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深諳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的道理,況且他們所麵對的乃是號稱不死的雷震天,更是無一人敢妄動半分。時間便在靜默中流逝,那雪下得越發大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聽得一聲長嘯,一條人影如驚鴻般向傲立當地的雷震天電射而去,那人影身在半途,早已向雷震天連發三股劈空勁力,正是名震天下的大無畏劈空掌!掌風到處,雪花向雷震天狂湧而去。


    出手之人乃是遲來的少年商磊,他抱的是先發製人,後發者製於人。此刻他雖無破綻,但我卻可以引他露出破綻!的思想,是以率先出手。他這三掌力道輕重不一,剛柔各異,旨在引雷震天接掌後露出空門,以便連續進招,爭得上風。卻見雷震天左手長戟不動,伸右手輕輕一撥,那掌風便被引得偏了,擊在右麵的空地上,將皚皚的白雪擊得如同碎瓊相似。商磊沒有想到雷震天竟不硬接自己的掌力,下麵的招式便一時發不出來,身形微微一滯。便在這一刹那,雷震天伸指輕點,一縷銳利至極的指風怪嘯著襲向他的額頭!這時商磊腳尖剛剛著地,是名符其實的立足未穩,且此刻兩人相距僅三丈餘,正是指力最有威力的範圍之內!


    指風一響,白東石已脫口驚呼:小心!是洞金指!商磊隻覺勁風微動,已至麵門之前,危急中無暇多想,使了個鐵板橋,身子一軟,筆直的順著指風向後仰倒。那指風嗖地一聲劃過他的麵門,將他的鼻尖刮得隱隱作痛。


    雷震天點出的食指不動,其餘四指張開,將手掌向下虛按,一股巨力似無形的大錘憑空搗向商磊向下傾倒的胸膛!是的,那是內家功力已至極境的體現按臍力!此時商磊已是重心全失,這一按之力眼見是萬難避過。顧清瑤失聲驚呼,塵意劍錚的出鞘過半!


    卻見商磊已貼近地麵的身子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在旁邊拉了一把似的,滴溜溜一轉,硬生生以腳跟為軸,劃了個半圓,從左麵斜立起來。那按臍力登時擊空,將他身後雪地撞出兩尺餘深的大坑。


    雷震天雙目之中精芒一現,向前按出的右掌化掌為爪向後虛抓,狂風起處,四周的空氣仿佛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向著雷震天五指收攏的方向湧去。商磊隻覺身子飄浮,竟似要被那漩渦吸去,大驚之下忙施展千斤墜將身形定住。雷震天將巨掌在肩膀後側收攏成拳,一拳當胸擊來!這一拳之勢比之先前的一指、一按要強上數倍之多,拳風的呼嘯聲刺人雙耳,漫天的雪花聚攏成一條雪白的巨龍向著商磊的胸前劈來!


    商磊見這一拳如此威勢,知道自己萬難擋架,但此刻剛施用了千斤墜,一口真氣竟提不起來,無法用輕功閃避。情急生智,大叱一聲,雙掌全力劈出,硬生生的將雷震天的拳力在身前丈許處一割為三!待到那拳勁及身,商磊頓感胸中一陣血氣翻湧,不由自主的隨著那股巨力向後飄飛直至十餘丈遠,連換八口真氣,方才壓下那翻騰的氣血。他人在空中,真氣一順,竟不落地,借著餘勢,一聲長嘯,身形翩轉,竟直飛了回來,在原地落下。雙手抱拳道:雷兄功力蓋世,小弟敗得心服口服!他雖然落敗,但那獨自挑戰雷震天之豪情,那三招應變之機敏,落敗後坦承技不如人之風度均令眾人暗暗心折,顧清瑤更是芳心可可。


    雷震天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默默地望著不遠處的一樹紅梅,眼中露出溫柔的神色。似乎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三招是另一個人發出的,和他完全沒有關係。


    白東石道:雷兄功力果然不凡,但我等既然敢在此恭迎雷兄大駕,自然是有萬全之策,若雷兄肯將身上的水晶匣留下,東石做主,可任雷兄離開。


    突然之間,雷震天雙目寒光暴漲,須發無風自動,踏前一步。白東石為他氣勢所懾,退了一步。眾人紛紛將兵刃出鞘,神色緊張地望著這蓋世魔頭。要知雷震天剛剛那連環三招威力之大,無以倫比。在場之人都在想若換了自己,未必就能躲得開這連環三擊。其實商磊的武功未必就高於其餘的八人,但他心機靈敏,反應快極,才能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化險為夷。


    雷震天那略帶疲倦的眼神斜了眾人一眼,嘴角掛起一絲不屑的笑意,將手一揚,身上披著的黑色大氅高飛過十丈之外,又緩緩落下。


    眾人的目光先是隨著那大氅飛舞不休,又落在雷震天的身上。突然間,眾人都失聲輕呼。隻見在雷震天那雄偉的身軀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大都已經結了痂,紫黑色的血漬和衣服的碎片就那麽黏在一起。這些傷口有的星星點點,那是暗器留下的;有的纖細銳利,那是刀劍留下的;有的則亂成一團,那是手抓和奇門兵刃留下的。他的左肩,有一大片火器燒焦的痕跡,紅通通的爛肉就那麽赤裸著,右腿上,則被銳器穿透,留下了茶杯粗的一個血洞,雖然敷了金創藥,那森森的白骨還是隱約可見。


    任何人看到如此驚心觸目的景象,都絕不會相信這居然會是一個活人的軀體,而這個人,竟那麽傲然地屹立在九位絕頂高手前!


    雷震天長戟橫掃,白東石縱身避開,不敢硬接。方空大吼一聲,將禪杖一立,將佛門般若禪功提到頂層,擋開這一擊,但也如董廉那般連退數步。他所受之力遠較董廉要少,也就不那麽狼狽。


    這時眾人哪裏還有半分輕視之心?不約而同地一齊將雷震天圍住。雷震天大吼一聲,戟法一變,參商戟大開大闔,有橫掃千軍之勢!木須子、商磊等人別說圍攻,就連接近他周圍一丈方圓也不可能。若是雷震天此刻反攻,各個擊破,當可大占上風。但他吃虧在右腿受了重傷,行動不便,無法遊弋變招。眾人都看出了這一點,心中暗暗慚愧。


    卻見白東石突然將亂雲簫在手中一橫,貼在了唇邊。眾人大感驚奇,心道:我們鬥得如此辛苦,難道你還有心情吹簫麽?隻聽得一連串悠揚歡快的調子在空中蕩漾開來。這調子合著眾人攻擊的節奏忽高忽低,時起時伏,似為眾人助威一般。


    顧清瑤心中奇怪,雷震天戟勢中的那一絲破綻是如何來的?正思忖間,隻聽白東石那歡悅的簫聲突然一顫,雷震天的長戟又緩了一緩,心中頓時了然:那白東石看似吹簫,其實是以極上乘的內力將簫音送入雷震天的耳中。白東石的簫聲便打亂了雷震天的真氣運行節奏,使他的戟法出現破綻。


    果然,白東石簫聲連摧,雷震天的戟法更見散亂。突然間柳念風長鞭一抖,鞭稍掃向雷震天的左肋。與此同時,方空、董廉、木須子在雷震天的身前杖、劍、斧各施絕招,一齊攻到!


    雷震天咆哮一聲,左手一振,已將柳念風的鞭梢抓在手中。同時送出一股霸道的勁力,與柳念風原本附在鞭上的勁力撞個正著。兩道巨力一撞之下,柳念風隻覺胸口一熱,不由得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同時雷震天的右手長戟抖出三朵戟花,分別迎上前來助陣的三老的攻勢。這三老都是內功精湛,經驗老到之輩,對雷震天的牽製力也最大。雷震天醜陋的臉上露出一絲剽悍之色,眼內殺機陡現,狂吼一聲,長戟橫掃,一道力牆排山倒海般地向三人壓迫而來。


    三人各自默運神功,舞動兵刃。就在這三人被阻的刹那,雷震天左腳點地,魁偉的身軀山一般地向後撞去!他所撞的方向,正是柳念風的所在!眾人大吃一驚,顧清瑤、陸芸娘、白東石都縱身而上,他們心中打的都是圍魏救趙的主意,不約而同地從正麵出招。


    雷震天大吼一聲,長戟迎上三人的兵刃,叮叮叮三聲連響,三人踉蹌後退。與此同時卻聽得啪的一聲,柳念風的湍龍鞭抽在雷震天背上,留下一道半尺長的殷殷血痕,更帶起了一大片淋漓的血肉!原來柳念風眼見三人圍攻雷震天,一鞭偷襲正好得手。就在那鞭梢及體的一刹那,雷震天的左手向後猛揮,一道銀芒抹向柳念風的小腹!柳念風大吃一驚,慌忙中收腹向左急閃。他身形方動,雷震天握住那兵刃的左手食指一彈,一道銳利的指風便如同來自九幽的魔錐,奇準地洞入柳念風的咽喉。


    是的,魔教無雙絕技,洞金指!柳念風慘嘶一聲,雙手捂住自己的咽喉,殷紅的鮮血汩汩地從他的指縫中湧出,雙眼疑惑地看著雷震天左掌的兵刃。那兵刃長約四尺,前尖後鋒,正是參商戟的後半截戟身。原來他這參商戟中暗藏機關,竟可以一分為二,激鬥中他並不施用,時機一至,便以此取了柳念風的一命!


    雷震天雙掌一合,鏘的一聲,兩截戟身重新合為一體。柳念風雙膝應聲跪倒,身子撲在雪地之上,抽搐了幾下,終於不動。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在如此情形下,居然仍被雷震天殺了一人,心中都是又慚又怒。白東石大聲喝道:雷兄竟在兵刃中暗藏機關,如此卑劣手段,全然不顧江湖道義,不怕同道恥笑嗎?商磊聽了這話,不由心中嘀咕:他在兵刃中暗藏機關是不講江湖道義。我們許多人圍攻人家一個,難道就很講江湖道義嗎?但又哪敢亂說?


    雷震天神情漠然,似乎沒有聽到白東石的話,隻靜靜的望著那穀中的紅梅和皚皚的白雪。鮮血滴滴答答的從他的背上落到地下,沁入雪中。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痛楚,仿佛身上的傷是屬於別人的,和他沒有一點關係。幽幽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縷清香益發濃烈,似要將他溫柔地攏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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