慢慢死去,我要讓你死不瞑目!”


    離仁終於徹底放棄了掙紮,眼中的光芒緩緩消散。


    遊旭之卻蹲下了身子,確保離仁能聽到自己所說的話,繼續開口說道:“我不但恨自己的無能,也恨你的虛偽,更恨她太傻,居然放棄了反抗任由你殺死。你猜猜看將靈骨煉製成靈丹的配方是哪裏來的?沒錯就是我悄悄散布給你的。”


    遊旭之說著露出個極為古怪的笑容,聲音輕柔的繼續說道:“再告訴你個秘密,配方沒問題,那靈骨卻有問題,被我掉了包,你用的不是她的靈骨,而是我的靈骨!”


    遊旭之說著笑容變的極其猙獰:“我活生生的拆掉了自己的靈骨,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也就是因此你才會一直被那丹藥反噬,日日咳血不停,而真正與她合為一體的是我,不是你!!!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遊旭之笑的極為快意,甚至笑的涕淚橫流,而離仁聽到這裏眼中的光芒猛的一亮,表情變的驚恐至極,最終徹底定格,眼中的光芒也徹底黯淡下去。


    遊旭之止住了笑容,麵無表情的看向那朵仍舊隨風招搖的杜鵑花,眼中隱隱有血光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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