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洞潮濕,時不時傳來蟲子的叫聲;小獸物竄來竄去,爬高縱低,嬉戲打鬧,半夜裏常聽得灑灑的撒尿聲,腥臭的味道傳入鼻腔……如此惡劣的環境,王大石受的住,他覺得這是一種煎熬,這是一種曆練。近一段日子,他靜靜地想,深深地思考,他不會再抱怨,不會在心裏怨言叫屈。


    “你不承受屈辱,可以當即反抗;你若承受了屈辱,就刻在心底,讓它去磨煉意誌,去增強鬥誌!”


    清風山後首重巒連錯,綿亙在眼限的極處,附近有一座清幽湖。


    先前王大石在鄉土派的首要任務就是做飯,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的事情,空餘的時間也算最多,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峰山坡都去過,通幽繁亂的山路也走過。王大石身子氣陷的症狀暫已恢複,時候尚早,也沒有別的事情,來到了清幽湖。


    清幽湖美麗而幽靜,湖水清澈自然,夾山而生,氤氳飄渺,若非湖邊山石,仿然間讓人覺得此湖生於天端雲處。


    王大石洗了洗臉,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這時他驚訝地發現曾經被香火燙燒的疥瘡不疼了,已結下厚厚的疤痕,照著湖水,顯得很難看。


    “我這樣的醜八怪還有願意嫁給我嗎,還能娶到大屁股媳婦嗎?”王大石說著,想起了黑胡老人所說的那位姻緣之人,他哀聲一歎,不由得笑了笑。


    “其實,你的姻緣之人近在身前……在一座有水有花的橋上,你遇到的第三個人便是你的姻緣之人……如果和姻緣之人在一起,將永遠幸福……”


    黑胡老人的測言在王大石腦際浮蕩,有意識無意識地挑動著他欲動的春心。


    王大石想了想,揣摩了一陣子,心中悸動:“難道是歐陽紫雲?難道歐陽紫雲是自己的姻緣之人?”想著,他又把頭低了下去,看了看湖水中的自己,摸了摸臉上的疥瘡變成的燙疤,不由得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她,她怎麽會是自己的緣分之人呢,她怎麽是自己的姻緣之人呢,固然是了,她怎麽能看上我呢,我這麽醜怪,她一直這麽說,這麽想。”


    看著湖麵,王大石一時間愣了。


    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在鄉土派,王大石手頭從不這麽空閑,過得雖說緊巴巴的,有時候還受些屈辱,隻要有事情做就比較殷實,也可忘記雜碎。而此,實在是一點兒事情都沒有,他閑著發慌,對於他說,這樣的懲罰是一種慢性的折磨,時間一久,倒不如杖打一百的懲罰來得痛快酣暢。


    天色漸漸晚了,王大石感歎時光如白駒過縫一般,來得如此之快,去得也如此神速。


    白雲蒼狗一瞬間,到鄉土派半年多了,武功、技藝、方術沒有學,卻受了不治之傷,留下個說殘不殘的身子,他不盡懊惱萬分,如何對得起家中的王裏長。


    王大石躺在湖水邊上,這時候他發現遠處走來一位紫衣姑娘,裙裝隨風飄擺,煞是好看。


    來的正是歐陽紫雲,是她送飯來了。


    “大醜怪,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找你找了一圈子不見你的人影!”歐陽紫雲遞過食盒:“你的飯,趕快吃,吃完了,把碗刷了,我再幫你把碗帶回去,明天還要繼續給你送!——嘿,你的碗放在旮旯裏生了黴,我以為是狗碗呢,拿著摔出了門,重新給你找了個新的粗瓷碗,你看你,真夠煩心的!”


    王大石趕快從地爬起來,說道:“今天怎麽讓你送飯來的,真是有勞你了!”


    “哼哼,看你還私自跑出去,跟你說了,你是來悔過錯的,便不應該給你送飯吃,就得讓你受苦!”歐陽紫雲板著臉。


    “歐陽紫雲,你若是不願意送來就不要送了!”王大石說著打開了食盒,然後把飯和菜都吃得幹淨,一點兒也不剩。


    “你,你還真能吃!”歐陽紫雲不敢相信,笑著:“嗬嗬,你跟豬一樣!”


    王大石摸了摸嘴巴:“這麽多的菜和飯一定是大福右為我留的,我想也隻有他有膽量給我留下這麽多的飯菜!”


    “錯了,這菜和飯是我為你準備的!”歐陽紫雲很是不開心。


    王大石連忙說道:“那還是得感謝你!”說著話,突然間張開口,一個噴嚏,還未下咽的菜飯一起噴向了歐陽紫雲。


    歐陽紫雲嬌癡地叫著,叫著叫著,哭了起來。


    王大石說:“你跟我一樣,好哭!”


    “誰叫你不向我賠禮道歉!”歐陽紫雲打著王大石:“我就哭,就哭!”呸的一下,一口唾沫吐在王大石臉上。


    歐陽紫雲得了便宜,哈哈大笑。


    王大石抹著臉:“你笑什麽!”


    歐陽紫雲笑得更加厲害。


    兩人在湖水邊上洗了臉,王大石剛站起來,歐陽紫雲跑來把臉上的水擦在他的身上。


    平靜的湖麵蕩起碧波,一圈一圈,一疊一疊地打散開來,湖水晶亮透明,可以看到水下的石頭和水草。


    這時候,兩人同時發現,湖水下有一尾紅色的鯉魚胖胖的身子,大大的眼睛,在吸食草物。這地很少有鯉魚,歐陽紫雲沒有見過,很討她的稀罕。


    歐陽紫雲扯著王大石,讓他摸出鯉魚。


    王大石看著他可愛的笑臉和俊俏的明眸,想起黑胡老人所說的姻緣人。


    難道真的是歐陽紫雲嗎?


    每逢夏季雨水多時,王大石在家鄉常去摸魚,摸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稍有動靜,魚兒便會跑。


    王大石也算是個熟手,手心放著殘羹慢慢沉下水底,待魚遊來戲食,一把便把那尾紅色的小鯉魚拿在了手中,送給了歐陽紫雲。


    歐陽紫雲很是高興,對王大石說道:“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叫你大憨哥哥!”


    聽到這甜美又親切的叫聲,仿佛一陣柔柔的暖風吹心窩。


    “若是能把那‘憨’去掉該多好啊!”王大石這般想著,“好的,你就這麽叫我,你怎麽叫,我都應你,但是可別隨意叫我‘大醜怪’、‘大蠢笨’之類的就行!”


    歐陽紫雲依舊微笑著。


    看著歐陽紫雲爛漫的笑容,王大石愣在一邊,心裏複雜不已,不知該怎麽為好。


    他又想起姻緣之說……


    “若如黑胡老人之說,姻緣之人,應該心有靈犀吧,我,我若向她說出來……”可是,王大石怯弱,不敢開口。


    “我,我怎麽連一句話都不敢說?若是如此,怎麽……”


    王大石鼓了勇氣,向歐陽紫雲說道:“歐,歐陽紫雲,我,其實我……”


    此時,歐陽紫雲全神貫注地把玩那尾鯉魚,王大石見她似聽非聽,頓了頓便沒好意思再開口,畢竟,誠懇地說出真心話而得不到關注,是有傷自己的尊嚴的。


    “大憨哥哥,你想說什麽便說吧,你可不要囁囁諾諾,如此捏捏諾諾的,將來怎麽能保護你的媳婦呀!”歐陽紫雲毫不客氣地說。


    黑胡老人的話一直在王大石的心中縈繞,他想把黑胡老人為他所測的卦象說出來給歐陽紫雲聽,想讓歐陽紫雲幫他想想究竟誰會是他的姻緣人,然而,他一直難以啟齒,在他的心中,特別是之前黑胡老人所說他的姻緣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在那個時候他就曾經想過姻緣之人應該是歐陽紫雲……可是,可是自己是個大醜怪,自己是個不能學習武功和技藝的廢人,更何況,自從受了老仆的黑針紮入丹田之後,每隔一段時日就會產生氣陷的症狀,這種症狀讓自己難以忍受,每每出現之時,都有一種將死斷氣的感覺。基於種種,王大石自慚形穢,難以去說。


    “哼,聽你哼唧哼唧的,到底想說什麽,哼哼,你若是不說,待會,待會我就不讓你說,如果你說,我也不會聽的!”歐陽紫雲說道。


    王大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屏住了煩亂的心跳,他想說出來,又想到自己的醜陋,家庭的窮困,自己接近殘廢的身子,不自又氣餒下來。


    歐陽紫雲沒有再置聲,王大石也沒有再說什麽。這時候一股清涼飛風吹過來,浮過水麵,蕩起漣漪。


    “是的,如果今天不說,明天還有時間嗎?如果此時不說,更要等待何時?為什麽,為什麽要有這麽多的顧慮呢?王大石,你已經是個大人了,為什麽還這般畏畏縮縮呢?若是如此,誰,誰還會看得起你;若是如此,我,我怎麽才能夠站起來;若是如此,我,我怎麽才能夠有尊嚴。我若是說了,即使,即使是錯了,畢竟自己努力過,爭取過,不後悔……”王大石想著。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王大石終於下定決心,再次鼓動勇氣,平息因緊張而引起的心跳,說道:“歐陽紫雲,我,今夜,我想約你……”


    俗話說覆水難收,話一出口,如同潑出去的水,不可以收回。歐陽紫雲刁蠻的脾氣王大石深有體會過,此刻,他做好了最嚴重的打算。


    “好呀,這裏的月光應該很美,很好看吧!”歐陽紫雲抑製不住欣喜的心情,高興地說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我喜歡你,因為喜歡,所以想約你!”


    王大石說的流利,而且清晰自然。這些話說出以後,積壓在心口的石頭仿佛瞬間滾下來,驟然間輕鬆了許多許多,其實他已經想好,即使被拒絕也要敢於承受,也要敢於表達,畢竟,為了自己的人生跨出的第一步,是對自己擔負責任。


    他默默地等待著歐陽紫雲的回複,甚至是她的責怪或耍鬧。這種等待是一種痛苦,即使隻需要一瞬間,對於王大石來說也是漫長。


    “好吧,大憨哥哥,我同意,你比東方木白和東方清落好多了!”


    沒有想到歐陽紫雲會輕而易舉地答應,這讓王大石不敢相信。王大石又重複地說:“歐陽紫雲,我可是說真的,你要三,三思……哦,不,你還是要好好想想,不是隨聲應和吧!”


    歐陽紫雲點了點頭,說道:“你的醜與俊,有沒有武功技藝都無關緊要,我說的都是真的,隻要你將來對我好,隻要你願意陪我玩!”


    王大石仿佛在做夢,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直直地看著她。歐陽紫雲臉色突然凝重起來,變得煞有心事一般,雖然如此,但是她並沒有回絕王大石。


    “這,這是真的嗎?”王大石隻想表達一下而已,並且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這般情況,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仿然間如同身在夢中。他想:“摒棄內心的怯弱,勇於踏出一步,未必是深坑死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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