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直到被牢裏的守衛叫醒。守衛對夜未央是毫不客氣,將碗往他麵前一丟,惡狠狠地道:“吃飯!”


    夜未央仰臉看著守衛,像是在看一個傻不溜秋的二愣子,輕蔑的眼神表達了他對此人的鄙視,輕哼一聲,道:“老子隻有兩隻手,你讓我怎麽吃?”


    守衛愛理不理,“我管你怎麽吃?”


    夜未央語氣凜然,“要麽鬆開,要麽喂我!”


    “你一個階下囚還敢讓我們喂?”幾名守衛聽了夜未央的話,轟然笑了。一人拍了拍夜未央的臉,道:“自己吃,像狗一樣舔著吃。”


    夜未央道:“我沒見過狗吃飯的樣子,聽你這麽說,應該是經常吃,要不你給我做個示範,先舔上兩口?”


    “找死!”那人聽了夜未央的話,就要發怒,身後另一人攔住了他,道:“我們別多管,他愛吃不吃,餓死了活該!”


    夜未央著實有些餓了,不過為了爭口氣,怎麽說也得讓人喂他。對付這種人,他有的是辦法,歎了口氣,無所謂地道:“不吃了,餓死算了,死了多快活,不用再受罪了,從此解脫了......”


    守衛聽了這話,有些慌了,幾人小心翼翼地商量著:“怎麽辦?可不能讓他死了,不然我們沒法跟幾位爺交代啊!”


    “喂就喂吧!就當喂狗了。”


    一人拿起碗,蠻橫地將碗裏的飯往夜未央嘴裏趕。“吃啊!你倒是吃啊!”米飯糊了夜未央一臉。


    “喂,你們幾個在幹什麽?”正巧這時,一個人走了進來,正是龍湖。他看著幾個守衛,一臉的不悅。


    “十爺。”守衛恭敬地道:“我們在給他喂飯呢。”龍湖雖然年紀小,但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幾人還是不敢怠慢的。


    龍湖瞪了幾人一眼,道:“有你們這麽喂飯的嗎?滾滾滾,都給我滾!”


    守衛們相互看了一眼,放下碗筷,匆匆離開了。龍湖盯著夜未央瞧了一會兒,伸手拿起碗筷,夾一筷子,遞到夜未央嘴邊,道:“吃吧。”


    夜未央有些受寵若驚,他盯著眼前這個孩子,問道:“你為什麽要支開他們?”


    這龍湖,不僅是十大富商之一,還是這家東華客棧的主人,這處於客棧底下的牢獄,是他先祖東華夫人建造的。作為東華夫人唯一的後人,這監獄自然也歸龍湖所有。不過,這麽小一個孩子,管理這複雜的監獄,肯定是毫無經驗,隻能將這裏交給其餘富商們管。此時,這個真正的小主人不僅支走了所有的守衛,竟然還喂他飯,定然是有目的的。


    龍湖沒有做聲,手一直杵在夜未央嘴邊。夜未央見狀,隻得一口吞下米飯。龍湖接著又喂了幾口,隻到碗裏的飯見底的時候,才放下碗筷,道:“我跟你說,別以為我喂你飯就會救你,你殺了四叔,本來就應該償命。”


    聽到這裏,夜未央就明白了。這孩子,果然還是少年心性啊,嫉惡如仇,心底卻有些善良。他撇了撇嘴,道:“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能走,不能陷你於不義之地,否則,你要如何跟你幾位叔叔們交代?”


    這樣一個心善且隻有十四五歲的孩子,夜未央是打心底裏不願算計。這個孩子,讓他想起了南華。若是南華沒死,此時應該跟這孩子一般大吧?同樣的心善,懂得為他人著想。


    “你……你為什麽要殺四叔?”龍湖愣了愣,又問。


    夜未央歎了口氣,道:“孩子,你要知道,這世上,殺人和救人一樣,有很多時候都是沒有理由的,道不明是非,扯不清緣由。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讓我們在選擇的時候,不得不如此而為。”見龍湖愣愣的聽不明白,他又道:“換句話說,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喂我飯?”


    龍湖站起身,大聲回道:“喂了就是喂了,哪有為什麽?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夜未央道:“跟你的回答一樣,殺了就是殺了,哪有為什麽?君子敢作敢當,邱歡雖不是我親手所殺,卻是因我而死。真正的仇恨,並不會因為一種善意的理由而消散,所以,現在去追究理由,並沒有什麽意義了。”


    龍湖反駁道:“怎麽會沒有意義?”


    夜未央道:“當然沒有意義,因為,死的是邱楓的老子,關你什麽事?你能做邱楓的主嗎?”


    “哼!你簡直是不識好歹!”龍湖聽了夜未央的話,有些惱怒,“我不管你了!”氣呼呼的走了。


    夜未央看著龍湖的背影,搖頭歎氣。走了好,這十大富商中的唯一的一股清流,可別毀在自家人手中。生氣走了,才能遠離這是非地。


    龍湖走後不久,夜未央就被人從水裏撈了起來,不過這並不比待在水裏好受,因為常青將他丟在了糟糠堆裏。渾身濕漉漉的,粘上糟糠,不僅紮人,還鑽到傷口裏,又痛又癢。他的臉撲在糟糠上,吃了一嘴,呸掉後,翻了個身,這樣一看,整個人就像糯米團子一樣,可笑又有些可憐。


    常青和邱楓居高臨下地看著夜未央,瞧見他一臉痛苦的模樣,臉上帶著一種暢快淋漓的表情。“哼,這是你的報應!”


    夜未央已經沒力氣去與邱楓鬥嘴了,這整個牢裏的地麵都被鋪上了一層糟糠,他無處翻身,隻好仰麵,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躺在那裏。邱楓瞧著他就來氣,猛地踢了他一腳,“明天再收拾你!”


    這一夜,夜未央都是睡在糟糠堆裏的。


    次日,邱楓又帶著人氣衝衝地來了。守衛們拖著夜未央就要將他吊起來,卻發覺他似乎已經沒了氣息。一守衛探了探夜未央的鼻息,道:“四爺,他隻有一口氣了,隻怕活不了了。”


    明哲微微皺眉,道:“這人的體質怎麽這麽弱?才一天就要斷氣?”他卻不曾想過,如此殘酷的刑罰,任何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都有可能承受不了,換做是他也一樣。


    邱楓想了想,道:“不能讓他這麽快死了,便宜了他。”扭頭跟幾位叔叔商議道:“找個大夫給他看一下,今天先饒了他。”


    第二天,夜未央在牢裏躺了一天。他有著頑強的生命,大夫過來給他紮上一針,喝一副藥,頓時情況就好轉了。當夜,他依舊睡在糟糠堆裏。


    第三日。瞧見夜未央已經好轉了,邱楓當即讓人將他吊起來。這次,他決定親自動手抽夜未央鞭子。


    邱楓狠狠一鞭子抽在夜未央身上,這充滿力道的一鞭子,卻讓夜未央微微訝異,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對邱楓道:“這一鞭子可比那棵常青樹輕多了,難道你的恨意還不如他強烈?”


    邱楓眼神微變,恨聲道:“你我父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將你五馬分屍。”


    夜未央不怕死地繼續刺激著邱楓,“你終究還是太年輕,再狠也狠不到哪裏去,少年弱骨,經不得大事。這一副恨入骨髓的表情,不過是裝給別人看罷了!”


    邱楓正欲一鞭子揮下,聽了夜未央的話,停下了動作,喝道:“你胡說什麽!”


    夜未央喘了口氣,聲音弱了些,“真正的恨,是會使人發狂的,怎麽會用這麽溫柔的鞭子抽打敵人?你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敬愛你的父親吧?邱歡風流成性,娶妻不寵,愧為人夫,野心在外,養兒不教,枉為人父。你們的感情並沒有那麽深厚,他死就死了,對你來說,不過是死了一個陌生人一樣,不值得你為此大動幹戈。可是,迫於其他幾大富商的壓力,你不得不報這個父仇。你從未鞭打過人,何苦違心強迫自己?”


    邱楓的手抖了抖,猛然抽了夜未央一鞭子,“你敢胡言亂語,我父親他容不得你評價!”


    夜未央咬牙滋了一聲,繼續道:“本來就如此嘛!你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貪心,他是貪死的!”


    見邱楓愣住了,夜未央又道:“他若不覬覦我的一樣寶物,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那寶物可是能夠控製人心的,他要那樣的寶物幹什麽?生意上的對手,他輕輕鬆鬆就能打倒,要這寶物,隻不過是想控製一個不能被打倒的人。他想將生意擴展到蘇州城外,可富商聯盟的規矩在那裏,他若想破這規矩,隻能讓盟主修改規矩。一個企圖控製盟主的人,你說他是不是富商聯盟的叛徒呢?若是其他幾大富商知曉了這其中的緣由,你覺得他們還會讓你們邱家做大嗎?那必是滿門覆滅的罪......”


    “你住口!”邱楓越聽越氣,扔了鞭子,一拳朝夜未央的胸口錘了過去。夜未央隻覺得骨頭都快被震碎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邱楓滿懷心事地回到家,心底有些氣惱鬱悶。夜未央所說的話無一不擊中他的心口。他本是個文人,沒有經曆過什麽殘忍血腥的場麵,此次若不是身邊有十大富商逼著,他甚至連一鞭子都不敢抽。這麽一副狠樣子,隻不過是為了給十大富商一個交代而已。


    霍嫣華瞧見邱楓很累,就讓他進房間去睡了會兒。趁此時機,霍嫣華放下孩子,出了趟府門。她先去藥鋪開了些寧神安神的藥,又兜兜轉轉去了莫邪塔,給莫邪上了一炷香,求了幾支簽,然後拿到舞獅台前讓先生解簽。解完簽之後,她又慢悠悠地往回走。


    霍嫣華想知道,邱楓忙忙碌碌這幾天到底是在幹什麽,是不是已經抓到了他的殺父仇人,那個仇人又會不會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前幾日,她隨邱楓回家為父親送靈,當時哥嫂也在。她能夠看出,邱楓對嫂子很是關注,那是一種獵人緊追獵物的感覺,仿佛嫂子曾經得罪過他似的。後來,她暗中跟哥哥打聽,得知邱楓曾一口咬定在莫邪大會期間,在莫邪塔見過嫂子。既然嫂子在莫邪塔出現過,那麽那個人也不會太遠,邱楓的老子剛好在大會期間死的,說不定,跟他是有關係的。這一切,她隻需推理猜猜就能猜出個五六分。此時,她隻需要確認了。


    她邊走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喧囂熱鬧的街道,紛雜的聊天聲,隻要她認真仔細的聽,總能夠聽到她想要知道的消息。她在府中雖然無人敢欺淩,但下人們的消息,根本就傳不到她的耳中。所以,她隻能出來聽。作為一個商人,耳朵必須會聽,消息必須精準靈通,更應該知道哪條街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在這魚龍混雜的舞獅台附近,沒有什麽消息是絕對隱蔽的。


    她隻要順理成章的在這裏走上一遭,就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安神藥是給邱楓買的,簽是給邱楓求的,她做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那麽突然了,如果不是絕對的親信,沒有絕頂的聰明,是不會明白她的心思的。


    很快,霍嫣華的行程就被暗中監視她的人傳到了十大富商的耳中。十大富商從她的行動舉止上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就沒有在意,隻是讓人遠遠地跟著。霍嫣華瞧見跟著自己的人離得遠了些,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她已經聽到了想要知道的消息。


    那個人,就被關押在東華客棧的地底密室裏。看來,她又可以去找十弟龍湖一起玩了。


    霍嫣華是一個人嫁過來的,並沒有讓丫環陪嫁。貼身丫環明溪自小就跟著她,不僅將她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更是她生意上的好幫手。可以說,整個霍家,除了霍金山和霍嫣華,最會做生意的就是明溪了。她出嫁時,將明溪留在了武陵鎮,讓她幫助霍金山打理家裏的生意。霍家能撐到今日,也有明溪一半功勞。


    此次回武陵鎮,她請了幫手挽救霍家的生意,明溪一直跟在那個幫手身邊打理。她相信,有了那人的幫助,邱楓想要她娘家的產業,根本就是難於登天。


    明溪沒在身邊,霍嫣華嫁過來後,在這邊也沒有親信,知己好友,和聊得開的熟人。但偏偏龍湖是個例外,那是一個特別的孩子,雖然嫁過來第一天就被他調戲,但在之後,他們卻建立了很好的感情。就似姐弟一般,沒事一起玩,互損對方。


    這次,該找龍湖做些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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