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抬腳邁步,走到屋子裏麵之後,我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朦朧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在門外看屋子裏的時候,裏麵陰森森的。但是走進來之後,卻發現裏麵富麗堂皇,很明亮,很溫暖,很安全。


    那些在屋子中央跳舞的女人,忽然間又變成了丫鬟,紛紛引著我們坐在位子上。


    我看見木夯坐北朝南,像是古代的君王,坐在屋子正中央。我忽然從心底裏麵感到很厭煩,這種感覺,好像我一直很熟悉的木夯變成了陌生人一樣。我很想衝上去,把她從座位上揪下來,但是我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有動彈。


    她的兩側坐著一排排的男女。男的很英俊,女的很漂亮。他們全都笑容可掬的看著我們幾個。那笑容很親切,讓人感覺全身舒泰。


    然而,我隻要看見一臉冰霜的木夯,就什麽興致都沒有了。


    王二所坐的位置距離我們最近,我向他使了個眼色,問道:二大伯,咱們怎麽辦?王二搖了搖頭,示意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於是我局促不安的坐在座位上。


    那些男女仍然在看著我們,如果說,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對我們報之以微笑算是禮貌的話,現在已經有十分鍾了,這些人還在微笑,是不是有點過了?


    我隻好低下頭去,研究桌子的材料。


    我所做的凳子,和我麵前的桌子,看起來都像是金屬,金燦燦的,沒準是黃金。


    然而,我用手指摳了摳,馬上出現一道指甲痕。看來,隻不過是木頭抹了一層金漆罷了。


    這時候,我聽見道士朗聲說:幾位朋友,我們來這裏是想找一個人,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們找找?


    道士這話說得雖然客氣,但是我看見他手裏提著桃木劍,並沒有一刻放鬆警惕。


    木夯像是木偶人一樣,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倒是她身邊的一個女子說:道長,你找誰?跟我說說他的樣貌,如果我們見到了,肯定會告訴你們的。


    道士手裏緊握著桃木劍,不懷好意的說:你們肯定見過,他是個獨眼龍,和這個小姑娘一塊來的。


    道士說小姑娘三個字的時候,拿手指著木夯。


    然而,剛才說話的女子矢口否認:我沒有見過什麽獨眼龍啊。還有,這可不是什麽姑娘,這是我們的祖母。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祖母,祖母。木夯果然在做祖母。而且,即使逃到這裏來了,依然沒有擺脫這個稱號,看來,她仍然在獨眼龍的控製之下。


    我能想到這一節,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我們都按兵不動,想看看這些人在搞什麽把戲。


    為什麽獨眼龍自己不出麵,要躲在後麵,讓這些人看似熱情的招待我們?


    實際上,即使我們想來硬的,恐怕實力也不大夠,畢竟,除了青爺之外,我們個個帶傷,而青爺,威懾力遠大於實戰能力。


    過了幾秒鍾,青爺最先按耐不住了,她氣衝衝說道:讓我們坐在這裏是想幹什麽?有什麽事趕快說吧。


    那女子說道:你們不知道嗎?今天是個好日子。天上的王母娘娘正在瑤池開蟠桃會。而我們祖母神通廣大,帶下來了幾個桃子。看你們幾位也是有緣人,所以邀請你們一坐,一塊嚐嚐。


    這番話當真是匪夷所思。雖然我們見過鬼,也見過僵屍。但是是不是真的有仙界,這還真不好說。更何況,這女子口中的王母娘娘,蟠桃會之類的,這也太像是童話故事了吧。


    我悄悄望了其他人一眼,大家臉上都是懷疑的神色。


    然而,這時候那女子喊道:把仙桃端上來。


    然後,我們看見剛才跳舞的女子紛紛退出去。片刻之後,他們人人托著一個大盤子走進來,放在我們的桌子上。


    盤子裏麵有個通紅的物件。不過,這東西不是仙桃。是人的心髒。


    我殺過僵屍,也用刀捅過人,但是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的觀察一顆心髒。心髒撞在盤子裏麵,還有鮮血慢慢的從裏麵滲出來。我忽然一陣強烈的反胃,我想吐。


    沒想到,一彎腰,我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魂魄。是魂魄的味道。


    這顆心裏麵裝著一個魂魄。我不由得心裏癢癢。真想現在就把心捧起來,三口兩口吃掉。


    但是我克製住了。


    實際上,我能感覺到,自從到了這裏之後,我的自製力變得很差,所有的欲望都被無限的放大。實際上,不僅僅是我,王二、道士、文闖,我們全都是這樣。


    正在我麵對著這顆心,生理和本能相較勁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聲驚呼。


    這呼聲是青爺發出來的,而她兩隻眼睛正看著木夯。


    木夯兩隻手捧著血肉模糊的心髒,正在一口口吃掉。鮮血粘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變得猙獰無比。


    我心裏既恐懼又悲傷。木夯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木夯了。我看到她這幅樣子,甚至沒有興趣再去理會我麵前的那顆心。


    我歎了口氣,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


    然而,我的手卻摸到了一個涼涼的東西。我慢慢的低頭,隻向下看了一眼,馬上心驚肉跳,腦袋嗡的一下,頓時一片空白。


    一條尾巴,蛇的尾巴。就在我的腿上。這條蛇尾巴在我的腿上微微的搖晃,像是把我的身體當成了樹幹一樣。


    我伸出手,想把它拿走。


    然而,再我將要接觸到它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一點不對勁。


    不是這種恐懼,我怕蛇,但是沒有怕成這樣。


    現在,我對這條尾巴。除了恐懼之外,還有一點厭惡。這種情緒是怎麽回事?


    忽然,我想明白了,剛才我拍在大腿上,右手摸到了蛇的尾巴。然後,不僅僅是我的手感覺到了尾巴的存在。似乎,我也通過尾巴感覺到了手。


    這種情況恐怕隻有一個可能:這條尾巴,是我的,


    我驚慌的盯著它,追根溯源。


    它是從我背後伸出來的。


    我從屁股開始,慢慢的向上摸。然後,我終於找到了。在我的腰上,長出了一條蛇的尾巴。


    我心裏五味雜陳,驚慌失措,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想了想,這種醜事不能讓人發現,我要把尾巴藏起來。想到這裏,我開始努力的控製它。然而,我發現我的大腦並不適應這個東西的存在,它開始胡亂的擺動起來,然後,忽然間跳上桌子,把那盤子一下掃到了地上,咣當一聲,摔了個粉碎。


    這下,別人肯定會注意到我了。


    我連忙伸出手去,一把將尾巴抓住,藏在桌子後麵。


    然後,驚慌失措的抬起頭來。


    很意外的,大家並沒有看我。實際上,除了木夯之外,大多數人都在低著頭。


    我看了看王二。忽然,發現一個不尋常的地方。王二的頭上,本來已經有了不少白頭發,黑白相間,顯得很滄桑。然而,現在卻不同,滿腦袋都是黑頭發,烏黑烏黑的。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我心裏奇怪,於是向他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不要緊,我發現他臉上的胡子也不見了。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叫道:二大伯?王二並沒有理我。


    我從地上撿起盤子的一塊碎片,輕輕的向王二扔過去。


    碎片砸在他的身上,他感覺到了,然後抬起頭來四處張望。


    這時候,我終於看見他的正臉了。隻不過,這張臉根本不是王二的。而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


    他向四周張望了一陣,然後扭頭看了看我,對我報之以微笑。


    我想起來了,他本來坐在木夯旁邊的。


    他什麽時候坐到了王二的位子上?還和王二互換了衣服?


    我向木夯的方向看過去,一眼看見王二坐在她旁邊,正在滿臉笑意的看著我。


    他們什麽時候調換的座位?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在剛才?為什麽我沒有注意到?


    我正在疑惑,這時候才發現,原本坐著我們這些人的地方,全都換成了俊男美女。他們取代了我們。


    我心中震驚不已,抬起頭,這時候發現,坐在木夯周圍的。不僅有王二,還有道士,有文闖,有青爺。


    他們無一例外,都在微笑地看著我。那笑容,和之前的人,毫無二致。


    然而,在這笑容中,我忽然發現最恐怖的一個。


    這個笑容,來自於我自己。


    沒錯,我看到我自己也坐在木夯周圍,正對著我自己,咧嘴微笑。


    我堅信,我不可能做出這個表情,這個表情不屬於我。


    忽然,我明白了。上麵的那幾個人,未必就是我們。很有可能,仍然是那幾個年輕的男女。隻不過,他們竊取了我們的身體。


    我腦子裏亂紛紛的。他們想幹嘛?換魂?他們到底有什麽目的?為什麽我身上長出來了一條蛇尾巴?他們送給我們人心是打算嚇唬我們嗎?


    我還沒有想清楚,忽然聽見一聲脆響,有人的盤子掉在了地上。


    這時候,我發現原本青爺的位子上,做了另外一個女子。她正手忙假亂的把什麽東西藏在桌子後麵。


    那動作太熟悉了,我幾乎可以肯定,她手裏抓著一條蛇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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