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石生再一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了。他靜靜地躺在床上,看那屋頂斑駁的水漬。外麵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誰?難道是靈襄?一個輕巧的身影閃了進來,卻是柳鞠兒。啊,柳師妹。他虛弱地道。石師兄,你好些了麽?柳鞠兒俏生生地道。


    石生道:好多了,你們呢?柳鞠兒道:我沒事,隻是你受了重傷,都是為了我。石生歎道:可我還是救不了你,應該謝的是大師姐。柳鞠兒低下了頭:不!不!在我的心中,你和大師姐都是一樣的,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為我所做的。石生的心中一陣激動,又一陣茫然:謝謝你,柳師妹。突然間他想起靈襄,便問道:對了,大師姐怎麽樣了,她受傷了麽?啊,不!大師姐殺了那個壞蛋,連頭發也沒傷到一根。這幾天前來拜山道賀的人絡繹不絕,她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是麽?石生的心中無來由地感到一陣失落。柳鞠兒緩緩低下頭:石師兄,以後你叫我鞠兒好麽?石生猶豫了一下,笑道:好啊,鞠兒要比柳師妹好聽多了。那你先叫一聲哪!柳鞠兒高興地催道。鞠兒。石生微笑道。嗯。柳鞠兒歡快地應著。


    窗外,陽光照進來,很明亮。石生的傷勢和心情都在一天天好轉。柳鞠兒幾乎天天都來探望他,和他嘰嘰喳喳地談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於是他知道玄鶴洞鬧鬼了,滹沱寺的大佛被人畫了大花臉,鳳凰嶺那棵千年老鬆上一隻喜鵲抱了窩和鞠兒在一起的日子,總是無憂無慮的,就像失而複得了他寶貴的童年。


    這天,門外又傳來那熟悉的敲門聲。是鞠兒嗎?進來。石生高興地道。突然間,他愣住了,站在門口的是靈襄。嗬,什麽時候叫得這麽親熱了,我還以為你永遠也不會叫別人的名字呢。靈襄微笑著道。隻是,第一次,石生從她的笑容裏看到了一絲勉強。突然間他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靈襄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竟一點感覺也沒有?難道下意識裏,他竟然不願想起她?


    靈襄將一個竹籃放在桌上,這幾天我不在,你還好吧?還好。對了,我還沒有謝過師姐的救命之恩呢。石生吃力地道。謝我?靈襄輕聲道:真的嗎?石生正想再說點什麽,突然屋外傳來一陣說話聲:想不到金刀鎮河朔馬老英雄也來拜山了,這一次大師姐真是給咱們崆峒掙足了麵子!就是,要是像屋裏躺著的這個,那可就慚愧死了噓


    終於,石生開口了,聲音刺耳得令自己也感到驚訝:石頭就是石頭,不管你怎麽雕琢它,磨煉它,它也仍舊是一塊石頭,不可能是別的什麽東西。靈襄沉默了一陣,緩緩地道:在卞和第一眼看到和氏壁時,它也隻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石生陡然間心頭一酸,多少年來的委屈與心酸,寂寞與痛苦全部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他扭過頭,任眼淚默默流淌。這是剛燉好的雞湯,你趁熱喝吧。靈襄輕聲說完了這句話,便起身向屋外走去,到門口時她突然停住腳步,悠悠地道:那天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是殺不了向文生的。然後走了出去。


    自從那天後,他和靈襄之間的話突然少了。即使是見麵,也拘謹得很。似乎一堵無形的牆隔在了他們之間。他的身體終於康複,又開始在淩晨與黃昏獨自練劍。這天石生練完了劍,回到下院,剛好見靈襄領著一眾師兄弟將一個青袍道士送出山門。那道士向靈襄深深一稽首,便飄然去了,步履極是灑脫,不似塵世中人。


    他正看著,身邊傳來柳鞠兒的聲音:石師兄!他回過頭去問道:鞠兒,那人是誰?他就是青田劉基。柳鞠兒輕聲道。石生心頭一震:恐怕我們也要下山了。他猜測得到,必然將有驚天動地的事要發生。


    果然,當夜,崆峒掌門清雲傳令下來。所有崆峒弟子全部下山,務必在正月前趕到山東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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