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玄玄沉重的歎了口氣,歎道:“我還發現了一樁怪異的事——”


    春蘭道:“什麽怪異的事?”


    蘇玄玄道:“我身上的鬼風散被盜去了一半……”


    東方萍道:“像這種千古難尋的一艮藥,為什麽隻被盜一半而不全部拿去?”


    蘇玄玄道:“這個隻有令堂知道。”


    東方萍一驚道:“我媽——”


    蘇玄玄道:“我想令堂隻圖救那石龍君一命,所以隻盜一半,留下那一半,可能她知道我爹正需要鬼風散……”


    石仁中一震,道:“這麽說我爹有救了。”


    蘇玄玄冷冷地道:“不一定,這隻是我的猜想……”


    石仁中原本尚存一縷希望,聞言陡覺一涼,暗暗一歎,隻覺他父親的事跡已愈來愈玄秘,愈來愈不可解……


    首先令他不解的是,他父親怎會受傷,誰下的手?既然吃了鬼風散應當尚活在世上,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始終沒有一點消息……


    再者,東方萍的母親和爹爹什麽關係?為何她不顧生死的去求藥,這其中的微妙的確是太耐人尋味了……


    他焦急的道:“你知不知道他們去了那裏?”


    蘇玄玄搖頭道:“這個我倒不知道,不過在我醒來之後,卻發現有人專程追蹤他們……”


    石仁中緊張的道:“是些什麽人?”


    蘇玄玄道:“我因為初踏中原,對江湖各門各派也不甚了解,僅從他們談話中得知他們在追一個姓石的,當時我受傷頗重,自顧不暇,也沒敢出麵探問……”


    東方萍道:“可從他們衣著上……”


    蘇文玄道:“對了,在追蹤的幾批人當中,有一批中有三個人,胸前俱繡著一頭怪鷹,中原門派中有沒有……”


    東方萍道:“神鷹派……”


    石仁中欣喜道:“神鷹派?我怎麽沒聽過——”


    東方萍道:“神鷹派下又分紅鷹與黑鷹兩支派,派主為一神秘人物,無人識得其真麵目,不過,他們活動時一定是以神鷹為記……”


    石仁中道:“他們在那裏安派?”


    東方萍道:“神鷹派因為是個十分神秘的派別,並無一定的地方出沒,也沒有人曉得他們的總壇在什麽地方……”


    石仁中一拱手道:“在下告辭了——”


    他此刻心焦急異常,尋找多年的答案突然露了一線曙光,自是驚喜參半,不願再停留,急欲查尋父蹤——


    東方萍一怔道:“你去那裏?”


    石仁中道:“我來自江湖,當然也該回到江湖——”


    東方萍道:“何必急在一時——”


    石仁中道:“父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


    蘇玄玄揮手道:“你去吧,這是人之常情。”


    石仁中拱手而別,躍身急閃而去。


    這邊東方萍淚流滿麵道:“我媽的仇……”


    蘇玄玄苦笑道:“我願受罪……”東方萍霍地拔出劍來,衝上前去舉劍欲剌,但,當她看見蘇玄玄那種佝摟老態、麵黃枯瘦的可憐之狀,不禁無法下手。


    她恨聲道:“我……”


    揮劍將蘇玄玄那滿頭發絲斬得滿空飄閃,一擲劍,拔足朝山下奔去。


    空中傳來她那怨恨之聲:“殺了你也無濟於事,蘇玄玄,你良心自責吧……”


    蘇玄玄道:“唉——”


    眸中淚珠一湧,簌簌掉了下來。


    天絕九老峰的山風呼嘯,似乎與這個傷心女人的哭泣相和……


    口口口


    秋風涼,落葉黃。


    “日頭沒上窗,全身絲絲涼,午日頭上頂,汗珠濕衣裳,夜裏寒風起,抱著棉被上炕”,這是秋的寫照——


    這是個秋風涼,落葉黃的季節。


    落葉飄零,黃土路麵上覆著一片片枯黃的葉子,好個蕭瑟的秋,秋日寒索,涼風已起……


    沿著黃土路麵上,地上“嗖嗖”刮起一陣旋轉小風,吹得黃葉旋轉。自旋轉的黃沙枯葉中,一個身著藍色長袍,雙目深陷,眉宇斜卷的老人,忽然在黃士路麵的當中停下了身子,動亦不動,但誰也看得出來,他的手正緩慢的移向他斜插在腰際的大鐵煙袋。


    鐵煙袋,這根煙杆好麵熟。


    他是煙癮發了?還是……


    看樣子都不是,而是……


    在這藍袍老者的十丈之外,迅快的出現了一個風塵仆仆的青年,他亦步亦趨的跟在這老者身後,不疾不徐,始終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藍袍老者停住了身子,青年人也沒再動。


    雙方似乎都在沉思著什麽?俱沒立刻采取任何行動。


    這時一動不如一靜,老者沉著的停在路當中,青年人也穩當的站在當地,臉上始終含著原有的笑意。


    老者站了很久,試探性的朝前踏出一大步,青年人似乎不甘落後,也不多占上半點,不多不少剛好也是一大步。


    老者沉冷的開口道:“朋友,這十裏的黃土路,你一步也沒少跟呀。”


    青年人“哦”了一聲道:“我倒沒計算,已經十裏路啦?”


    老者哼聲道:“你一路跟著老夫幹什麽?”


    青年人道:“我隻是想請你領略一下被追蹤的滋味。”


    道:“你是什麽人?”


    青年人道:“以鬼捕之名問我的名字,真是大笑話了,江湖鬼捕,快意堂的狗腿子,不論黑、白兩道有誰不識,而對於我,閣下不會真個不認識吧!”


    老者震顫了一下道:“你認識我?”


    青年人道:“何止認識,簡直是太熟了?”


    老者冷冷一哼,道:“我古董與你素昧平生……”


    青年人冷冷地道:“在你來說,也許是素昧平生,在我,卻永遠記住被追趕得有若喪家之犬的那段日子,我看見你就躲,聽見你就怕……”


    這話傳進那老者耳中,他身子不自覺的震顫了一下,腦海中迅快思索著每段往事,但他始終想不起目前跟在身後的人到底是誰?


    他沉思道:“這麽說,咱們還是老朋友了?”


    青年人“嗯”了一聲,說道:“可以這麽說。”


    老者一個急切的轉身,道:“既是老朋友,咱們何不麵朝麵……”


    當他目光朝這青年人瞼上迅快一瞥之時,腦海中刹那間浮現出一個人來,這幾年來這年青人在江湖上混得很不錯,雖然尚不足名震四海,可也人人皆知……


    他“啊”了一聲,忙道:“是石老弟。”


    這正是一個老江湖最高明的段數,不管兩人仇恨何等的深,言辭間卻絕不令


    人有那股“仇”字的意味……


    青年人嗬嗬笑道:“承你抬愛,尚記得小弟——”


    老者踏出半步,道:“這是什麽話?老夫豈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


    青年人緩緩移下了身子,冷聲說道:“不錯,對你的深情大恩,在下沒有一日敢忘……”


    老者的身子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劇烈的震顫了一下,他心中念頭急轉,卻想不出有何脫身之計。


    他故意笑道:“言重了,言重了。”


    青年人深沉的道:“在下在幼年的記憶裏,閣下以豐富的江湖經驗及絕頂的武功,逼得在下無處容身,在下忍辱負重,眼見一個個親友先後死在刀刃下,當時,那種悲痛驚恐,生不如死的心境,絕不是你所能想像的,每當你追臨在我的眼一刖時,我便對自己發誓,有朝一日,我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絕報此仇,但還須在下僥幸不死才能辦得到……”


    當他一字一句的說出這段沉重已極的話時,過去那段辛酸苦辣的逃命苟活的日子,不禁一幕一幕的浮現在眼前,彷佛發生不久一樣……


    那老者歉然的道:“千句話並著一句話,老夫對不起你。”


    青年人道:“僅僅這句話就算了?”


    老者一怔道:“往日已矣,老夫隻能致歉示意……”


    青年人道:“在下不明白,閣下河以非致在下於死地——”


    老者臉上泛起一連串抽搐,道:“老夫隻能說為了錢財——”


    青年人“哼”了一聲道:“區區一點身外之物,便能驅使你喪盡天良……”


    老者苦笑道:“老夫隻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青年人踏前一步,說道:“誰付你的——錢”


    老者道:“快意堂。”


    青年人冷冷地道:“你難道不知道誰主使這件事——”


    老者堅定的說道:“老夫與人辦案隻問事與錢,絕不問原因和主使人是誰,商業有德,行業有規,老夫絕不破壞規矩。”


    青年人道:“在下對你為人也曾私下訪過,不錯,你是個隻問錢財不問黑白的人,不過對這件事你絕非單單為財……”


    老者麵色微變,道:“誰說的……”


    青年人冷聲道:“在下調查過。”


    老者哼聲道:“石老弟,你別逼人大甚……”


    青年人哈哈大笑道:“逼人太甚,呸,你配用這種字眼麽?”


    老者怒道:“石老弟,老夫可非庸碌之輩,你別……”


    青年人冷煞的道:“區區年幼,還手乏力,猶在啟蒙之時,閣下三番兩次的仗刃追殺,那難道不是逼人麽?”


    老者晃晃身,沉冷的道:“老弟,咱們是一根麻繩兩頭搓,說也說不清了,今日咱們總算朝了麵,你有什麽打算盡管說……”


    青年人“嗯”了一聲道:“古人形容亡命天涯,逃躲仇家,食不安咽,睡不安枕,坐難安,立難停,那種情況叫……”


    老者冷笑道:“有如喪家之犬……”


    青年人道:“對啦,正是這句話。”


    老者淡淡的道:“這句話對老夫來說並沒有什麽特殊意義……”


    青年人怒道:“不,在下也要你嚐嚐這種逃亡的日子……”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鬼捕古董追捕了一輩子大凶大奸之徒,卻從未讓別人追過,想不到你倒有這種豪情,居然要追赳老夫來了,哈哈,老弟,你高明呀……”


    青年人道:“在下絕不輕易逼人,目的不過讓你也嚐嚐被追的滋味——”


    老者說道:“老弟,你憑什麽追老夫……”


    青年人道:“一劍一掌夠了。”


    老者嗯聲道:“行,老夫倒要看看你的道行……”


    他穩健的跨在黃土路當中,迅快的摘下腰間的大煙袋,休看它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煙袋,那煙袋上的鐵鍋炙熱難當,兼具點穴打脈之功,是為兵器譜外的另一種趁手家夥。


    青年人道:“切記,在下並不想要你的命,但是你必須要盡量的逃,否則你那把骨頭可要全留在這裏喂狗了……”


    老者吼道:“休想。”


    青年人冷冷地道:“我說得出做得到,你注意啦。”


    緩緩的一按啞簧,“穿月”神劍閃射出一道冷凝的光芒,奪目森冷的劍氣,令人眼一眨,差點不能睜目。


    老者“啊”了一聲道:“近來在江湖上被談論最多的可是這柄劍……”


    青年人“嗯”了一聲道:“你不愧是老江湖,一劍一刀都逃不過你的眼下……”


    老者得意的道:“休得仗劍欺人,老夫沒擺在眼裏。”


    青年人一顫長劍,道:“在下讓你三招,你先請……”


    老者一轉身,道:“老夫不與你這種夜郎自大的人動手。”


    青年人踏上前去,道:“好,咱們是手底下見真章……”


    雙方都是高手,話語間,也不似一般江湖人那般粗野,但是,那老者卻乘青年人在踏前一步的刹那,那根粗有如拇指、長有三尺的大煙袋鍋,迅快至極的朝青年人胸前點來,這一招發時迅速,事前又無跡象可尋,任何人在這猝不及防的情形下,都不容易輕易閃避。


    青年人猝受攻擊,是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可是這多年來江湖上的閱曆,及本身武功超越的進步,使這青年人臨危不亂,鎮定如恒,一斜身,疾退半步,神劍急撩,恰在如其分的把對方長煙袋擋了回去。


    “叮”地一聲,星火四濺,雙方同時一個疾退。


    但,這一招的接觸,看上去青年人似是吃了一個暗虧,當雙方劍與煙袋碰上之時,那老者的煙袋,忽然火星四溢,青煙直噴,噴得青年人眼睛為之一眨,竟嗆出了淚水,而那老者也急切問乘這千載難逢之機會,迅快的運起大煙袋,朝青年人的身上揮出七、八下之多。


    在對方這雨點般的攻勢下,青年人的確顯示他那超絕不凡的功夫,劍花顫轉,居然便把對方的攻勢擋住了。


    老者一震,忖道:“他果然有像傳言般高強的武功……”


    他沉聲喝道:“老弟,好功夫呀。”


    青年人冷笑道:“你也不太壞,跟幾年前差不了多少。”


    這話有點譏諷,老者聽得十分不舒服,卻莫可奈何,他想在日唇上討回點便宜,可是對方的劍勢已似一張網幕樣的當空罩了下來。


    這一道道劍影布成一道劍幕,四麵八方湧來,老者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招架這風雷神招。


    他急切問,揮舞著大煙袋,妄想擋回那道道劍影。


    耳際,陡間那青年人喝道:“先砍下一隻耳朵,下次要砍鼻子……”


    老者大叫道:“我寧可捱一刀子也不願你傷我五官——”


    青年人“嗯”一聲道:“念你是條漢子,我給你個全屍……”


    劍影疾落,寒光乍閃,隻見那老者手上的大煙袋已一段段的被斬碎了,而他那身深藍長袍也彷佛被什麽劃過一樣,片片斷斷的成為一條布條,迎風招展,煞是好看,若以劍計,他身上不止中千百劍之多。


    老者神情大變,道:“這……”


    自他學藝以迄行走江湖,三十有二了,在這許多年中,什麽樣的場麵都見過了,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過,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栽過跟頭。


    青年人冷冷地道:“你知道死是什麽滋味麽?”


    死的滋味對老者活到今來說還沒嚐試過,他曾想像過是個什麽樣的味道,可是想像總沒親嚐的真切,但他曾看過有人為了逃避他的追蹤,而所經曆的那種恐怖,由那群掙紮著想要活命的人的臉上,他可以看出,那種心境與滋味絕不會好受……


    老者苦澀的道:“我不知道……”


    青年人道:“你想試試麽?”


    老者搖頭道:“這……隻怕沒有人願意……”


    青年人恨聲道:“你以前追捕我的那種滋味至今猶在心頭……”


    隨著話聲,他麵上浮現出一股濃鬱的殺機,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顫,可見這青年人的確恨到了極點……


    老者震顫的道:“你忘不了?”


    青年人恨聲道:“切身之痛,有誰能忘……”


    老者恐怖的說道:“你也要這樣對付我……”


    青年人道:“錯不了,我正是要你領略一下那種精神、肉體所有的苦痛,也讓你知道當年你逼人的滋味。”


    老者怒道:“老夫打不過你,但要自行解決倒容易得很……”


    青年人笑道:“目前你還不會想死,因為你心中尚存有一絲幻想,總覺得我不足與你為敵,你要運用你的機智與經驗和我周旋,看看除了武功外,在別的方麵是否還有辦法殺死我,或毀了我……”


    這青年人表現的不俗機智與絕世武功,確實使老老膽顫心驚了,對方不僅武功高過自己太多,連心機也不遜於自己,有人認為高絕的武功不足懼,可懼者乃那看不見、摸不清的智慧與機心,這年青人三者兼具,充份的實力已不容老者忽視了,而老者眼珠直轉,思忖著……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果然不簡單,居然懂得我的心意。”


    青年人冷聲道:“換了我,也要拚命一搏——”


    老者冷冷地道:“論武功你或可高我一籌,論機智則——”


    青年人不屑的道:“滾——”


    老者一怔道:“要我走?”


    青年人道:“三天內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能爬多遠就爬多遠,這三天,你可以高枕無憂的放縱。己,絕沒有人會找你麻煩,你要把握住自己,三天後,是我找你算第一筆帳的時候……”


    老者呸了一聲道:“老夫不信你能追著我——”


    青年人道:“不錯,以你追蹤別人的心得,要避開我的追蹤應當是很容易的事,不過你別太自信,三天後,這結果便要揭曉了。”


    老者道:“三天後若你追不到我呢?”


    青年人道:“我們之間的仇一筆勾消。”


    老老大喜道:“真的?”


    青年人堅定的朗聲說道:“在下言出必行。”


    老者道:“好,咱們就這麽說定了,老夫要套句江湖話走著瞧了,三天後你找不著我,我也要找你了。”


    青年人說道:“那時,咱們會把酒言歡……”


    老者“嗯”了一聲道:“老夫倒真希望有那一刻……”


    一轉身,揮揮手,踏步而去。


    青年人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自語道:“任憑你是個千年狐狸,我也要把你的尾巴揪出來……”


    他瀟酒地舉目遠眺,隨著那老者的身後,緩步行著,地麵上隨著他那挪移的步履揚起一蓬黃霧……


    於是,兩個一老一少,就這樣在定了智與力的競較,老者是名震江湖的鬼捕古董,青年人是新近享譽武林的魔劍邪人石仁中,論武,老者絕非少者的勁敵,論智,少者與老者似乎相差太過懸殊,這一番較量,鹿死誰手,當真是令人有不敢猜深的結果……


    口口口


    天漸暗,秋夜涼……


    遠處,已燃起了燈火——


    點點燈黃,嫋嫋炊煙,暮晚景色令人神怡——


    可惜,這番神怡的晚景,被簫瑟的寒風吹得淩亂了,一陣陣酒香,在寒風中飄散在空中,吆喝之聲響,來自一楝大路旁的小酒店……


    這片因陋而簡的小酒店門口高懸著一個鬥大“酒”字的杏黃旗,南來的客旅,北來的響馬,大多在這歇腳,店裏客倌混雜,藏龍臥虎,誰也不理誰,隻顧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於是酒味衝天,肉香四溢……


    滿屋子的旅客,一屋子的酒味,嘻笑、猜拳、吆喝、穢語、追逐……醜態畢露,形形色色……


    堂倌進進出出,招呼這裏,顧不得那裏,店主兒是有名的柳玉嫂,休看她是半老徐娘,卻風韻猶存。在這荒野地,有她這樣的女人,給子那些疲累客商的精神振奮確有不可理解的力量,大夥兒俱貪婪的望著她,但怪得很,看歸看,卻沒有人敢動她一根汗毛……


    聽,她在吆喝:“阿貴,別光在那裏磨菇,連老客人都不顧啦。”


    小堂倌阿貴別看他長得挺壯,一聽見柳玉嫂的吆喝,還真靈,一哆嗦急忙跑過去,道:“來啦,來啦。”


    阿貴的眼珠子隻要在各處那麽輕輕的一掃,就能尋覓出那桌的客人沒招呼好,在一角裏,他發現了一個冷肅的老者,端正的坐在那裏,目光像電一樣的令他寒顫,不停的在每個客人臉上溜轉——仿佛在尋找什麽?


    阿貴三步並做二步,湊上前去,道:“爺,你吃點什麽?”


    老者目光盯住門外,冷冷地道:“四兩燒刀子,來盤花生米,一碟小菜……”


    阿貴說道:“你要不要盤鹵牛肉,燉羊鍋——”


    老者揮手道:“成,通通來。”


    哈著腰,酒菜俱上,老者似是食不知味,四兩僥刀子幹盡了,又叫了半斤,而眼前菜肴卻一口未嚐——


    柳玉嫂的細腰扭動,臀部直顛,一屁股坐在老者的對麵,麵朝了麵,兩人的眼神僅是互相凝視著。這舉動並沒引起店客人的騷動,誰都知道,凡是這裏的常客,都曉得柳玉嫂偶而會與客人聊聊家常,談談旅途之事,倒能稍解旅途勞頓客人的寂寞,因此,柳玉嫂解人之名不陘而走


    她輕聲一笑道:“菜涼了。”


    老者僅是笑了一笑,柳玉嫂以指沾酒,在桌上迅快的寫了八個字,老者神情略異,也在桌上劃了幾下。


    若以老者的手勢與筆劃猜測,他寫的幾個字卻不難猜出來,柳玉嫂“哦”了一聲,低聲道:“這倒是新鮮事兒,你也有躲避仇家的時候——”


    老者苦澀的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柳玉嫂壓低了聲音道:“在我這裏你別怕,沒有人能動你……”


    老者哼聲道:“我就是看準了這點才來你這裏。”


    柳玉嫂嫣然一笑道:“行啦,晚上我給你接風……”


    老者道:“太打擾了。”


    柳玉嫂道:“自己人別盡說這些話,放寬心,這兒不比……”


    她眼珠子朝外略略一瞄,又道:“我可得招呼客人啦,你自己喝吧。”


    老者一怔,道:“成,你忙……”


    他發現又有幾個客人湧進店來,這些人俱是黑巾包頭,暗藏家夥,老江湖一眼便看出是江湖人。


    阿貴叫道:“裏麵坐,裏麵坐呀。”


    他顯得更忙碌了,酒店也顯得更熱鬧了……


    口口口


    夜深了,三更剛過——


    老者鬆鬆衣帶,吹熄了燈、靜靜躺在床上。


    店前喧鬧聲已漸漸冷清下去,他腦海中思潮起伏,怎麽樣也平靜不來,思前想後他那一縷憶思始終揮不掉石仁中的影子。


    他清楚記得石仁中那曾令他寒栗的話聲:“隻有死過的人才會知道死是什麽滋味!”


    話猶在耳,對方是個嫉惡如仇的人,說出的絕不會更改,三天是何其短促的日子,平常這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如今頭一天,他就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他恨恨地道:“老夫不信他真能追上我……”


    他是個追捕別人的行家,半輩子工夫都花在追蹤別人的身上,他曉得一般人逃命的方法,在別人一定是躲得愈遠愈好,而他卻覺得愈靠近石仁中也愈不容易被發覺。


    這話聽起來有點矛盾,仔細分析起來卻有一定的道理,因為石仁中了解他,知道他比別人更易逃命,他曾試過許多方法,沒有一樣比這方法更安全……


    正在這時,房門輕輕叩了三下——


    直覺上使他豎起了耳朵凝神細聽了一會兒,當然,他早知道叩門者是誰。但,職業上的本能使他不放心的聽聽有沒有人跟來。


    跳下來,輕輕啟開了門——


    一個輕盈的人影迅快的問了進來,沒說半個字,嚶嚀一聲的衝進他懷裏,一股暖意流進他懷中……


    柳玉嫂的纏勁令他有種欲迎還拒的畏縮


    老者推開了她道:“現在沒那個心情——”


    柳玉嫂哼聲道:“大老遠跑來,難道不是找溫存……”


    這女人的媚勁很足,雖然是薄嗔微怒的情況下,也能撩起別人的遐思,可惜老者無心消受,推開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長長歎了口氣——


    老者深沉的道:“不瞞你說,老夫在逃命——”


    柳玉嫂“喲”了一聲道:“誰有那麽大的本事,連老狐狸都被追得有如喪家之犬,這檔子事若是傳出江湖,隻怕是個大笑話。”


    老者皺皺眉,說道:“幾年前一個漏網之魚——”


    柳玉嫂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老者急躁的道:“不談那些了,我隻要能逃過三天就安全了。”


    柳玉嫂頗有自信的道:“在這裏,誰能動你一指?”


    老者冷冷地道:“憑你保護我——”


    柳玉嫂道:“你不相信?”


    老者道:“不是老夫不信,而是這個人惹不起……”


    柳玉嫂哼聲道:“方圓百裏之內,我柳玉嫂還沒有惹不起的人……”


    難怪她能在這百裏內開店做生意,原來這女人確實不簡單,在江湖上也是個腳跺四海顫的人……


    老者“哎呀”一聲道:“這個人不同。”


    柳玉嫂細眉一豎,道:“那倒失敬了,他是誰?”


    老者道:“江湖新秀石仁中——”


    柳玉嫂冷笑道:“原來是這個乳臭未幹、稚氣未褪的臭小子!”


    老者道:“別小看他是個孩子,那手劍法——”


    一提起石仁中那一手劍法,老者的心中就有餘悸,如果不是對方故意留情,此刻隻怕屍骨已寒……


    柳玉嫂道:“你不是吃足苦頭,不會上我這裏。”


    老者不諱言的道:“不錯,隻有在這裏還有一線生機——”


    柳玉嫂道:“為什麽?”


    老者道:“老夫對你的武功,深信不疑。”


    柳玉嫂道:“隻怕言不由衷吧。”


    老者苦笑道:“在這裏你人頭熟,不容易混進外人……”


    柳玉嫂道:“一句話,在這裏沒人能知道……”


    老者籲了一口氣,道:“老夫隻要能躲過三天……”


    柳玉嫂一怔道:“為什麽?”


    老者道:“石仁中言明三日內若未找到老夫,一切勾消!”


    柳玉嫂“哦”了一聲,說道:“這太容易了,三天中你別出這房子半步,我以項上人頭擔保,絕沒人知道你睡在我房裏……”


    柳玉嫂又道:“我這裏雖不比龍潭虎穴,卻也是銅牆鐵壁……”


    老者嗯聲道:“不行呀,三天中,我總要吃飯拉尿……”


    柳玉嫂道:“我叫阿央貝伺候你,他挺靠得住……”


    老者一樂道:“我的玉嫂,你設想得真周到……”


    女的不正經,老的正經不了,這一來兩個人刹那間貼在一起了,柳玉嫂那蛇樣的身軀扭動著,直逗得老者喘呼呼、氣籲籲,而柳玉嫂本身是過江飄海的個中能手,兩個人溶化搓揉著,不知時光之逝去……


    口口口


    天色將明,空中尚灰黝黝的,晨間有一層薄霧彌漫著,店中旅客未起,而小堂倌阿貴已提著東西去喂客官們的牲口。


    他揉著那迷迷糊糊的惺眼,打著嗬欠,自語道:“真倒黴,每天都要起得那麽早,不能賴在被窩裏……”


    提起“被窩”那股暖和的味兒,他忽然想起前夜花了二文銀子,去前村卓寡婦那裏摸索了一夜的情景,卓寡婦那細白光溜的身子,風騷萬種的滋味,使他無法忘記,每當他一個人沉思時,他就會想起……


    他常這樣想:“老子有了銀子,非把個卓騷貨玩個透爛——”


    他正在自我胡思亂想之時,一抬頭,真使他嚇了一跳,在那淡灰灰的楞影中,一個人影緩緩朝他行來……他一楞而顫,心中付道:“誰?鬼?狐……”


    忽然想起幼時最喜歡纏著叔叔爺輩們,每當夜晚掌燈時分,圍在大雜院說那些鬼狐的故事,這時那些故事不禁浮在他的腦中,刹那間,他的頭皮發麻,全身出了一股冷汗……


    他顫聲道:“你……”


    霧裏的人影冷冷地道:“阿貴。”


    怪了,這個似鬼似狐的人影,居然連他的名字都知道,別大驚小怪,鬼狐當然會算他的名字,阿貴顫聲說道:“你叫我——”


    霧裏的人道:“不是叫你,難道我是叫鬼?”


    阿貴全身一哆嗦,道:“鬼——”


    霧中人說道:“別怕,你想不想賺幾文錢……”


    提起了錢,阿貴的心可真動了。在這窮鄉僻壤的鬼地方,除了搶或是盜之外,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想辦法去弄兩個外匯,現在一聽說有外匯可賺,畏縮之心頓時一掃,朝前走了兩步,仔細朝那隱約的人影望去。


    他雖然看不清對方的瞼,可是他已看出對方是個十分年輕的漢子,從衣著上他也看出對方一定是富貴人家。


    不容他再想下去,那霧中人已伸手遞過來一錠白花花的紋銀,亮晶晶的銀錠,頓時使阿貴的心狂跳起來……


    霧中人道:“給你……”


    阿貴顫道:“給我?”


    他長到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大的一錠銀子,有了它,足足可以在卓寡婦那小浪蹄子那兒住上半個月……


    霧中人嗯聲道:“要不要?”


    阿貴貪婪的道:“白花花的銀子誰不要——”


    霧中人道:“你隻要幫個忙,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


    阿貴迫不及待的道:“什麽忙?”


    霧中人道:“你我換換衣服,拿了銀子去玩幾天……”


    阿貴大喜道:“真的……”


    他沒有想到條件是那麽容易,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身黑烏膩膩的髒衣服,居然還值上這麽一大錠銀子,對方不是傻瓜就是瘋子,正是人要交運啥事也順,財運要來,擋也擋不住……


    霧中人將那錠紋銀擲了過來,道:“三天別回店,找個地方玩三天……”


    阿貴道:“掌櫃的那邊……”


    霧中人說道:“別擔心,我會替你工作……”


    阿貴再也想不出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好事降臨在自己的身上,接了銀子,脫掉那身油膩膩的襤褸衣衫,換上了一身綢布長衫,想著想著,便哈哈大笑,直往卓寡婦那奔去……


    霧中人換上阿貴的衣服,自語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鬼捕他絕想不到阿貴已換成了我……”


    他喂過了牲口,經過一番易容之後,他由一個翩翩美少年頓時變成一個市井之徒般那庸俗和平凡……


    迎著曙光,他朝店行去。


    口口口


    雞嗚五鼓,天色漸明——


    一夜纏綿,兩造風流,老者疲累的翻了個身,一手搭在柳玉嫂那赤裸細嫩的手臂上,柳玉嫂緩緩啟開了那一雙能勾魂攝魄的風流眼,嘴角上洋溢出一絲含春嫵媚的笑意,推了老者一把,一下子鑽進老者的懷中。


    老者“嗯”了一聲,低聲道:“醒啦。”


    柳玉嫂道:“天光大亮了,我得去照顧店——”


    老者道:“再等一會兒——”


    柳玉嫂爬起來,道:“不行啦,給別人看見了不好——”


    老者伸手拉著她的手,道:“給我親親——”


    柳玉嫂輕笑一聲,掙脫了手,穿上衣衫,回眸一笑,啟開門,道:“我叫阿貴給你打洗瞼水……”


    人影輕晃,柳玉嫂那蛇樣的身影迅快的消逝了。


    阿貴低著頭,放下了臉盆——


    老者一招手,道:“阿貴——”


    阿貴“嗯”了一聲,站著沒動。


    老者一麵洗瞼一麵道:“這兩天你給老夫住意點……”


    阿貴忽然一拍手,說道:“哎呀,老爺子——”


    老者不禁一怔,說道:“阿貴,你的口音……”


    他是江湖有名的鬼捕,與人僅須一麵之識,即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不僅如此,就是對方口音他也能辨識不忘,故其眼、鼻、耳俱非一般人所能比擬……逍遙穀掃描齊名ocr逍遙穀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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