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永福的壓製下,三房人好不容易坐下來吃了一頓早餐,碗還未放下,就開始了鍋碗瓢盆的爭搶。


    齊老太太經過昨夜齊永福的勸說,看到這一幕又傷心又生氣,一番嗬斥後,終於將家什分作四份,看不出明顯的厚薄來。


    接下來糧食和酸菜壇子的分配也做到了公平,但在看到灶台上掛著的那十幾斤醃製的野豬肉時,三個妯娌吵得沸反逆天。


    “既然要公平分配,憑啥不給我們二房分肉?”王淑芬扯著嗓子叫喊。


    王桂琴附和道:“二嫂這話有理,分家之前這肉就有了,現在分家自然家家有份,大嫂你要全部拿走就過分了。”


    餘秀蓮被兩個妯娌前後夾擊,又氣又急,卻又嘴笨不知道如何反駁,隻道:“爹昨天說了,這醃製的肉要送還給雷家一半,你們不能拿走……”


    王淑芬與王桂琴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雷家那一半不動,但剩下一半當然要平分!”


    齊悅聽到灶房的吵鬧,立馬趕過去,聽到二嬸和三嬸這番話,她沒有反駁,隻淡笑著衝她們道:“平分好,雷家嬸子昨天跟我爹說,以後她家與我們這房當親戚走動,所以這肉我爹又提了回來。既然兩位嬸嬸要平分我們大房親戚送來的東西,那兩位嬸嬸親戚家送來的東西,是不是也要拿出來平分?”


    一番話說得王桂琴臉色漲紅,但王淑芬卻是個臉皮厚的:“這肉明明是雷家送給咱齊家的,你空口白牙就說雷家把你們大房當親戚,我還說雷家把我們二房當親戚,這肉是不是就全歸我們二房?”


    原以為這話能將那伶牙俐齒的丫頭堵住,接下來自然能順利成章的平分剩下的一半豬肉,但沒想到那丫頭卻笑著衝她點頭,利落應下:“好啊,這肉就歸二房了。”


    王淑芬一愣:“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齊悅笑盈盈地點頭,就在王淑芬狂喜之時,扭頭衝堂屋喊道,“爺,二嬸說雷家是她親戚,剩下的野豬肉都是二房的,以後與雷家的親戚走動就交給二嬸了。”


    王淑芬臉上笑容僵住,她還沒來得及解釋,齊家二老一前一後趕到灶房,前頭的齊老太太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王淑芬你多大的臉啊,你跟雷家攀的哪門子親戚?是那雷家後生下河救了你,還是你娘家有姑娘嫁到雷家去?”


    王淑芬被齊老太太罵得滿臉漲紅,扯著嗓子嚷道:“娘你埋汰我呢,我可沒幹那丟人現眼的事,我娘家也沒有女兒嫁給那般命硬的人家……”


    齊永福停住門口, 銳利的目光射過去,王淑芬氣勢一弱,聲音低了下來,那邊齊老太太已經點著她鼻子數落:“知道雷家命硬,你還上趕著認親戚,你嫌自己命長?就算你嫌自己命長,也別拖累我兒子和孫子!”


    數落完王淑芬,轉頭目光銳利地掃向齊悅和餘秀蓮:“眼皮子淺的東西,為了十幾斤肉就認了雷家這門親戚,幸好這家已經分了,咱已經不是一家人了,不然老娘將你們兩個直接趕出家門!”


    聽到齊老太太這番話,餘秀蓮直接紅了眼睛,齊老太太還在數落:“還有,老娘警告你們,以後你們隻要還住在這個院子裏,不許雷家的人上門,不然來一次,老娘拿掃把將他們打出一次……”


    “咳!”


    一聲咳嗽成功製止齊老太太,她回身攙住齊永福,一臉責備:“你身體沒養好,摻和這些破事幹什麽,給我回屋趕緊躺著。”扭頭又衝餘秀蓮喝道,“趕緊把那盆肉收起來,沒得放著惹是生非。”


    說著還剜了齊悅一眼,顯然是在指桑罵槐。


    分家的鬧劇在這一聲指桑罵槐中暫時落幕,接下來各房落了鎖,紛紛出門去插秧,隻是光看各房行走時隔開的距離,就知道關係已不同於以往。


    不過,齊傳宗心裏是痛快的,就連餘秀蓮也被帶著心情輕快起來。


    往常她要在家忙著給各家洗衣做飯,還要負責家裏的豬和雞,每天忙得如同陀螺一樣,卻還被數落不掙工分吃白飯的。


    但現在分了家,各家衣服自是各洗各的,豬和雞雖然沒有分到各家,但喂食它們卻是一房輪一天,王淑芬主動說第一天算她的,餘秀蓮自然不跟她爭,跟著齊傳宗下了田。


    路上,聽到昨夜和今早動靜的鄰居們紛紛向他們打探,齊老太太漲紅了臉一字不吐,但齊永福卻坦然地告訴大夥齊家分家之事。


    他的這份坦然,反倒讓村民不好繼續打探,紛紛附和說樹大分枝,人大分家,還是大隊長有決斷。


    至於人後怎麽議論齊家,齊家當家人都不理會,議論的聲音也就慢慢消停了。


    這件事後,還讓村裏刮起了一陣分家潮,當然,這是後話。


    餘秀蓮跟著齊傳宗來到包工的田裏,經過這幾日栽種,齊家包工的田就剩下四畝沒有栽種,正好一房一畝,就連老兩口也分了一畝,齊傳宗與齊傳軍不同意,卻被老爺子強硬壓下。


    餘秀蓮脫了鞋,下了田,早春的水沒過腿,有點涼,但陽光照過後慢慢暖了起來。


    “你身體不好,幹一會就歇一陣。”齊傳宗囑咐她一聲,就鬆開一捆秧苗,手腳飛快地插起秧來,一攏平整的地,他一行插了大半,隻餘下三分之一給妻子。


    餘秀蓮起了競爭之心,雖一開始手腳有些慢,但很快就跟上了齊傳宗的趟。


    當初還在娘家時,她爹身體不好,她不到六歲就跟她娘下地插秧,之後一幹就是十來年,是村裏數一數二的插秧好手。


    後來嫁到齊家,接連生了兩個女兒,婆婆不喜,月子沒做完就下地幹活,吃食上也缺少,身體漸漸弱了。隔了十來年,她好不容易又懷上了,生產時卻因為胎位不正生不下來,若非她娘找來的產婆廢了大勁把胎位扶正了,就是一屍兩命的結果。


    最後牛根生了出來,但她也因此損了底子,產婆告訴她,以後再想懷孩子基本不可能了,她原想著隻要養大牛根,以後不能生也就不能生吧。


    誰想她身體不好,沒有奶水,牛根生下來時瘦弱得如同耗子一般,不得婆婆喜歡,更不要說有什麽照顧了。


    實在無法,月子裏她咬著牙下床,熬了米湯喂牛根,可算將他的命保住,卻也養出了一副頭大身子的模樣。


    每次抱著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她就心疼得直掉眼淚,她想要給他補補,但手裏沒錢,就連上桌吃飯時她也搶不過二房的人,加上牛根嗓子細,她能喂他個半飽都不容易。


    但是今早分糧食時她看過了,她婆婆分糧食時難得公平,隻要她自己省著點,日後肯定能讓牛根吃飽肚子,也再不用擔心二房的孩子從牛根的碗裏搶吃的了。


    光想想這些,餘秀蓮就充滿幹勁。


    不知不覺中,就與丈夫配合著插完了三分地,期間沒有歇一口氣。


    齊傳宗直起腰,看著她滿頭大汗搖搖晃晃的樣子,眉頭一皺:“行了,你上田埂歇著,剩下的我來幹。”


    他這話剛一說完,王淑芬走了過來。


    王淑芬今早主動擔下第一輪喂豬和雞的任務,忙完後不急不緩地走到田邊,但當她看到大房都插了三分之一,而自己丈夫一攏地都沒還插完,還沒消腫的臉頓時扭曲起來:“齊傳明,你一上午插的秧還不到大哥的十分之一,你這是在磨洋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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