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麵書生的眼神飄忽了片刻,落在了林宏的身上,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之後,說話的聲調變得有些陰陽怪氣,道“你是林家的人?”


    沒等到林宏回答,為了不讓白麵書生有喘息的機會,趙十四立身衝劍,波蕩的氣勢一湧而出,茅草屋裏滾起了陣陣氣流,一記亮眼白光從煙氣之中憑空穿刺而來。白麵書生也早有警覺,化氣至空,這麵疾風壁遁形而生,越發堅固起來。


    劍壁相撞發出了劇烈地聲響,待滾起的濃煙散去,眾人看到,趙十四的劍刃淺淺地刺在了疾風壁之中,巨力之下,竟震出了條條裂紋。


    白麵書生咧了咧嘴,道“看來我剛剛是小看你了。”


    趙十四神情嚴肅,未說隻言片語。白麵書生卻是抬手指了指被困在屋頂氣旋之處的延城,碧珠二人,不懷好意地笑著道“你若是定要跟我鬥個你死我活,就不知道你的師兄師姐還活的到那時候嗎?”


    師兄,師姐的命還握在他的手上,此刻不得不聽從他的脅迫,趙十四緩緩地罷了手,延城見趙十四停下了,立刻破口大罵,“你這小子,驅魔伏妖才是正道,為此我和你師姐死不足惜,你為何要踟躅不前。”


    白麵書生眼角閃過一絲不耐,手順著身側一拉,屋頂上的氣流忽然大動,形成了旋轉的氣旋,延城和碧珠二人在急速地轉動中昏的暈頭轉向的,不一會就沒有知覺了。書生微帶笑意地開口道“煩人的人我已經讓他閉嘴了,剩下的就該你說了。”


    白麵書生暗下用力,林宏瞬間就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勒住了脖頸,並且不斷被往上抬著。他的腳尖勉強地夠著地麵,呼吸就顯得極為緊促,艱難……


    看著林宏奄奄一息的樣子,趙十四大怒,吼道“你不要殺人,不然我們就鬥個魚死網破,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白麵書生聽罷,臉上雖然仍是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手上還是鬆了力道。一下子被鬆開脖頸的林宏趕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饒是他這麽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生平也從未見過牛鬼蛇神。平日裏,他是給林家看門護院的,江湖上一般人五人六的高手都不在話下,可如今一見鬼魅如此強大,說不怕也是一句假話。


    但林宏沒有到被嚇破膽的地步,意識仍是清醒著的。白麵書生一個瞬步便移身到了他麵前,那修長的手爪在林宏的脖頸動脈處慢慢地撕拉出一條口子,殷紅的鮮血冒了出來。沾血的手指放在舌尖上輕舔一下,書生幽幽開口,道


    “我在問你一遍,你是不是林家的人?”


    林宏雖然一向忠於林欲正,但此時此刻,他更稀罕自己的那條小命,著急忙慌地連連點頭。白麵書生瞳眸一縮,神情大變,看到一旁尚且能動坦,留存體力的趙十四覺得礙眼。


    一張狐魅鬼色的符印從他的口舌之中飄了出了,符印一入凡氣之中,便化作一環金剛圈,這紫色的金剛圈越飛越大,大到一人體寬之時,便從趙十四的頭頂落下,牢牢的捆住了他的手臂和身子,片刻之後,就看到他的周身爬滿了紫藤。


    趙十四起先沒有反應過來,此刻掙紮起來。


    他念起了四字口訣,


    歸力丹田,氣發一處,


    靜生動像,動生活物。


    這四字口訣是在易無水給的那本劍集上看到了,因為這歸心靜氣的口訣極為好背,趙十四順口就給記下來了。


    可無論他誦讀上幾遍口訣,迸發多少內力一齊由裏到外爆發,都無法掙脫這書生給他套上的金剛圈。


    白麵書生對這個結果甚是滿意,笑道“這是六六三十六鬼道,縛仙繩,你大可不必費力掙脫,在一旁待著看戲就好了。等會我自會來收拾你。”


    就在白麵書生對付趙十四的這會功夫,林宏似乎已經想好了求生之法。他一路跪行到了書生麵前,淒慘兮兮地求饒道“鬼神大人,不要怪我,這些人都是老爺請來除你的,與我無關呢?還望你開眼,饒我一命。”


    白麵書生笑的一臉和藹,低聲道“我雖然從不亂開殺戒,但死在我手上的人也已不少……”


    林宏一聽,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人就這麽趴伏著,不願起來,嘴裏不停地說道“我不想死,饒我一命。”


    “好說,我問你——”白麵書生看似迫不及待,有一些積沉在心底的東西正在浮上心頭,湧動得如一鍋煮沸了的開水,不停冒著氣泡。


    “林家大小姐林嬌音你可認得。”


    林宏不敢掩瞞,道“認得。我初入林家之時,大小姐她還待字閨中。現在已過了六年之久,小姐早已出嫁,不在這青城裏了。”


    趙十四一聽到林嬌音的名字時,微微晃了神,那不是那個惡女林嬌語的姐姐嗎?她怎麽會和這白麵書生扯上關係。


    “你可知道林欲正那個老東西把嬌音嫁給了誰。”當年林欲正棒打鴛鴦,拆散他們,這才導致他一夜入魔,書生時時刻刻都在糾結著他的嬌音到底身在何處?


    林宏這個大老爺們畏畏縮縮地佝僂著身子,聲音放到不能再輕,吐出了幾個字眼。但縱使如此,書生還是聽到“北朝王”三個字。


    “林欲正,他竟然,他竟然狠得下心把嬌音嫁給那個垂垂欲老的北朝王。”白麵書生周身圍繞著的紫黑色閽氣蠢蠢欲動,在叫囂著,想要爆發,想要一泄殺欲,他緊咬牙關,恨恨道“罪不可恕!”


    手下一個用力,竟然活生生就拗斷了林宏的脖子。林宏死前還睜著不可置信的眸子,身子就這麽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趙十四就這麽看著林宏死在書生的手裏,就這麽死在自己麵前。他麵色發青,怒不可遏,質問道“你為什麽要殺他?他本就是無辜的。”


    書生眼中毫無生氣,絕望般冷笑著開口道“你說他無辜,我又何嚐不無辜。”


    六年前,泗水峰下一個小村落裏一戶陳姓樵夫家中出了一個秀才,這可是近百年都沒有過的事情,全村將其視為希望,陳秀才更是誌向高遠,進京趕考,期望他日能金榜題名。可就在離功名一步之遙的時候。


    他遇到了她——林家的大小姐林嬌音。


    林嬌音是人口相傳的大家閨秀,舉止端莊,姿態雅觀,是每個寒窗苦讀學子心中之夢寐以求。隻是一眼,陳秀才就墜入了這一片柔水之中,好在他也學富五車,一身才學同時也吸引到了林大小姐的青睞,也沒落得個一廂情願的下場。


    兩人的相識相愛經眾人傳頌,成了一段佳話。可佳話傳到了林欲正的耳朵裏,引得他一陣大怒。


    林欲正愛妻早逝,他又愛女心切,從小未對嬌音,嬌語施以打罵。無奈一番勸說無果之後,林欲正開始整日整夜地把林嬌音鎖在閨房中,不讓她與陳秀才見麵。


    林欲正老謀深算,動用了朝中關係,使得陳秀才屢試不第,最後甚至不惜將年輕貌美的女兒嫁給年事已高的北朝王以此來拆散他們二人。


    從此便是——


    一人留盡傷心淚,


    一人一夜終成魔。


    白麵書生靜靜地講述著這個屬於他的故事,傷心,難過都藏在這字字句句之中。看著趙十四一臉同情,書生不禁笑道“我竟然同你這個除妖伏魔的人說了這麽多,你們怎麽可能懂我們這些凡人的情情愛愛。”


    “事已成定局,不如就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果已經釀成了,多說無益,趙十四隻想在此刻勸說他改邪歸正。


    書生輕蔑的一笑,道“改邪歸正?談何容易——你不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條人命,縱使你們能容我,天也不能容我。”


    此刻書生心情非常低落,留存在縛仙繩上的念力也極為淺薄,趙十四稍稍化動真元,便用內力掙脫開了束縛。


    趙十四抬腳走到書生麵前,見書生也未有什麽奇怪,驚訝的神色,他便知道書生對他並未動殺心。


    自古道男兒有淚不輕彈,讀書人更是把流淚看成是男兒懦弱無能的表現。此時此刻,書生的眼角卻掛上了兩行清淚,他似乎悲愁斷腸,傷心欲絕地開口道“人活一世,匆匆百年,誰不想守著妻兒,合家歡樂。誰願意變成這幅鬼樣子。”


    他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我隻是為了——為了再見嬌音一麵,這過分嗎?”


    趙十四突然眼前一亮,橫插一句問道“你是說你就一直守在這裏,從未離開過半步?”


    書生沒有意料到趙十四會問這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答道“我的確一直在這,那些擾我清閑的人統統被我殺個精光了。”


    趙十四沒有在意別的,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道活屍一事?”


    似乎聞所未聞,書生一臉疑惑,微微搖了搖頭。


    那就成了一件怪事,師兄的八方儀檢測到最後停留在青城當的閽氣就來自於這,但書生卻對活屍的事一無所知?


    到底是何人在操控著這群活屍,他們栽贓嫁禍給書生的理由又是什麽?趙十四深感這是一個很大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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