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閔聽他說出那提親之人乃是王恩,心中已然猜到其後之事,隻是礙於情麵,不便直言。


    隻聽李星河接道:“那王恩派人來蘇家提親,清夢自是百般抵製,蘇父亦不願拂逆愛女之意,便婉言謝絕了好意,並請來人將聘禮原封未動的帶回。不成想那王恩聽聞聯姻無門,便即惱羞成怒,竟向其義父王洽寫了一信誣告蘇父據守會稽,意圖謀反。那王洽乃是當朝宰輔王導之子,時年不過總角之歲,平素聰穎過人,智計百出,大有其父之風,隻是心地忒奸邪了些。王洽接信後,為給義子出氣,便以其父之名將蘇父貶謫黃州。那黃州原是荒蠻之地,蟲蛇橫行,瘴氣肆虐,蘇父於赴任途中忽染惡疾,不久竟便去世。此事對我夫婦猶如晴天霹靂,清夢更是悲痛萬分,幾欲昏厥。待我料理完蘇父後事,已是數月之後。我見上任之期已誤,索性便辭了揚州別駕之職。那王恩先後害得我伉儷家破人亡,我夫婦與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本欲赴建康尋仇,然其人已是建康司隸校尉,位高權重,深居簡出,我料以己之微末武功,必不能報得大仇,如若貿然行動,恐反遭其害。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隻要我們存得性命,日後總有機會,於是便決意先尋訪高人,拜師學藝。從此攜手清夢,寄情山水,泛舟江湖。半年前我二人赴華山拜謁妙濟真君,尋訪未果,下山時於坐參峰上一時大意,清夢不幸被毒蟲所咬,當時情形甚危,我背著她急要下山尋醫,半道上偶遇一位白發老道,他見了清夢傷情,立即從肩上取下背袋,從中倒出許多藥草來,隨即撿了幾片草葉放入口中嚼爛,敷在清夢傷口處。不過半日功夫,那傷口處淤血便漸漸消退。我因感激他救急之恩,便將一把家傳金柄短刀送與他,聊表謝意。他初時斷不肯收,後經不住我再三懇求,便隻好收下,待我二人轉身走出數丈時,暮的被他從後叫住,我回轉身來,見他神色莊重,凝思片刻後從道袍內摸出一個油紙包裹著的物事,走至跟前鄭重其事的交到我手裏,我大惑不解,正欲問其姓名,隻見他已然轉身離去,隨之仰天大笑數聲,消失於山峰之後。我與清夢均感奇怪,打開那油紙包,見裏麵包的是一部舊書,名曰【三略】。與那老道分別後,我二人不久便離了華山,輾轉來至襄國逗留了數月。因一個月後是先父忌日,我二人決意回鄉祭掃父墓,便動身離了襄國,直至數天前來至北岸一處喚作孟家村的地方,在村內盤桓數日,於前日日落時分坐船渡河,隻因大河之上風景殊異,是以船行得甚慢,不想竟因此遇上你們諸位朋友,也算是不虛此行了。”說完朗聲一笑,神態複歸平靜,一如初時那般。


    張閔聽他言道曾赴華山拜謁妙濟真君,便道:“這妙濟真君想必就是許旌陽許真人罷?嚐聞許真人道法精深,寬仁濟世,聲名遠播海內。我雖粗陋,亦素聞其名。”


    李星河笑道:“正是此人。我初時不知,後下得華山,才醒悟過來,那半路遇到的白發老道便是妙濟真君許真人。”說著,又長歎一聲。


    此時船已經渡過黃河,即將靠向南岸。


    張閔舉目望去,見南岸渡口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其景象與北岸大相徑庭,不由得感歎道:“一河之隔,而人事各異,羯胡為禍之烈,可見一斑。”


    眾人見已達南岸,俱從塢內出來,見張閔與李星河二人猶自站在船頭談古論今,蘇清夢拿著一件長衫為李星河披上,宇文迪上前道:“閔哥好興致,與李先生直談了一夜,可見你二人是誌趣相投的朋友了。”張閔聞言朝她微微一笑,心道:到底是迪妹知我懂我。司馬雲衣走至張閔跟前,低聲道:“昨夜我們在塢內等你回來,外麵夜涼如水,張閔哥哥,你......你沒凍著罷?”張閔隻她一心為己,溫言道:“昨夜我預先多飲了幾杯暖身,無妨的。”司馬雲衣這才放下心來。慕容溶月接道:“渡過黃河,我們便來至中州了。張閔哥哥,你說這河南之地會不會也似江南那般鶯鶯燕燕,歌舞升平?”張閔輕輕搖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但願能如你所言,教中州百姓少受一些離亂之苦,就是莫大幸事。”


    眾人正說著,船已漸漸靠了岸邊。眾人收拾好行李,依次下了船,登上渡口。柳別離將另一船上的車馬亦趕上渡口,眾人重又坐入車內,駕車朝南而去。


    至這日午後,眾人來至一處小鎮。張閔道:“我們且去吃些東西,順便打聽一下此處是何地名。”眾人腹中早已餓了,紛紛點頭稱是,於是便駕車徑往鎮內走去。到得鎮中,尋了一家小酒肆,眾人便下了車,拴好馬,走入酒肆內。


    柳別離朝內朗聲道:“店家何在?快出來上酒。”一眨眼的功夫,隻聽一人高喊聲來嘍,從後廚鑽出一個精瘦小二,見店裏來了七八位客人,忙賠笑的道:“各位客官請上坐,想吃些什麽,盡管開口,小店今日新進幾樣時令鮮果,各位要不要嚐嚐?”柳別離道:“將你店內拿手好菜做來,鮮果蜜餞也挑最好的上。”說著取出一錠銀子扔到那小二懷中,接道:“另外再上三壇十八年的女兒紅。”那小二見到銀子,滿臉堆笑,但又忸怩作態,柳別離皺眉道:“可是這銀子不夠?”那小二忙道:“不是不是,大爺給的這錠銀子足足有餘,隻是......隻是小店內並無十八年的女兒紅,七年的倒有一壇,如若大爺不嫌棄,就將就一下罷。”柳別離聞言不禁煩躁起來,正欲發作,李星河笑道:“無妨,七年的也成,聊勝於無。”柳別離見他如此說,也隻好作罷。那小二忙轉身回後廚去忙活。


    眾人圍坐桌前,聊起中州風土人情,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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