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老四朝黑疤老七斜睨了一眼,說道:“老七,這是快意堂懸賞的的大人物——”


    黑疤老七道:“我還要驗驗呢。”


    緩緩的一移身子,朝石仁中大步行了過來。


    刁老四躍身擋了過去,道:“別他媽的想出歪點子,剛才古董那個老混蛋早先探過路,摸過底細啦,咱們先看銀再交貨——”


    黑疤老七一停身子,道:“好個精狐狸,婊子也有奉送的時候,你閣下和快意堂做過不少次的買賣,今個兒……”


    刁老四“呸”了一聲道:“別他媽的套交情,咱不來這一套,少一文不談,多一文也不要,刁四爺在江湖上幹的是這種買賣,閣下認為這種事好幹呀——”


    黑疤老七“哼”了一聲,道:“你他媽的不過是善於利用機會,騙騙小孩子,要不是他自己不長眼睛,你他媽的會……”


    刁老四怒道:“喂,黑疤老七,說話客氣點,別他媽惹翻了大家不好看,古董幹的是踩樁尋苗的生意,我做的是拿人交貨的買賣,兩人雖有關聯卻不相幹,這幾年要不是我和他照顧貴寶號,給你們做了幾個大買賣,快意堂會那麽順利……”


    黑疤老七寒著臉,道:“刁老四,別盡往自己臉上貼金,這幾年不是我們快意堂,你早凍死在路邊喂了野狗啦,別不知足,我們堂主早知你和古董狼狽為奸,一個通風報信,一個先我們而抓人——”


    刁老四“呸”了一聲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咱們會是那種人?”


    黑疤老匕笑道:“我冤了你?”


    刁老四哼聲道:“當心你那根舌尖子,我的快劍可不留情。”


    黑疤老七哈哈大笑道:“別人怕你那手快劍,我黑疤老七可不稀罕,老實說,要不是堂主吩咐,我早就鬥鬥你啦。”


    刁老四道:“好,咱們今夜便先拚個生死。”


    黑疤老七道:“慢著,咱們堂主有令,先將姓石的娃兒安排妥,你我再動手不遲。”


    說著一抖手,一張銀票平平飛了過來,又道:“這是兩萬兩銀票,大通正票,人給我——”


    刁老四伸手接了過來,目光在銀票上斜睨了一眼,緩緩揣進懷裏,他將石仁中朝前一推,冷冷說道:“心老弟,你是他的啦。”


    石仁中冷冷地道:“閣下好心機,居然用黑河九傑的招牌騙了我——”


    刁老四一笑道:“沒什麽,這不過是我的看家本領,兄弟我在江湖上素以劍快著稱,但若論起騙人伎倆來,似乎比劍術猶勝一籌,數年來,快意堂的買賣我接下過不少次,一次兩萬兩,這價錢可不低呀——”


    石仁中驚怒道:“強盜行徑,猶在得意——”


    刁老四一瞪眼睛,道:“強盜又怎麽樣?大爺要的隻是錢——”


    石仁中怒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像你這樣——”


    刁老四道:“別他媽的充清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這一行雖然三百六十行之外,但到底也是買賣……”


    黑疤老七冷冷地道:“買賣做多了,心都黑了。”


    刁老四神色一變,冷哼道:“疤七,你……”


    他額上汗珠滾落,目中泛現出一種驚恐顫悚之色,迅快的一拔長劍,以劍為指,指著黑疤老七的胸前。


    他顫聲又道:“你下毒手——”


    黑疤老七冷冰冰的道:“夜路走多了,總會碰上鬼——”


    刁老四狠聲道:“在我毒發之前,我先殺了你。”


    劍已抵在黑疤老七的胸前,此刻刁老四隻要運劍稍為用力,黑疤老七便會血濺當場,或是身負重傷,但刁老四沒有立刻那樣做,在他心中似乎尚有許多問題——


    首先湧進他腦海中的是他怎麽會中毒?他一直在思索——


    黑疤老七胸有成竹的冷冷道:“你不敢!”


    刁老四一怔道:“為甚麽?”


    黑疤老七道:“這還用我說麽?你隻要稍一運氣,那毒便會攻進心髒,使你在末發勁前先我而倒下,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你會舍得先我而死麽?”


    刁老四寒悚的一顫,對芳的一言一字俱像一枘無形的箭簇穿進了他的心間,使他連掙紮的餘地都無從選擇。


    他顫聲道:“這是甚麽毒?”


    黑疤老七冰冷的道:“一滴穿”


    這三個字在黑疤老七嘴裏說將出來,真似五雷轟頂樣的把個凶狠無比、刁蠻殘暴的刁老四嚇楞在地上,俗語說:“蠻荒有三凶,一滴穿為主”,刁老四縱有降龍伏虎之力,也擋不住這霸道的蠻荒劇毒了。


    刁老四冷汗直流,說道:“你怎麽下的手!”


    黑疤老七道:“那張銀票上。”


    刁老四“哎呀”一聲道:“我真該死,竟會忘了它。”


    他嚇得急忙把揣在懷中的二萬兩銀票掏了出來,擲落在地上,用劍劈成粉碎,他雖用劍卻未用勁,目中凶光大露,狠厲的凝視著黑疤老七。


    刁老四喘口氣,道:“疤七,你下的毒手!”


    黑疤老七冷冷地道:“你我雖然不甚友好,還不致於殺你……”


    刁老四急聲道:“那是誰?”


    黑疤老七道:“有人要收買你的命,我們快意堂收了定銀……”


    刁老四吼道:“誰?”


    黑疤老七道:“恕難奉告,快意堂幹的雖然是追蹤逐殺、快意恩仇的勾當,但我們對事主是誰?是不會泄漏半個字,這是我們商業上的道德!”


    石仁中聞言冷笑道:“道德?你不配談道德,道德會叫你們專門幹殺人越貨的勾當,別把‘道德’二字侮辱了!”


    黑疤老七笑道:“行有行規,道有道規,快意堂是為大家而設的,江湖上,誰都可以委托我們辦任何種事,隻要他出得起代價!”


    石仁中道:“包括你的腦袋麽?”


    黑疤老七一呆,乾笑道:“也行,隻要閣下能付出快意堂的條件——”


    石仁中道:“好,這話記住了,有一天,我會要你的腦袋!”


    刁老四哼聲道:“疤七,你漏一點口風給我!”


    黑疤老七不屑的道:“說穿了也是為了這姓石的!”


    刁老四一楞道:“姓石的!”


    黑疤老七“嗯”了一聲道:“不錯,那事主委托交待得很清楚,捉到了姓石的時候,有誰遇上一律格殺,嚴守姓石的今後行蹤!”


    刁老四一震道:“這又是為甚麽?”


    黑疤老七道:“聽說他是‘七星朝元’——”


    話語一落,他神情陡然一變,目光刹那間飄落在身邊的那幾個黑衣人身上,他似乎覺得自己話已說溜了嘴。


    刁老四目光精光暴閃,道:“甚麽?七星朝元……”


    黑疤老七道:“這隻是傳說——”


    刁老四低喟的道:“疤七,咱們是老朋友了,我自知已活不長久,如果閣下能讓我臨死前看一看……”


    黑疤老七冷聲道:“你要幹甚麽?”


    刁老四道:“剝下他的衣服,讓我看看‘七星朝元’……”


    黑疤老七搖手道,“這使不得,這使不得——”


    刁老四-楞,道:“為甚麽?”


    黑疤老七顫聲道:“江湖上素有‘七星著相,死,死,死;黃泉路上,你,你,你’的傳說,我犯不著與你冒那麽大的險……”


    刁老四笑道:“那隻是傳言,江湖上誰不知‘七星朝元’是七絕在人身上留下七種神秘武功……”


    黑疤老七一呆道:“七種武功”


    刁老四喘聲道:“我中毒已深,離死不遠,縱然是把七種武功全擺在我麵前也無法學了,而你不同,青山猶在,如果運氣好——”


    此人果然善說能這,幾句言語已打動了黑疤老七的心,黑疤老七自己雖也為之心動,奈何有所顧忌,道:“這是你要看的……”


    他突然伸手扯住石仁中的衣衫,運勁拉扯了下來,十數道目光俱落在石仁中那袒露的胸前,非常令他們失望,在石仁中身上他們甚麽也沒看見,赤條條根本沒有“七星朝元”,當然,他們隻知“七星朝元”四個字,卻不知道“七星朝元”到底是甚麽個樣子。


    刁老四顫聲道:“疤七,隻怕錯。”


    黑疤老七恐怖的顫聲道:“我也不知道……”


    話聲方逝,黑夜裏突然傳來一聲冷哼,道:“我知道。”


    僅僅三個字,在黑夜裏突然間傳進這幽黑的大林裏,仿佛是千年古墓吹進來的冷風,森寒冰冷。


    黑疤老七一頓道:“誰?甚麽人?”


    但見一個白發皤皤的瘦瘦老人赤著雙足,戴著一頂大鬥笠,藍布大襖,胸前掛著一串黑石般珠子,一身打扮真是絕透了中原,無人能想出他是誰?


    那怪老人冷冷地道:“你問老夫是誰?”


    黑疤老七道:“正要請教。”


    怪老人道:“你不配——”


    他目光朝天,正眼也未瞧周遭各人一眼,朝石仁中肩上一拍,石仁中登時能活動了,他急忙道:“多謝老前輩。”


    怪老人道:“別謝我,也許你會後悔我救你呢。”


    石仁中一楞道:“為甚麽?”


    怪老人道:“因為你是老夫的人了!”


    黑疤老七叫道:“老前輩,你知道他是誰的人麽?”


    怪老人不屑的道:“不知道,也不必要知道。”


    黑疤老七“嘿嘿”地道:“他是我們快意堂追尋懸賞的人……”


    怪老人“哦”了一聲道:“快意堂是甚麽玩意,我老夫子沒聽過——”


    黑疤老七怒道:“我們快意堂……”


    底下的話尚未說完,那老人的兩袖微微一抬,但聞嗤嗤數聲響過後,隨著疤麵老七後麵的那幾個黑衣人,每人眉心之處貫穿著一根魚剌,這種細白魚刺其白如玉,嵌在眉心之處,活像釘上去的白玉簪一樣。


    他們俱瞪大了眼珠子恐怖的倒斃地上,那種驚恐惶悚的神態,令人不寒而懍,黑疤老七怒吼道:“你!”


    怪老人冷冷地道:“天下誰敢對我不利,誰就先死,你這滿瞼醜疤的東西,剛才不是你暗示他們暗中下手,他們也不會死得這麽快!”


    黑疤老七寒聲道:“你都知道——”


    怪老人哼聲道:“你以手為號當我沒看見?”


    黑疤老七一呆道:“這……”


    怪老人沉聲冷哼道:“先剁下你的左手。”


    黑疤老七寒聲說道:“老前輩,你這是逼人大甚。”


    怪老人道:“老夫說過的話可曾更改過。”


    黑疤老七道:“也有例外吧。”


    怪老人哼聲道:“沒有例外,我要左手絕不要右手。”


    黑疤老七硬著頭皮,道:“老前輩,你要我的左手,那是閣下一人的事,而我會不會給你,那是我的事……”


    怪老人“嗯”了一聲,說道:“不錯,你頗有骨氣,不過在老夫麵前,你是白費心機了,你乖乖的自剁左手,老夫或可留你一命。”


    黑疤老七大吼一聲,道:“屁,我不信邪——”


    那知他的字音尚未消逝,黑疤老七那柄鋒利的長刃已在抖手間,幻化的擊出七劍了。


    這七劍快似雷霆樣的一發而至,劍似浪花,俱往那怪老人的要害之處招呼,攻勢之疾無以倫比。


    黑疤老七在劍道一門中可謂下盡了半生功夫,不但是功力深,劍式更是狠辣之極,在江湖上足列頂尖高手,他滿以為自己這迅快而至的七劍,定能傷了眼前的怪老人,那知七劍一落,對方好似渾然不知的立定在原地。


    他心中一震,忖道!“他怎麽避過我的七劍——”


    忖念一逝,眼前忽然一花!自己手中的長劍已被那怪老奪了過去,他的手法快速俐落,以黑疤老七的武功居然沒看出對方使的是甚麽手法。


    怪老人道:“老夫自己動手。”


    長劍淩厲的問了閃,血影崩現,黑疤老七“哎呀”一聲大叫,那隻左手已鮮血淋淋的被剁了下來。


    黑疤老七顫聲道:“老賊——”


    在江湖素來凶狠著稱的黑疤老七遽受劇變,心中豈會就此甘心,他哀嚎一聲,右臂一揮,一柄銳利的巨斧擲了出去。


    勢疾勁猛,朝著那怪老人的胸前劈至,怪老僅冷冷一笑,揮掌把那利斧斜著劈了回去。


    這一招變化太快,再加上怪老人手法怪異,黑疤老七尚未來得及應變,他擲出去的利斧不偏不倚的正好劈在自己的腦門之上。


    鮮血滴滴,和著腦漿迸落一地。


    怪老人拍拍石仁中的肩頭,道:“小子,咱們走……”


    石仁中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晚輩感激相救之恩,無奈——”


    怪老人瞪眼,道:“你不跟我走?”


    石仁中苦澀的這:“人各有誌,後會有期。”


    他自受刁老四的騙後,對任何人都有種提防之心,怪老人出手殺人,手段凶厲,更促使石仁中的反感,雖然怪老人解救了他,他有報答之意,卻不願和他為伍。


    怪老人冷冷地道:“你想這樣一走了之?”


    石仁中一呆道:“前輩的意思?”


    怪老人“嘿嘿”地道:“老夫截下了你,宰了黑疤老七,態度已甚明顯了,從今以後,你已是老夫的人,我要你向東,你不能向西,我要你躺著,你不能站著——”


    他說起話來像行雲流水樣的,絲毫也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傷人情,石仁中真是甫逃虎口又落熊窩,弄得他哭笑不得。


    石仁中道:“前輩,這……”


    怪老人道:“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石仁中道:“老前輩,這……這強人所難……”


    旁邊的刁老四此刻微弱的道:“千萬江湖是一家,老前輩,你救救我……”


    怪老人冷冷地道:“老夫為甚麽要救你?”


    刁老四道:“看我可憐,家中尚有八十歲老母……”


    當一個人麵臨死亡之時,他的自尊與麵子,俱隨著自己的哀求而喪失,刁老四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他想活下去,便不能再耍狠,因為他無法狠下去。


    怪老人不屑的道:“卑賤的人,老夫還把你當成是條漢子呢!”


    石仁中道:“老前輩,假如你有能力,救救他,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他還是人……”


    雖然刁老四死有餘辜,不值得一顧,但站在人道立場上,石仁中到底是相當忠厚,沒有絕了刁老四的後路。


    刁老四感激的瞥了石仁中一眼道:“老前輩,你隻抬抬手,我便過去啦。”


    怪老人吟聲道:“老夫有條件——”


    刁老四哀聲求道:“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怪老人冷冷地道:“救你可以,你必須給老夫辦件事。”


    刁老四點點頭道:“當然,當然,你老吩咐——”


    怪老人冷冷一哼,道:“告訴開封府的快意堂堂主,石仁中是老夫截下的,從今以後誰要想再染指,休怪老夫拆了快意堂的招牌——”


    刁老四一呆道:“這……”


    他深知“快意堂”擁有天下豪士無數,怪老人雖為一方之聖,但以這種豪氣,如此誇口的人,江湖上並無幾人,這話他不敢傳,也不敢說。


    怪老人瞪眼道:“有困難麽?”


    刁老四活命要緊,道:“沒……沒,不過你老的大名——”


    怪老人冷冷地道:“鐵布衣——”


    刁老四聞言一呆,顫聲說道:“血旗門……”


    江湖千裏一條路,布衣唯尊揚血旗。


    提起血旗門,江湖上無不變色,尤其鐵布衣更是數十年來的絕代人物,怪不得他敢說大話,他能說;怪不得他敢狂妄,他能狂妄。


    當刁老四自發楞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那怪老人、石仁中已走得無蹤無影,浩浩蕩蕩的雪路上,沒有一絲足痕……


    他神情一緊道:“我的解藥——”


    他大聲叫道:“老前輩,你還沒救我——”


    當他的目光在各處一斜之時,忽然發現自己手中多了一個瓷質小瓶,他雖不知道怪老人是怎麽塞過來的,卻知道這是自己生命唯一的浮萍。


    打開瓶塞一股澀味,張嘴喝了個光。


    他這才注意瓷瓶上的小字:“黃龍毒水——”


    東海黃龍水——天下為最毒,一滴是良藥,十滴能穿腸,刁老四隻圖活命也不看看是甚麽東西,“咕碌”一聲全喝進去了,他不禁大為懊喪,自歎道:“唉,天絕我,不可活——”


    他那裏曉得所中之毒非東海黃龍水以毒化毒,才能救活他,一瓶黃龍水雖多,卻化開了他身上之毒。


    刁老四的命總算保住了一口氣。


    口口口


    天空中又飄舞起旋轉的雪花了。


    窗外雪花輕墜,寒風透過窗欞,吹拂了進來,那盞昏黃的汕燈隨著冷風而搖曳,站在窗前,遠眺雪景的少女,長發垂肩,眸珠如玉,黑白相嵌,長長的睫毛輕輕曳動著,秀麗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莊嚴……


    可惜,她的瞼色過分蒼白,與她那花樣的年齡不甚相襯,以她目前的年歲應當是臉似蘋果,唇如血,而今,這少女微弱中顯出病態,嬌柔中含著一股憂邑……


    良久,自她那兩片無色的唇角裏,透出一聲沉重而又幽傷的歎息,彷佛是晴空裏響起的鬱雷,那樣令人沉悶,刹那間,使這精致淡遠的小屋裏,壅塞著一絲絲哀愁……


    她愴然的自語道:“花若能語終須語,人若不死終須死……唉,我不甘呀,我不甘呀……”


    她那幹涸的心湖裏似乎旋轉著太多的欲望,旋轉著太多的未來,在她底生命中,她尚還一片空白,猶未刻劃著瑰麗的人生……


    她望著遠處的雪花怔怔出神,一個身著綠衫綠褲、腳穿小蠻靴的豔麗少女端著一個白瓷碗走了進來。


    那少女低聲道:“小姐,吃藥了。”


    蒼白無色的她微微一楞,道:“吃藥,我這個絕命的病僅靠吃藥又能維持多久,小翠,我不吃……”


    小翠急聲道:“小姐,好人多長命,似老爺子那樣大的本領,一定能找著那個人,絕對能治好你的病——”


    她把那碗藥送了過去,又道:“你喝了吧。”


    那少女嬌弱的道:“我不喝……”


    小翠苦楚的道:“小姐,如果你不喝,老爺子回來一定說我服侍小姐不力,他老人家會重重的罰我……”


    那少女道:“你說我喝過了!”


    小翠急聲道:“那更不可以!老爺子神目如炬,什麽都瞞不了他,萬一給老爺子知道了,他會活活剝我的皮!”


    少女把藥碗一推,道:“別嚕嗦,我不喝就是不喝。”


    她因病體柔弱,脾氣暴躁,杏目一瞪,小翠嚇得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楞楞的站立在地上。突然,窗外傳來一聲沉笑道:“誰說不吃藥呀?”


    話聲朗朗,沉重有力,那少女聞聲精神似乎顯得一振,那愁雲似的臉靨上刹那間有了一絲笑容,她急忙趨至窗前,輕呼道:“爺爺回來了。”


    小翠高聲嚷道:“老爺子,你可回來了。”


    但見門扉一啟,一個老人牽著一個少年行了進來,那少女瞪著一雙迷惘的眸珠,不住的在那陌生的少年人身上打量著,嬌態盈盈,臉靨上透出一絲絲的紅雲。


    那老人朝少女一指,道:“仁中,這便是我說的薇薇——”


    石仁中急忙道:“薇薇小姐好。”


    那少女羞澀的俯首說道:“我叫西門薇薇——”


    那老人長歎一聲道:“我這孫女生來命薄,父母雙亡後,就跟著我長大,唉,我西門洪平生未做過一件缺德事,可是我這個孫女卻……”


    底下的話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嗚咽欲號,西門薇薇似乎不願爺爺談起這種事,急忙道:“爺爺——”


    西門洪一拭目中淚痕,道:“薇薇!把藥喝了。”


    他從小翠手中端過藥碗遞給了西門薇薇,非常慈愛的哄著這個少女,把那大


    碗藥喝了下去。小翠收拾了藥碗,悄悄的退下去了。


    西門薇薇低聲說道:“爺爺,二叔來了。”


    西門洪雙目一緩,發絲似乎欲豎,沈聲道:“那畜生來幹什麽?”


    西門薇薇道:“他似乎有事與爺爺商量——”


    西門洪怒聲道:“叫他滾出百花穀,我不見他!”


    他氣得直歎氣,在屋子裏跺腳,彷佛那個人與他有著莫大的仇怨似的,石仁中是局外人,他不敢問,也不想問,因為那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


    西門薇薇說道:“爺爺,他在等著你呢。”


    西門洪鼻子裏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行出屋外。


    石仁中正欲轉身,西門薇薇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兒。”


    石仁中道:“在下石仁中!”


    西門薇薇歡欣的道:“你就是石仁中呀,我爺爺常常跟我說,天下能醫好我病的,隻有石家的人才能相救,聽爺爺說,石家的人,世代單傳,要找你還真不容易呢………”


    石仁中一呆道:“西門姑娘,這裏麵一定有誤會了,我石仁中本非術士,又非郎中,更不會岐黃之術,如何能醫治你的病?”


    西門薇薇苦笑道:“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爺爺說的話最靈了。”


    石仁中道:“西門老爺子找的也許不是我……”


    西門薇薇道:“我爺爺找的人一定錯不了,你一定本事很大……”


    石仁中苦笑道:“我的本事大,就不會被老爺子找來了!”


    在西門薇薇麵前他自是不好把自己被追蹤的經過全抖出來,況且西門洪一路上又諄諄告誡,有許多事不必要告訴這個體弱多病的少女。


    西門薇薇嬌聲道:“你知道我得的什麽病——”


    石仁中手搖搖頭道:“西門老爺子還沒告訴我——”


    西門薇薇輕歎道:“九陰絕脈……”


    石仁中訝道:“九陰絕脈——”


    西門薇薇苦喪道:“九陰絕脈又叫鬼脈,這是與生俱來的絕症,人雖生而聰明透頂,但好命不長,我最多不超過十六歲便要一命嗚呼……”


    石仁中一呆道:“有這種事……”


    西門薇薇道:“我最多還能有一年好活,也許還活不過一年……”


    石仁中沒有料到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少女,竟會生這種萬中不一的怪病,想到她一年後便要撒手西去,不禁產生一種無法言喻的傷感,使他都覺得上蒼待她有些不公……


    他感傷的道:“吉人自有天相,你會長命的——”


    西門薇薇苦楚的道:“像我爺爺那樣大本領的人都沒有辦法救我,那是絕對活不了,石大哥,你相信命運麽?”


    石仁中道:“命運是無知的,我相信每個人的命運都由自己所創造,你要聽我的話,想辦法活下去……”


    西門薇薇傷感的道:“你以為我能活下去麽?”


    石仁中道:“當然能,隻要你拿出勇氣,不怕死,與死神搏鬥。”


    西門薇薇的心境彷拂驟然開朗了許多,深鎖在眉梢的那股愁怨疏散了許多,她堅聲的道:“對,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當她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她再也克製不住自己藏鬱在心湖底的那股情感,像是洪流般的傾瀉出來。多少年來,她自知自己生命似在無望之中,爺爺雖然想盡辦法延續她的生命,但,那隻是藉助藥物之力,在精神方麵她始終覺得空虛,更鮮有人鼓勵她活下去——


    她那鮮明的眸珠中透酒出兩顆晶瑩的淚珠,滴在腮邊滾在衣襟上,她不願去拭抹它,因為她珍惜這份傷感的哭泣。


    石仁中惶悚的道:“對不起,我讓你傷感……”


    西門薇薇搖搖頭道:“不,我應該感激你。”


    這話沒頭沒腦,也說得莫名其妙,石仁中在這一刻像個木偶,他不知自己該怎麽辦,也不知該怎麽安慰眼前這個悲觀的少女。


    他苦笑了笑,說道:“感激我,你別恨我就好了。”


    西門薇薇悲淒的道:“雖然你說的不過是短短數語,卻使我激起再生的勇氣,這世間能與我談得來的,除了我爺爺,就隻有你啦,不管將來我的命運如何!你這份感情我永遠會懷念。”


    石仁中歎道:“隻要你活得快樂,生與死有何分別。”


    西門薇薇一拍自己道:“是啊,我怎麽從沒想通這個,一個勁的怕死,經你這一說,我倒顯得大渺小了……”


    石仁中道:“不,留戀自己是一種天性……”


    西門薇薇苦澀的道:“我是錯了,犯著太大的錯誤。”


    她長長的一聲長歎,又繼續道:“我先前隻感歎自己的生命太短促,像一塊白布尚未染上絢麗的彩霞,卻忽略了活著的日子應當充實、有意義,刹那的快樂也許是生命的永恒,這意味太崇高了。”


    在這刹那她忽然長大了,許多時日她不了解的事物都霍然的看個透徹,這難道就是所謂少女的成熟,抑或是自然環境的變遷,還是一個階段的轉變。


    石仁中笑道:“你能追尋快樂,生命才會充實。”


    西門薇薇歡欣的道:“你是益友、良伴,說話有深度,我交你這個朋友。”


    石仁中淡淡的一笑,道:“隻怕會令你失望……”


    西門薇薇道:“不會,你給我的啟示大大了。”


    兩個年輕人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在這種情況而互相了解,雖然環境會使兩人由陌生而臻成熟,但,在言口談之中;雙方都被這突來的友誼熱誠溶化了。


    屋裏的燈光昏暗,牆角那堆乾柴上,一隻黑色大狸貓正瞪著一雙黃光光的大眼珠子,在暗中搜尋著什麽,它似一頭黑色豹子,是那麽凶厲。


    小翠端著藥碗走了進來,熟練的轉個彎,柴火上的大狸貓輕輕叫了聲。小翠低下身去輕輕輕拍了下那狸貓的頭。


    正要直起身子,她的手已被一個人握住了。


    那黑影的手彷佛是幽靈一樣的將她提了起來,嚇得她失聲叫道:“你……”


    那是個麵上毫無一絲表情的中年漢子,長得還算挺清秀,不過是太陰沈了點,目光裏也顯得太無情,他冷厲的瞪著小翠,把這少女嚇得渾身直抖。


    他冷冷地道:“別嚷嚷,當心老頭子聽見。”


    小翠顫聲叫道:“二少爺,你——你放下我——”


    那漢子冷笑道:“放下你容易,先告訴我事辦得怎麽樣?”


    小翠顫聲道,“什麽事?”


    那漢子冷哼一聲!說道:“你跟老子裝蒜……”


    小翠痛聲道:“二爺,我……”


    那漢子怒聲道:“你沒下手?”


    小翠麵色蒼白,道:“我不敢,老爺子會查出來。”


    那漢子呸聲道:“查個屁,你隻要把這包藥放在老頭子配的藥方裏,那丫頭隨著她自己的藥服下去,無色無味,喝完了便完了,老頭子雖然精明一世,也查


    不出半點痕跡——”


    小翠寒聲道:“二爺,小姐天生是絕命鬼,活不長了,你為什麽還下這個毒手,難道你不能再等個一年半載的——”


    那漢子哼聲道:“告訴你,老子等不及了——”


    小翠道:“你真這樣恨她?”


    那漢子狠聲道:“沒有她,老頭子絕不會待我這樣!”


    小翠哀聲道:“二爺,我下不了這個手!”


    那漢子冷笑道:“由不得你,明天我要看著她死……”


    小翠橫了心道:“你要下毒,就你自己動手,我……”


    那漢子冰冷的道:“你有種,小翠,我隻要把我們的事在老頭子麵前略略一抖,那後果你心裏比我還有數……”


    小翠一顫道:“我們………”


    那漢子“嘿嘿”地道:“不錯,我隻要說你勾引我,老頭子一定會……”


    小翠恨聲道:“西門大鵬,你好毒呀,你欺負我年幼,把我玷染了,今兒個反咬了我一口,好,我自認輸……”


    西門大鵬冷哼道:“別揭底,那樣你也不光榮……”


    小翠突然覺得自己受盡委曲,自從老爺子收留她以來,她就日夜忍受西門大鵬的淩辱,在他的淫威下,她欲振乏力,滿腹苦水往肚子裏吞,她再也克製不住滿肚子的怨氣,淚珠一湧,眼淚顆顆掉下來……


    她忿忿的道:“你毒死小姐,西門塚的財產便會全落在你手裏?”


    西門大鵬“嘿嘿”地道:“你認為我是看上那點祖產——”


    小翠一呆道:“那你是為什麽?”


    西門大鵬怨毒的道:“有那小婊子在一天,西門家的祖傳武功便輪不到我,有老頭子在的一日,江湖上就沒有我西門大鵬揚眉吐氣的時候……”


    小翠顫聲淒叫道:“你……你也要害老爺子……”


    西門大鵬哼聲道:“凡是阻礙我的人,我都不會讓他活著……”


    小翠顫聲道:“好狠毒的心腸,好毒辣的手段,這種話也虧你說得出口,老爺子待你不薄,你居然也要下手……”


    “拍拍——”


    兩下快掌,打得小翠嬌軀直顫,梨花帶雨,西門大鵬深沈的沒有一絲笑意,冷笑道:“你敢教訓我,呸,你不配,現在警告你,假如在明天日落之前!那小婊子還沒死,我就要你的命……”


    在他的淫威下,小翠低首飲泣,一句話也沒聽進去,西門大鵬伸手把她的發絲扯了過來又道:“今個老爺子帶的是什麽人?”


    小翠說道:“我不知道——”


    西門大鵬冷笑一聲,道:“你真不知道,說——”


    他手上用勁,那滿頭發絲彷佛要被他扯斷一樣,小翠痛疼欲死,抗拒無力,呻吟一聲,道:“放開我——”


    西門大鵬冷笑聲,說道:“不怕你嘴硬——”


    手一鬆,小翠掙脫開,道:“一個姓石的年輕人——”


    西門大鵬麵上神色一變,說道:“姓石的……”


    他急急的抓著小翠,大聲又道:“可是要娶小婊子的那個人……”


    他來不及等小翠答覆,人已像旋風似的迅快溜出去,刹那間,消逝在夜影裏,半空裏卻響著他的話聲:“先下手……”逍遙穀掃描齊名ocr逍遙穀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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